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凌萱额头上的伤简单做了处理,靠在一边一动不动,仍处于昏迷中。
地洞里阴冷潮湿,空气弥漫着一种诡异难闻的香味。单听肆准备把衣服脱下披在单凌萱身上,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犹豫了会没有脱。
单听肆几次施法想要打开结界,但无功而返。
突然听见一阵喧闹的嗡嗡声,洞口唯一的光源被覆盖住了,他抬起头看见大片的黄蜂。
“!?——”
也不知道这群黄蜂是蚕食了什么东西,个头很大,尾部带有尖锐的蛰针,一下就冲破了结界朝着二人蛰去。
单听肆迅速抽出箭矢对抗,凌厉的箭锋消灭了不少黄蜂。
地洞里设置着制衡术,单听肆越是施展灵力,也会越发吃力,再加上还要护着单凌萱,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他就满头大汗,呼吸急促。
地上到处都是黄蜂尸体,还有一股烧焦味。
坚持这么久,单听肆已是身心交瘁,但黄蜂越聚越多,根本斩不完。
单听肆脱下外套抛向远处,黄蜂调转方向竟朝着衣服飞去,单听肆趁机祭出一张火焰符,缭绕火球瞬间吞噬了黄蜂,连同着衣服一同烧成灰烬。
消灭完黄蜂,地洞恢复了平静,他扶着墙走到单凌萱身边,单凌萱还没有醒,小脸惨白,眼睫毛簌簌颤动。
外面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山洞里愈发寒冷。见单凌萱没有被蛰,他虚惊一场,将手里最后一张驱寒符贴在单凌萱肩头上,然后靠着墙壁坐下,让单凌萱的头枕在自己的肩膀。
周围静悄悄地,安静都能听见呼吸声,单听肆思绪游神。
步摇上面镶嵌的琉璃珠丢失了一颗,他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本就不繁复的工艺更加粗陋。
单听肆摩挲着步摇,想起云葵嫌弃的眼神,无端生出一团怒火。
他暗自握紧了步摇。
这枚步摇自凡间工匠之手,有些年代,可以看出工艺简单,雕刻粗鄙,但却是母亲生前的全部家当。
人人都道他们兄妹出身不凡,但鲜少有人知道,他们的生母原不过是个凡人,凡人寿命有限,自不会陪他们长久。
父亲是苍梧洲的王上,但也是个浪荡子,一生沉迷酒色,身边美女不群,也不缺少子嗣。
当年王上去凡界游历,看上了有几分姿色的母亲,不过几句戏弄话就把这个妇人骗到手,几月情之后,王上便甩袖就离开,独留下孤困伶仃的妇人。
后来妇人就生下了两个孩子,一直独自照养,好在她一门技术活,绣出来的花连宫廷里的绣娘都赞不绝口。她整日靠给富贵人家缝衣服来赚些糊口钱,才能保住他们娘仨的命。
但厄运专挑苦命人,由于长年操劳,妇人生病了,在仅剩的日子里,她费心了力气去打听仙界的事,不顾艰险找到王上,恳求王上收留他们。
那时候妇人也不过年纪二十出头,但被命运折磨得不成样子,满头银发,皮肤黝黑,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佝偻的身子跪在仙宫大殿外,恳求王上念在亲情骨肉的份上收留两个幼小的孩子。
妇人狼狈的模样,连路过的仙娥都要指指点点。其他小皇子小公主也都看不起他们,趴在宫墙上,小声嘀咕着,但却流露出鄙夷之色。
但当年单听肆还不明白王上为何会这么冷血,只是觉得母亲受了委屈,再跪下去就要昏厥了。
单凌萱拉住母亲的衣服,委屈巴巴地说着她饿了,想回家吃饭。
母亲从缝补的旧包袱里拿出一块发硬饼掰开分给他们兄妹二人,他没收,摇摇头说不饿。
可怎么会不饿呢,他们步行数月,已是精疲力尽,但他知道这张饼是他们最后的口粮了。
而母亲已经好多天没吃饭了。
在他们相互推让之间,那半张饼却被小皇子抢走了。
小皇子长得虎头虎脑,身宽体胖,但穿着十分华贵,身边还跟着数名伺候的仙娥。
一看就是从小生活在锦衣玉食下,不愁吃穿,也没有见过凡界的惨败生活。
但他看起来很好说话,并没有像其他小皇子一样嘲笑他们,而是给他们每人发了一个肉包子。
他们生活贫苦,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肉了,闻见肉包子的香味,肚子就不争气得咕咕响。
小皇子在一旁鼓舞道:“吃吧吃吧,很好吃的。”
即便知道是施舍,但出于小皇子的好意,单听肆很感激小皇子,于是毫不犹豫地张嘴吃下,突然感觉有什么划破口腔,瞬间鲜血淋漓。
他吐了出来,原来包子里有密密麻麻的针头。
他嘴角流血,难以置信地看着小皇子。
小皇子哈哈大笑,拍手召集了很多人,指着他道:“快看,这群蠢货竟然真的把包子吃了。”
那群人双手交叉,两腿分开站立,围绕着他们戏弄嘲讽。
他那时候还很小,但自尊心严重受挫,再看到母亲亲手做的饼子被他们踩在脚底,他再也忍受不了了,挥起拳头与他们打了起来。
可他哪里是仙人的对手,被皇子们打得伤痕累累。
年少时的尊严也被无情碾碎。
此事很快惊动了王后。
王后是王上的正妻,在苍梧洲有绝对的话语权,她与王上不过是政治联姻,不存在男女之间的爱情,在得知三人的遭遇时,并没有借此为难,也没有舍下一丝同情。
她很平静地看了他们一眼,让宫女带他们下去梳洗,并备上吃食。
既为家族联姻,便是权宜之计。王后膝下无子,她与母亲谈判:“苍梧洲有苍梧洲的规矩,不是世人的避难所,孩子既为苍梧洲的血脉,自当要留下,但你必须离开。”
孩子能以嫡系名义留在苍梧洲,能享受了其他皇子更高的待遇,不用再跟着受累受苦。更何况,那时候妇人的生命快要到尽头了,根本给不了孩子未来,但要是认王后为母,不仅能有好生活,还可以修仙练法。
这是最好的选择。
她思虑再三,答应下来。
妇人擦掉眼泪,抚摸着两个正在睡梦中的孩童,做了最后的告别,于二月初病死在凡界的破庙中。
而他们的身份被王后粉饰得美好梦幻,外界无人知道他们真正的过往。
单听肆握紧步摇,锋利的雕花险些划破他的掌心,他暗暗愤慨。
云葵...她怎么敢!!!
云葵持开弓箭,瞄准了一只冥灵靶。
嗖的一声,一箭射中!
雪白兔子趴在云葵肩头,也为她正中而高兴,摇头摆尾地蹭了蹭云葵的脖子。
云葵抬头之际,又看到了一只冥灵靶,刚要抽箭却摸了空,箭筒里的箭早就用完了。
云葵叹了口气,眼睁睁看着冥灵靶飘走了,她把兔子放到地上,捡起地上散落的箭矢,这些箭矢都开锋过,但也没办法,坚持用吧。
云葵正在整理箭筒,突然感觉身后凉飕飕的,随后看到巨大的黑影笼罩下来,遮住了夕阳余晖。
“——???”
云葵转头,看到雪白的小兔子变得硕大无比,一双血红眼眸突出,冒着骇人的红光,三瓣嘴里横生狰狞可怖的獠牙,身上毛发像是倒刺一样。
这...
云葵惊呆了,这还是刚才温柔暖人的小兔子么,怎么就变异了?!
她可什么都没做啊?!!
刹那间,兔子变得暴躁如雷,蹬腿就朝云葵发出猛烈的攻击。
云葵迅速躲避但还是晚了一步,兔子一掌把她按在地上,张嘴就要吞噬。
云葵抬手就用箭矢扎去,但箭矢已经不锋利了,而且兔子的皮毛粗糙坚硬,根本伤害不了它半分。
入山之前,身上的灵器早就被收缴了,此时根本不是兔子的对手,而且兔子的手掌很大,也很有力气,一掌下去就重伤了云葵。
云葵感觉喉咙微甜,强行吐下血沫。在它抬掌准备发落第二击,云葵趁机躲开跳跃到远处。
兔子一掌落下就是一个巨大的坑,震动了山峦,一排排树木也震碎倒地,地动山摇之间惊动了其他弟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赶来的弟子都惊呆了,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这是什么东西?”
“变异的妖物。”
“结界内怎么会有妖物,赶紧去通知长老们?”
“比赛没结束,结界打不开的。”
“......”
有过历练经验的弟子们布阵控制住暴走的兔子,其他弟子则是用手里仅剩的箭放手一搏,可没有用处。
眼看兔子就要挣脱开束缚,闻讯赶来的鹤执玉再次控制住它。
鹤执玉一边施法控制住兔子,扭头就看到云葵嘴角残留出的血迹,心头猛烈一颤,问道:“你受伤了?”
“没事。”云葵用手擦干净血,不在意道。
鹤执玉紧锁眉头,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比赛也要结束,但他们之前射杀冥灵靶已经消耗了很多灵力和体力,现在对付异变的妖物,显然有些吃力。
现在只有开两个办法,要么等太阳落山,结界自动解开,长老们就能进来帮他们。要么就是布阵,把引诱兔子引进阵法里,合力把兔子绞杀了。
可无论是哪种,对于体力消耗所剩无几的他们来说,都是极为艰难的。
眼见兔子越来越暴躁,而他们的灵力也越来越微弱,恐怕已经坚持不到长老们进来了。
为今之计只能放手一搏。
他们决定联合布阵,引诱兔子过去。
兔子嘶叫了一声,拍手之间震飞了很多弟子,横冲直撞,锋利的尖牙咬伤了很多人,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尖锐的嘶鸣声响彻云霄,大地似乎在晃动,人群四处逃窜,像无头苍蝇一样,乱唤乱叫。
几个没经验的弟子躲在树洞下瑟瑟发抖,有的直接被吓出哭声。
各种纷杂的吵闹声铺天盖地地涌来,此起彼伏,充满了恐怖。
云葵被震飞在地上,在杂乱的人群中看到了一抹雪白的身影。
他淡然自若地站在人群里,与杂乱的场面形成了鲜明对比,再看到云葵锋利如刀的目光,愣怔了一下,瞬间黯然下目光恢复往常。
云葵擦干净脸上的灰垢,她眼没瞎,她方才分明看到晚欲雪展现出讽刺的意味。
等着!
云葵站起身又参加到战乱中。
天枢殿的弟子作为众弟子的表率,率先布置好结界,冲鹤执玉道:“执玉师兄,快!”
鹤执玉引着兔子往阵法里走去,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场面,眼看兔子就要入围了,鹤执玉却忽然吐出一口鲜血。
安静的兔子再次恢复暴躁。
“...!!!”众人惊呼:“执玉师兄!!”
云葵睁大了眼睛。
鹤执玉是过度消耗灵力,遭受到反噬,他被兔子挥了出去,撞到石壁上又吐出一口鲜血,身上也被嶙峋的石头划伤,血腥味吸引着兔子。
云葵心暗,糟了,鹤执玉的血是神血,会让兔子更加暴躁。
事情正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众人各持利器,一拥而上,朝着兔子猛扑而来。但都不是兔子的对手,反被兔子挥手重伤。
眼看阵法就要消失了,云葵管不了那么多了,将晚欲雪推了下去。
“你去把兔子给我引到阵法里!”
她容不得晚欲雪拒绝,就把他推下山崖。
但晚欲雪手无寸铁,还是一介凡人,哪能是兔子的对手。
悬崖下,晚欲雪摔倒在地,还没有从震惊里缓过神来,怔怔地看着云葵。
但好在兔子在众人合力下变得安静下来,晚欲雪踉跄地起身,走到兔子面前,慢慢引路朝阵法走去。
兔子很听话,跟着晚欲雪亦步亦趋,周围安静极了,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整个场景变得极度紧张,充满了压抑感。
眼见兔子就要进入阵法里,人群中不知是谁射出了一支利箭,刺中晚欲雪的肩膀。
顿时,红色血液洇出来,像盛开的红梅。
众人:“!!!”
射箭的正是王弘光,他惊慌失措,跌坐在地上后悔万分:“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射杀兔子的,不是有意要伤害药无医!”
众人没时间谴责他,又赶紧施法控制兔子。
晚欲雪冰冷的眼眸扫过王弘光,拔掉箭头,捂着受伤的肩膀,再次引诱兔子往阵法里走去。
云葵全程冷眼看着晚欲雪。
晚欲雪的血是神血,对于兔子来说更有诱惑力,引诱兔子入围再合适不错。
兔子一入阵,阵法快速转动,散发刺眼的光芒绞杀了兔子,伴随着一阵尖锐刺耳的鸣叫声,兔子很快就灰飞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