小皇帝显然对自己的安排感到很满意,他一脸郑重其事同离清缘说:“婚嫁之事绝非儿戏,姑娘此去南疆途中,千万要考虑清楚更愿嫁谁,不可贸然决定。”
离清缘:“......”
你让我的选择里只有二选一,就已经很贸然了吧?
皇家的车马送她和檀秋祝回府邸,一路上离清缘都心惊胆战,生怕檀秋祝又发疯。
但可能是今日舟车劳顿疲乏了,一直到下了车马,回了府邸,檀秋祝都没说话,只是让她早些去休息,而后就自己走了。
那桩被查出源头在南疆的案子就是关于京郊的石尸。
被迫在八角楼阁住着的那段时间,她常会在檀秋祝不在时,翻一翻对方桌案上的卷轴。
这种阴邪之物,确实像是南疆那边的手笔。
檐如岁或许比较了解。
这次阴差阳错能回南疆,倒是正好给了她机会先去找檐如岁,但这会还有一件事等着她做——
得去把师灵澈的藤镯捞起来。
次日,因调查的私密性,不便以镇妖司车马前行,便换了飞舟去往南疆。
飞舟通身墨色,漂浮在夜空中,似能全然融进碎云之间。
离清缘倚着舟壁往外瞧出去,倒是想起她前世御剑而行的时候了。因不想同时面对檀秋祝和师灵澈这两人,她一上飞舟便开始装睡,没想装着装着,还真睡着了。
可能是想到剑的缘故,梦里她又见着了厌拂满。
这会的梦境没什么实质性内容,就只能见着对方立于沧海之上,如雪衣袂翩飞,清冷如仙。
这梦境持续了太久,再好看的背影也该看倦了。
离清缘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晃荡着双腿,她没忍住,喂了声,叫对方:“厌拂满,你哑巴了吗?”
厌拂满不回她。
沉默简直逼得人要发疯。
离清缘又说:“你别整高冷剑圣那一套了,理理我行不行?”
厌拂满还是不说话。
这会离清缘真受不了了,她从礁石上跳下去,也想踏浪入沧海,立于其上。
但她发现自己做不到了。
这一世的她,还没有得到厌拂满血脉的馈赠。
“师父——”离清缘又看对方背影半晌,到底是软了声调,“我好想你。”
这句话终于叫厌拂满回过头来。
白衣剑圣眉一挑,那双寡冷的凤眼望过来,声如碎玉,却语调讥嘲:“你是想我,还是想我的剑术?”
啊?这还用问,当然是想你的剑术——
离清缘这样愣两三秒钟,就听对方又嗤笑声。
他说:“小骗子徒弟。”
这梦境太真实,于是这会飞舟之上,离清缘还有点神思恍惚,瞧出去的视线里蓦然出现一抹白衣袂时,她本能就“唰”一下站起身来,想张嘴喊师父。
好在飞舟忽颠簸一下,给她大梦初醒般唤回。
“离姑娘,怎么了?”师灵澈担忧地看向她。
那抹白衣袂稍纵即逝,随剑隐入云端淡去,离清缘坐回云垫上,摆了摆手说没事。
...天下穿白衣的人太多,剑修也太多,不可能那么巧就是厌拂满吧?
“看到什么了?”檀秋祝也转头望她,笑眼温柔,“新情郎?”
檀秋祝:“用不用我再加点灵石,让飞舟更快些,好让你去追他?”
...救了个大命的,檀秋祝越来越阴阳怪气了。
这一切还要从昨夜说起。
昨夜丑时至,更深露重,离清缘估计着檀秋祝睡下了,便偷摸着起了身,往池塘方向去。
月光苍白,摇摇飘飘,她就着这月光下水,找藤镯。
藤镯沉落缠绕在水草之间,离清缘长臂一捞把它揣进怀里,抬脚上岸,正想回房去。却没想她一回头,竟见着了正不知在那立了多久的檀秋祝。
对方温柔笑着,语气赞叹:“真是好重要的法器啊。”
水中寒凉,离清缘本就冻得有些面色发青,这会被檀秋祝一吓,没忍住,人一哆嗦,藤镯又落回了水里。
檀秋祝走过来,弯腰替她捡起藤镯,塞回她手中,冰凉手掌抚上她面容时语气很怜惜:“抖成这样,我有这么可怕么?”
他轻柔地喟叹一声,问:“阿缘,实话告诉我,你真的喜欢我么?”
脑海里的怨气值面板上檀秋祝的数据上上下下浮动,晃得离清缘眼花。
她不敢造次,答:“当然了,我自是喜欢表哥的。”
眼前少女刚从水里出来,赤着脚踏在石砖上,丹红裙摆湿漉漉,睫羽也湿漉漉,惯来娇丽的眼眉像蒙了层水汽,可怜可爱。
可唯有那一开一合的唇,依旧红艳润丽。
他的指腹顺下去,游移到离清缘柔软的唇畔处,点着唇缝摩挲,忽就笑了:“那是只喜欢我一个么?”
...好尖锐的问题!
对方的指腹抵在离清缘唇缝间,她不敢张嘴,只能用力一点头,想表达自己的诚心。
“好。”檀秋祝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藤镯处,没抽走,确是垂眸笑了,“那你明日把这个还给你在不周庙交的那位好友,可以吧?”
于是自从上了飞舟到现在,发现离清缘都没有去还藤镯的打算后,檀秋祝就总似笑非笑瞧着她,人愈发阴阳怪气。
离清缘头疼地按一按额角,心想这人还不如直接发疯呢。
飞舟停在南疆地界,街间华灯初上,人潮如水般熙攘,三人在街上晃荡好一番,才在偏僻处寻到间能落脚的客栈。
“镇上怎么这么热闹?”办理入住的掌台前,离清缘古怪地嘟哝了声,“客栈都能全住满了。”
“哎——”客栈老板捻一捻胡子,摇头晃脑说,“姑娘你有所不知啊,最近我们南疆不太平得很!”
“哦?”离清缘眨了眨眼,装出一副好奇模样,“怎么个不太平法?”
“还能怎么不太平啦?”客栈老板摆一摆手,语调压得神神秘秘的,“村落里老死人呗!”
“对了,姑娘,我们这只剩两间房了。”客栈老板指一指离清缘身后的师灵澈道,“你和这位姑娘一间吗?”
...扑哧,忘了师灵澈这会又换回女装打扮了。
离清缘还没说话,檀秋祝率先出了声:“她和我一间。”
“哦,哦,我懂我懂,夫妻啊......”客栈老板刚想推过去一把黄铜钥匙,师灵澈就走了过来,伸手拿走了。
他拍一拍檀秋祝肩膀,柔声叹气:“还是我们两个一间吧,别让离姑娘为难。”
离清缘觉得师灵澈说得对。
条件有限,两个大男人一间房,天经地义好不啦?
拾了台案上另一把黄铜钥匙后,离清缘就“噔噔蹬”上了旋梯,开了房门扑倒在客栈床上,把头埋进被褥里。
但这种一个人安静待着的时光显然持续不了多久,不过三五分钟,她就听见外头叫自己的声音。
“离姑娘。”
是师灵澈。
“什么事呀?”离清缘认命般起身开门,站在房门口,打了个哈欠,问,“现在要出去吗?”
“不用,只是想给你送些东西。”师灵澈温声说。
他走过来,手一摊开,须臾间掌心中央落下一截藤蔓来。
那藤蔓纤韧细长,蜿蜒而弯曲,淡金颜色,似流光溢彩。
师灵澈把藤蔓递过去给离清缘,语调柔柔:“你一个人住,总归不大安全,这藤条勉强能当个武器,也算多一层保障。”
“这个,我怎么用啊?”离清缘提起那一截藤蔓,倒真有些好奇地探头探脑了,“直接拿它抽人?”
“我来吧。”师灵澈拿过离清缘手里的那截藤蔓,垂着眸一点一点绕着离清缘的指节缠上去,像一尾灵活的小蛇。
缠绕在她指节上的藤蔓仿如融进血肉,镌刻成一圈淡金色的印痕。
“可以了。”师灵澈温柔放下她的手,“你试试。”
“咻”一声,一条藤蔓丝线从离清缘指尖飞出,霎时向前一勾,像缠住了些什么人。
——哎?
离清缘定神往前瞧去,见到了自己最不愿发生的情况——
她勾住了不知何时出现在拐角处的檀秋祝。
淡金色藤蔓勾上对方骨节如竹的那双手,缠紧在腕骨处,严丝合缝。
“表...表哥?”离清缘赶忙手往回一拢,倏地收回藤蔓丝线,却没想这一收,直接把檀秋祝给拽着手腕带过来了。
丝线终于消失。
猝不及防间,檀秋祝已攥过离清缘手腕,这会换他把人往身前一拖,而后挽她半截衣袖上去,拢到纤细的腕骨处
那条朱砂串珠又出现在了他手中,被他又一次套在离清缘的手腕上。
“这串珠防身,一个人住,”檀秋祝垂着眸瞧离清缘的手腕,串珠色丹红,两相比衬下,映得离清缘那一片肌肤愈发瓷白如玉。
他轻轻摸了摸那串珠,冰凉的指尖连带扫过离清缘腕骨周边的皮肤,痒痒麻麻。
“确实不安全啊。”
檀秋祝按住离清缘的肩膀,黧黑的桃花目一动不动紧紧注视着她:“但阿缘——”
他幽幽叹了口气,昳丽的眉眼间露出苦恼:“别老随便收外人给的东西啊。”
此话落下,檀秋祝似是意有所指般眼神往后一移,离清缘便也顺着他视线望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两人身后正安静望着这一切的师灵澈。
她赶忙转了话题:“表哥,那明天我们去哪?”
“你不是说要祭拜父母么?”檀秋祝笑看了她眼,说,“先去落风村吧,左右那里也有些线索需要调查。”
...这么好心?让她直接住回落风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