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帝星天气预报。”

“我是南区星系的天文卫星,公用观测一号。”

“明天,南区星系稍有波动,彗星99653将从星球0693号附近缓慢经过,带来少量的污染尘埃……”

“……68区内将出现两次超新星爆发,欢迎天文爱好者们前往观测……”

“接下来是关于星球0042号的天气预报。”

餐桌旁的三人瞬间挺直了腰背,目不转睛地看向眼前的投影屏幕。

窗外的小镇亦安静了下来,仿佛被时空冻结。

投影屏幕中的天气预报员面带微笑,吐字清晰。

“今天傍晚的污染检测数据显示,虽然星球0042号上的白色沙漠区域污染指数下降了0.65%,但它仍旧处于高污染区的范围之中。”

“据统计,白色沙漠区域的污染指数呈下降趋势已经维持了一周有余。”

“假如能给它足够的时间,说不定真的能降回中污染区的范围。”

“但是,从帝星联盟赶来的税收官将于明天上午九点准时抵达星球0042号的首都,正式宣判结果……”

投影屏幕上的天气预报员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手表。

“距离明天上午九点已经只剩下了最后十二个小时。”

“恐怕只有奇迹,才能让这颗星球幸存下来。”

“以下是科普时间。”

“众所周知,一旦星球上出现两个高污染区,它就会被帝星联盟判定为‘不适合人类生存的废星’。”

“而星球上的原住民们,也将失去‘居民’身份,成为……”

咔哒。

遥控器被人按动。

正在说话的天气预报员光影扭曲,消失不见。

边溪云偏头看向身侧:“爷爷,你怎么把天气预报关了,她还没有讲完呢!”

边爷爷胸腔起伏,语带怒意:“接下来的节目没什么好看的。”

“每天都是这些废话,却从不派人前往白色沙漠,解决污染问题。”

他愤愤不平道:“只要杀掉污染区里的污染物,就可以降低污染指数了!”

“白色沙漠距离中污染区的上限只差最后的0.52%,随便干掉哪个,都可以让我们星球幸存!”

边爷爷越说越激动,一把抄起桌上的水杯,恶狠狠地喝了一大口。

边奶奶拍拍他的手背,柔声安抚:“星球0042号太过偏僻,假如从帝星派人过来解决问题的话,反而成本更高。”

边爷爷吹胡子瞪眼:“难道让一整个星球的居民沦为流民,成本就低了吗?”

“嘘……嘘!”边奶奶瞥了窗外一眼,压低声音,“来吧,都九点了,是时候睡觉了。”

“说句实话,这颗星球能坚持那么多年,已经是个奇迹。”

“我们不能期待奇迹一直发生……”

边奶奶把边爷爷哄进屋内,转身返回餐厅。

她拿走了边溪云面前的碗筷:“别在这儿傻坐着了。”

“今天的作业写完了吗?写完了就早点睡觉……”

边溪云紧盯着遥控器看:“我也是星球0042号上的居民。”

边奶奶笑容一僵,转而又恢复正常:“云云要相信爷爷奶奶。”

“哪怕这里真的变成了废星,我们也有办法幸存。”

边溪云没有挪开目光:“奶奶,我的作业已经写完了,我可以看会儿电视吗?”

边奶奶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答应。

“可以,今天是个例外。”她拾起遥控器,交到边溪云的手中,“你想看什么,自己挑吧。”

“不过,最多看到晚上十点半,要不然明天就该起不来了。”

边溪云答应一声,重新打开投影屏幕。

屏幕中的主持人换了一个,新的主持人正在科普“如何安全地进入等级不同的污染区域”。

早些时候的《天气预报》已经结束。

现在,投影屏幕上正在播放的节目是《家庭污染防护讲座》。

接下来,等到晚上十点左右,投影屏幕上播放的节目又会变成《夜间快报》。

届时,她的爷爷奶奶就将离开房间,去洗手间洗脸刷牙,准备睡觉。

边溪云耐心等待。

一个小时之后,她的爷爷奶奶准时出现在客厅之中,一边走向洗手间,一边催促边溪云“赶紧休息”。

边溪云乖巧起身,同样开始洗漱。

一个半小时后,房间里的灯光彻底熄灭。

边溪云躺在被窝之中,细心聆听屋外的动静。

屋外一片寂静。

按照往日的规律,她的爷爷奶奶应该已经进入了梦乡。

边溪云又在床上多等了半个小时,方才离开被窝,换上了外出的服装。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翻出卧室,朝着垃圾回收场外跑去。

在钢管镇的中心广场上,摆放着一个露天展示柜。

露天展示柜里,则摆放着一具两米多高的装饰用机甲。

这是属于边奶奶的机甲——

一具来自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古董级”产物。

各项功能早已落伍,但机械零件却在边爷爷的照料之下完好如初,依旧可以正常使用。

边溪云鬼鬼祟祟地摸到展示柜旁,用钥匙打开柜门。

“最后一次了。”

无声无息间,她穿上了这具“古董级”机甲,朝着白色沙漠的方向快速跑去。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奇迹?全都是我在半夜负重前行!”

“没想到,都杀了十来天的污染物了,距离中污染区的上限居然还差0.52%。”

边溪云的胸口一阵憋闷:“这一回,我一定要挑个最厉害的杀。”

“我就不信了,在我如此勤恳的努力之下,居然还拯救不了这颗星球?”

白色沙漠区域位于钢管镇往北三十多公里处。

在马力全开的状态下,只需要两个小时,便能抵达它的外围。

边溪云迎风夜跑,很快便听见了来自污染计数器的警报。

尖锐的爆鸣声几乎要震碎耳膜,并且响个不停。

她下意识地摇晃了一下脑袋,伸手调低了耳麦的音量。

“就是这里。”

边溪云将手中的污染计数器举到眼前,仔细观察。

巴掌大小的显示屏幕上,深深浅浅的红色于经纬度网格中不断变动,最后趋于稳定。

她迈开双腿,朝着红色最深的方向快步走去。

“污染指数越高,显示的红色越深。”

“今晚,我的目标是‘这片区域中的最强污染物’。”

“只要杀了它,这里的污染指数就会下降一截,刚好卡进‘中污染区’的评判标准之中。”

寒风吹过四周,将脚印掩埋于沙下。

约莫走了五六公里后,一颗明亮的红点从屏幕边缘飞速窜入,朝着边溪云的位置奔袭而来。

边溪云欣喜若狂,险些正面出击。

不行!不能轻举妄动!

她按耐住了激动的心情,藏身于沙丘之后。

沉重的呼吸渐渐放缓,似乎连心跳声都弱了下去。

没过多久,屏幕上的明亮红点便贴到身侧,不再改变位置。

是时候了!

边溪云把污染计数器塞回口袋之中,腾出双手,眯眼凝视前方。

污染计数器的定位系统不够精准,无法识别那么近的距离。

接下来的判断,只能依靠肉眼完成。

几分钟后,在三点钟方向的灌木丛旁,一片小小的阴影几不可见地动弹了一下。

紧接着,这片阴影瞬间暴起,一跃而上,消失在了数十米高的岩壁之后。

别跑!

边溪云反应迅速,当即按下武器系统的开关。

无声无息间,一根细窄的电浆发射器从边溪云的肩膀上倾斜探出,指向星空。

她瞅了一眼浮在玻璃头罩上的几个数字,于不满中弯腰抬腿,快速奔跑起来!

“只够用一次啊……”

“为了省电,我都已经把所有能关掉的功能,全都关掉了!”

蹬蹬蹬!

边溪云全速前进。

她的身体拉出重影,宛若是一辆马力全开的跑车,不一会儿就抵达了岩壁下方。

高大的岩壁投下灰色的阴影,遮挡住了前方的一切。

边溪云目不斜视,膝盖微屈,向上跃起。

风声呼啸,她于眨眼间落到了数十米高的岩壁之上,稳稳站定。

几不可见的阴影还在沙漠中埋头狂奔。

它又向前飞跃了数块岩石,几乎要消失在地平线后。

边溪云不再追赶,而是向前跨出了一大步,

弯曲的后腿顺势着地,和前腿一起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支撑态。

“砰!——刺啦!”

电浆发射器在发射时是不会发出声音的,这是边溪云的手动配音。

只见一道亮白刺目的粗.大电弧凌空跃下,照亮了雪白的沙丘。

黑色的夜空微闪,好半天才恢复平静。

边溪云收起了电浆发射器,朝着冒烟处走去。

来自安全世界的怪物,如何对抗得了来自末世世界的她?

更何况,哪怕是在那个危险又动荡的末世世界里,她的战斗力,也一直遥遥领先!

……

翻过几块高大的岩石,边溪云终于找到了死去的目标。

她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子,努力不让血迹弄脏机甲。

毕竟是“借来的”,等等还得原模原样地“还回去”。

只是沾上沙子的话,还好处理;要是沾上了血迹,就没办法快速弄干净了。

这样想着,边溪云又往后退了一小步,随后伸长脖子,望向地上的尸体。

地上的尸体长得有点儿像羚羊——它的脑袋上杵着两根尖尖细细的角,四条腿又直又长,像扇子骨一样铺开。

当电浆发射器的电弧从空中落下之时,这两根尖尖细细的角就起到了类似“避雷针”的作用,吸走了大部分电流。

“隐隐约约的焦糊味”和“从玻璃头罩上散发出的浓郁橡胶味”混杂在一起,让人辨不分明。

边溪云无法从气味上获取情报,只能另辟蹊径。

她关掉会把一切都染成绿色的夜视镜,打开了小小的头灯。

昏黄的光晕闪烁数下,勉强照亮前方。

边溪云眯眼望向尸体:“长着皱巴巴深棕色硬皮的……类羚羊型污染物?”

她从腰侧摸出了一把小刀,切向羚羊的硬皮。

锋利的刀刃没能切开任何一片皮肤,反而逐渐弯曲,即将走向迸裂。

边溪云收回小刀,有些茫然。

“怎么和我在镇子上看见的污染物尸体不太一样?”

“这把小刀,明明是能切开那些怪物的。”

非要说的话,比起“在镇子上看见的污染物尸体”,它更加接近“在末世世界中看见的污染物尸体”……

“这鬼东西该不会是我的同乡吧?”

边溪云瞪大双眼,小心翼翼地掰开了尸体的脑壳。

白花花的脑.浆混着鲜血涓涓流出,她仔细找了片刻,没有找到那颗代表着“同乡”的黑色结晶。

“还好,它应该不是从我的世界里跑出来的。”

地狱般的假设并未成真。

边溪云松了口气,从工具腰带上取下了一把工兵铲。

“我就说嘛,穿越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每个人都能享受得到呢?”

她挖开了身侧的沙地。

“一觉醒来就从末世跑到了星际时代,收养我的老夫妇压根儿就没有听说过那些每个人都知道的恐怖战役……”

污染物的尸体无声滚入沙坑。

“我变年轻了,还享受到了渴望已久的亲情,怎么可能会让你这个怪物毁掉我现在的生活?”

凌厉的寒风吹过,轻薄的黄沙裹上尸体。

等到夜晚过去,黎明到来,这里的余痕都将化为乌有。

边溪云最后望了尸体一眼,朝着来处跑去。

“这片区域里的最强污染物已经死了,要不了多久,这里的污染指数就会重新降回‘中污染区’的范围。”

“如此一来,等到明天,税收官前来宣判最终结果的时候,就没有权力废弃这颗星球。”

哪怕是居住在“中污染区”附近,时刻面临着污染区域扩张的风险,也要比“没有母星的流民”强上许多。

和绝望的未来挥手道别,幸福的人生重新走向正轨。

边溪云笑容洋溢,步速竟然又快上了几分。

……

两个小时后,边溪云重返钢管镇。

她把身上的机甲脱下,清理干净,放回了露天展示柜里充电。

处理完了一切该处理的事情,边溪云脚步轻快,走向钢管镇东侧的垃圾回收场。

嘎吱。

垃圾回收场的铁门打开又合拢。

边溪云弯着腰,鬼鬼祟祟地溜到一扇半开的窗户下,见屋内没有太大的动静,便赶紧爬了进去。

刚一落地,一连串明显的脚步声便从门外响了起来。

糟糕!

今天,爷爷奶奶起夜的时间似乎要比往日早了一刻钟!

边溪云连滚带爬,钻入被子结界。

嘎吱——

又是一声轻响。

松动的房门被人推开,微弱的光亮泄入屋内。

一颗花白的脑袋探了进来,发出惊讶的低呼:“云云睡觉怎么不关窗啊!会着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