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艳茹中午回到小区门口,发现派出所的柳天益公安正在门卫室等她。
她心里一动,赶紧迎上去,“公安同志,您是不是找我?”她拿出刚才去拿的介绍信,递给他,“这是我新开的介绍信,您看看。”
柳天益接过介绍信也不急着看,看着她还有她身后的男同志,神情狼狈,走近了还闻到一股臭味,想到什么,有些了然地询问,“你今天去保卫科报道,在那干活了?”
汪艳茹重重点头,“刘干事让我扫厕所。”
“厕所?”柳天益皱眉,眉中深深一道痕,想到了什么,他问汪艳茹,“他让你扫?你挑粪了吗?”
“我对象帮我扫的,他没有。”汪艳茹指了指身旁的樊墨,后者点头,樊墨看出来柳天益似乎对刘树民的做法有意见,所以提了句,“他,在,故意,为难,女同志。”
汪艳茹也看出来柳天益的态度,她语气不满,“那我对象不是白帮我干活了吗?白把自己搞一身脏?它们是不是权利也太大了吧?”
柳天益看向女同志,教育道,“汪艳茹同志,慎言!保卫科一般也参与社教①工作一事,负责监管教育,所以本质上,他们并没有错。你可以说它罚重了,因为你本身并没有通敌,但我们案件没有办结,没有具体公告,所以他们将你当成嫌疑犯看待处理,惩不惩罚你劳动逻辑都合理,不过你说的,我们也会和保卫科反应,你放宽心。”
柳天益想着,扫厕所一事,确实要反映一下,别又整出什么事。
汪艳茹被教育了,看着公安同志身上的制服,她被柳天益审讯的害怕又浮现在心头,后退一步,尴尬地哦了一声。
柳天益看她明白了,先是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介绍信,看完就还给她,然后看向汪艳茹说,“你明天不用去了,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说,我们今天对江晶滢做了笔录,有邮局大姐举证,也对举报信进行了笔迹鉴定,初步确认是她所写。但她还未认罪,案件还未办结。”
柳天益看着汪艳茹的神色似乎并不明白,顿了顿,最终说,“一般来说,她的情况是从重处理。”
听到从重处理,汪艳茹的脸色顿时明朗起来,“什么样式的从重处理?”
柳天益有工作纪律,案件还未办结,自然不能多透露,他笑了笑,让汪艳茹先等一等。
汪艳茹也等得起,她想起了几件事,又问道,“公安同志,等江晶滢认罪了,我能不能要求她在报纸上为我恢复名誉?”
“这个可以有,我们案件办结后,也是会上报或者经过各单位广播电台公告结果的。”
“还有,公安同志,我明天能不能正常外出?”
柳天益:“可以是可以,但是我还是建议不要,不然我怕有些性格偏激的人认出你,不知情况,拉你去游街示众讨伐你,总之,我们尽快破案,还你公道!”
至于汪从香夫妻因为她被牵连停职的事,柳天益只说会与汽修厂说一声,争取让汽修厂尽快恢复他们夫妻的岗位。
汪艳茹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开心地和柳天益道谢。下回再遇到有人拿这事嘲讽挖苦她,她就把报纸甩那些人脸上。
柳天益把案件进展和汪艳茹说完,也没有多待,很快就走了。
樊墨听了全程,等柳天益走了,他告诉汪艳茹,可以向江晶滢学校检举她本人。
“她检举,你通,敌,你就,反检举,她诬告,诽谤你,通,敌。”
“她读的,军、校,刚读两,年。”
汪艳茹抬头看他,“我不会写检举信,还有要怎么检举,我把信送去她学校吗?这样的话,我是不是会被报复啊?”
“我来,帮你写,帮你交。”樊墨目光看着柳天益离开的方向。
“那你会不会被你老师针对?”汪艳茹想到了这个。
樊墨叹息一声,其实他心头也不好受,他不喜欢江晶滢,厌恶江晶滢的举报,但是他还是感激老师对他的教导,他指导他引领他走上现在的工作岗位,亦师亦父。他这一封检举信递上去,算是把江晶滢的路都堵死了。
他刚才听柳天益公安的话,猜测等待江晶滢的结果可能是监督劳动改造。
他的检举信递上去,可能也会引发其他人对老师进行举报。
等待老师的……
樊墨冲汪艳茹笑了笑,“没事,我,问心无愧,老师,谅不,谅解我,都没,关系。”
“老师,是护短,的。但我也,护短。”
樊墨也不想违背本心,老师并没有为难他,他会针对江晶滢,但不会针对老师。但两人是父母,他知道如果老师以后出事,估计很难在现在的岗位上继续待着……
汪艳茹点点头,反问道,“那你爸妈呢?他们会不会认为是我害你卷入这场纷争的?从而,对我,有意见?”说到这,汪艳茹觉得,她该去见见乔主任了。
领导安排的任务,她搞成现在这样子,会不会觉得和预期不符?
樊墨看向她,“不会,我妈,和我,意见,一致,至于我,爸,他在单位,加班,半年多了,应该,还没,知道,这事。”
“不过,你别,担心,他听,我妈的,所以,他不会,对你,有意见。”
汪艳茹哦了一声,指了指小区大门,“那我回去了?你也回去洗个澡吧。”
“今天谢谢你。”对于樊墨的帮助,她还是感激的。
樊墨经她这么提醒,嗅觉感观仿佛又活过来了,他又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臭味。
在厕所呆久了,臭味仿佛渗透进了皮肤里,他感觉浑身都仿佛泡在粪坑里。
他脸色黑了黑,点点头。
“我明天,再来,找你。”来找她做什么,却是没说。
汪艳茹看着他飞快地骑车走了,她也回了家。
她要把她知道的消息告诉堂姐。堂姐应该很高兴能恢复岗位。这样她待在堂姐家,也能不受那么多阴阳怪气和冷脸。
回到家,汪从香知道消息果然很高兴,“你说真的?公安同志答应和汽修厂说明情况?”
“对的,过几天堂姐继续上班了。”
汪从香很高兴,也不忘问问她和樊墨的情况,“你和樊墨现在怎么样了?他有没有因为这事,和你分手?”
汪艳茹摇头,“没有。”她心里想的是,这事她明明是受害者,受了樊墨对象这个身份的拖累,在她看来,樊墨必须得帮她才行!
“那就好。”
汪从香观察了会儿,看堂妹神色,想着应该心情挺好,又试探着询问,“这事吧,我觉得其实得赖樊墨,男同志太过招蜂引蝶了,艳茹你是真的冤,他应该有意识到这点吧?有没有补偿你?”
“有,”汪艳茹坦荡地点头,她从沙发上起身回房拿了昨天她拿回来的麦乳精,放在桌子上,“昨晚半夜没吃的,找他朋友买了一罐麦乳精给我,我一个人喝不了多少,雁雁和泓泓还在长身体,就给他们喝吧,堂姐你想喝也喝,等喝完了,我再问问樊墨,看看能不能再买一罐。”
买不买是以后的事,但这话得说。
汪艳茹不知道早上她出门后吴氏和汪从香说了什么,但是她自己的想法是,她不想把昨晚樊墨给了她钱的事说出来。
樊墨昨晚给的钱有零有整,应该是身上所有的钱,她今天早上起床做早餐时,悄悄数了数。
有6块4毛3分钱。这钱她就先收着。她对于樊墨给钱补偿她的事,她昨晚不高兴,因为前途未卜,现在前途光明,她很高兴,樊墨虽然有缺点,但是人大方,怪不得乔主任也这么大方。
汪从香看着铁皮罐上的“麦乳精”三个字,由衷地笑了笑,拍了拍堂妹的手,“你有心了,我就不喝了,你放房里,每天早上上学给雁雁和泓泓喝一杯,让他们甜甜嘴。”
汪艳茹从善如流地点头,拿起麦乳精回房,“堂姐,我早上忙了一天,又脏又臭,我去洗个澡休息一会再去买菜接孩子。”
“去吧。”
……
樊墨风驰电掣回到宿舍。
没想到在宿舍门口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爸樊添民。
他以为,怎么也会是他老师。他一路上还在想,见到老师要说什么。
“你今天一天,去哪了?”
随着儿子的走近,樊添民眉头渐渐皱起,樊墨掏出钥匙,淡定道,“去扫,厕所了。”
樊添民更加疑惑,“扫厕所?你为什么,扫厕所?”
“昨天你单位,发电报给我,说你对象,被举报通敌?你不愿意回,单位陈述情况。现在说说怎么回事。”
“快,解决了。”樊墨开了门,让他爸进来后,给两人都倒了一杯水,才慢慢讲举报是怎么回事,又把他要写信检举江晶滢的事说了。
樊添民听完,冷哼一声,“江晶滢,人蠢就算了,还害了一大群人,被收拾了也好,思想变态的蛀虫,总有人教她进步。”
他看向儿子,“你老师一家,谁来求情都不行,你到时候,别犯糊涂帮亲不帮理。”
樊墨点头,樊添民又问,“你对象,什么时候谈的?单位,联谊会,认识的吗?”
樊墨摇头,不是联谊会,联谊会他只去过一次,单位所有单身青年都要求去,他中途打包了吃的,就回去了。可能是这个原因,他妈才给他安排相亲。
“相亲认识的,才认识,一周。”
樊添民语气不可思议,“一周?就出了,这事?”想到儿子刚才说去帮对象扫厕所,樊添民问他,“你很喜欢她?”
这个问题,樊墨的回答是这样的。
“都是,我的错,所以,我要,补偿她,现在更不能,抛下她。”
樊添民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我有半个月假期,什么时候有空,带她来见见我。”
樊墨没多想,点点头。
父子聊完话,樊墨毫不犹豫冲进了卫生巾,开始收拾自己。
等洗完澡,又开始拖地,擦沙发。最后就连停下宿舍楼下的自行车,都被他拉去冲洗了。
洗完自行车,他看到了老师江巨象和师母从外回来,他喊了一声老师和师母,三人对视许久,最终江巨象没有说话,也阻止了妻子想上前说话的动作,原本是和樊墨相对的直走,最后转身拉着妻子,背对着他走了。
“你干什么拦着我!我要去找樊墨说情,滢滢她知道错了!”
江巨象皱着眉,脸上也不复健朗的神态,很颓靡,他低声喝道,“不许去!别捣乱,你想让滢滢更惨吗?”
师母很快消停下来。
樊墨沉默地听着,沉默地走路。他明白,他们回不去以前的师生关系了。
叹息一声,回到家,他开始着手写检举信。
写完,第二天他拿着信出去,先去了一趟供销社,买了两个西瓜,除了票还另外花了3块钱。
从供销社出来,他才去找汪艳茹。
把检举信给她先看一遍。
汪艳茹字认得不多,让他把信读出来。
樊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磕磕绊绊地读完信。
“我觉得可以了,你果然不愧是读书人,文化人。”检举信不仅把江晶滢诬告诽谤她的事实写了出来,还批,判了她的思想和举止。
“我可以,教你,认字。”樊墨说。
汪艳茹眼睛一亮,“真的吗?”
樊墨喜欢她亮亮的眼睛,笑着点头,“当然。”
汪艳茹看着他的笑,感慨,“刚相亲那会儿,你看我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
樊墨收了笑,将挂在车头上的西瓜给她。
“一个,给你的,一个,给你,堂姐家的。”
汪艳茹的眼睛仿佛星星闪闪发光,她抱着西瓜,“樊墨,你简直不要太大方了!”
樊墨想让自己控制住别笑,但是听着她不停地夸奖他大方,唇角还是忍不住咧开。
将西瓜拿回家后,汪艳茹和樊墨去了邮局,将信寄到她学校。
大约一周星期后,汪艳茹就听说,江晶滢被她所在的军、校,开除了学籍,不仅学籍档案退了回来,还拿了一个处分。
这时候她又听樊墨说,保卫科组织一批帮教人员开公开检讨会。帮教人员名单中就有江晶滢。
汪艳茹兴奋了,“走,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