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配!她不配!
孙希希被吓得对他什么想法都没了。
扭头就跟乘警说,她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件重要的事没办,就不跟他们走了,反正整节车厢证人那么多。
又把唐棠拉到一边,低声说:“救你的这位可是人民英雄傅佑平,你要喜欢他,就好好把握机会。姐就不跟你们走了,人越少你越好下手。”
她的态度两极反转,唐棠听得完全反应不过来,人已经被她推下了列车。
她又把傅佑平也推下去了。
当列车再度行驶,反应不过来的唐棠还立在站台上,跟她行“注目礼”。
而傅佑平仅仅是诧异地看了她几眼,就跟上大部队帮忙押解了一名嫌犯。
他走了几步,发现唐棠这个被害人没跟上,还回头提醒了她一句。
孙希希赶紧跟唐棠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精神这才松缓下来,回身瘫坐在硬座上。
可她很快又捶了自己脑袋一记,糟了,她刚刚被吓慌了神,忘了替他把关了!
那个唐棠未来应该不会像原主那样出轨吧?
想到“出轨”二字,她牙齿打战。
那怕不得“一事两命”,她跟唐棠都得被抹杀?
但她转念一想,那男人热心归热心,对年轻女孩却颇为拒之于千里之外。
况且同去笔录的人还挺多,他俩能单独相处的机会应该并不多。
再想到唐棠那性子那么单纯,怎么看,也不像是原主那种拥有丰沛情感,能同时喜欢两个人的。
她心里就多少放心了些。
至于那箱鸡蛋嘛,她不耐烦提那么重的行李,这节车厢人又少。
她在问过乘务,知道甘谷驿站还有三站就到了的情况下,干脆避着人取出十几枚鸡蛋,到隔壁车厢卖:“我妈怕我饿着,给我准备了一包鸡蛋,还是生的。这怎么带哟,磕着碰着咋办?你们谁要买不?”
这里正是她刚刚喊人襄助的那节车厢。
之前还在为买活鱼还是死鱼争执的两口子,女的首先跑过来问怎么卖。
孙希希还逗她:“你真的要?全都是活鸡蛋,没有死鸡蛋哦。”
女的自己也笑了。
十几枚鸡蛋也不多,又不要蛋票,价格又合适,很快就卖完了。
不少围观过刚刚乘警押送嫌犯场面的乘客,买了蛋还跟她竖大拇指,夸她“有头脑”、“反应快”。
“你们那节车厢好几个男的嘞!他们不敢出头,反而是你一个姑娘家冒了头,也不晓得他们羞不羞。”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拉着她闲侃。
她敷衍两句,就回了自己车厢,又取了包鸡蛋,依样画葫芦地去另一节车厢卖。
但她也不是节节车厢都卖的,总还是要隔上一节。
仗着乘客们顾虑行李,基本都只在自己那节车厢活动,她人又机灵,鸡蛋很顺利地就卖光了。
而此时,列车员已经挨着车厢报站了:“前方到站甘谷驿,做好下车准备了啊。前方到站甘谷驿……”
她捞起空空的行李箱,利索地跳下火车。
这下,就算有人发现端倪要举报她,也找不到人举报了。
一个地方繁华与否,往往从火车站就能看出些端倪。
甘谷驿火车站站台的水泥地面上有不少斑驳裂痕,裂痕中长出的点点杂草看上去生机盎然。
站牌是石制的,上面的红字都掉漆了也没人补。
不管是坐在不远处敞开大门的候车室里的人,还是在这一站下车的人,都寥寥无几。
孙希希提着行李走向出口,还在琢磨问路的事,就看到出口的铁闸外,有人高举着白底黑字的硬纸板接人,那纸板上写的是“热烈欢迎女大学生孙希希同志下乡支援妇女工作”。
纸板上还喜庆地挂了朵大红花。
大红花后方垂着两条红绸带,迎风招展中,吸引了同样从这边离开的旅客的目光。
大家都在扭头观察人群,想知道这个“孙希希”是何方神圣。
然后他们的目光,还有举着硬纸板的小伙的目光,全都汇聚到了穿着孔雀蓝双面昵大衣,看着就有气质有文化的孙希希身上。
孙希希不管是穿书前,还是穿书后,都是出惯风头的人。
她像在走戛纳红毯般,大大方方地冲着人群微笑,并对举着硬纸板的小伙说了句:“辛苦了。”
那小伙赶紧跑拢来,替她拿行李。
他没想到自己接的人这么漂亮,耳根微红地自我介绍:“我是甘谷驿公社组宣办的李干事,是我们牛书记叫我来接你的。社里已经准备好了欢迎会,到时候牛书记和田社长都要过来,你看……我们现在就过去?”
她微微挑眉,这么隆重的吗?
难不成……她是第一个选择到甘谷驿工作的大学生?
李干事把她带到一辆拖拉机旁,生怕她这城市来的娇客感受到怠慢,解释说:“公务用车的管控是很严的,就算是咱们牛书记和田社长出去开会,也只能坐这个。县团级单位前两年还只能坐大卡,今年才改为吉普的。”
可孙希希望着那台崭新的拖拉机,眼神却极为惊喜。
她跟朱琳投缘的另一个原因,是她在穿书前也是学农的,彼此有好多好多共同话题可聊。
比如这个专业的玄学……
她可以跟她吐槽:“不做实验的时候,那些虫子多得都能把你给吃喽!一做实验,呵呵,全不见了。”
然后朱琳就感同深受:“对的对的,它们像长了雷达,专门侦察周围有没有学农的出现!”
但她并没因学农致富。
她是后来连连踩中时代风口,大到买房、投资互联网,小到参加首次双十一、比特币、直播卖货、短视频……才一步步富起来的。
而她面前的这辆拖拉机,竟是当年,她在教材老照片和博物馆里才见过的东方红54履带拖拉机!
还这么新!
她放下手里行李,两眼放光地围着这辆车转了两圈,这可是传说中国内第一辆自主研发生产的履带式拖拉机,为解决国人吃饭问题作出过重大贡献,是国家在农业上初步实现了机械化的标志啊!
她不敢置信地抚摸着车身:“天呐,我居然能坐这个吗……”
来接她的拖拉机手田铁柱,立时就为自己的铁伙伴自豪起来,拍拍方向盘:“它除了速度慢点儿,在各方面都是这个。”
他翘起拇指。
孙希希却替它不服:“它的柴油发动机功率很高的,只是为了增加拖动物体的动力,被设计成了牺牲速度的模式罢了。”
李干事原本还困惑,觉得她一个坐惯公交车的省城人,看到拖拉机这种慢得像老牛的车,怎么还能这么高兴?
怕不是反讽?
这会儿才发现她是真懂真喜欢,不由对她好感翻倍。
男人们对机器都有种天然的喜好,拖拉机启动,他俩就跟孙希希热聊起来。
但越聊越发现她知识渊博,她甚至知道这台拖拉机是由拉绳启动汽油机,油还要按10:1的比例加点机油,由汽油机带动柴油机,再脚踩副机离合器,来获得主机也就是柴油机的启动的。
田铁柱这个拖拉机手都讶异得不行:“你怎么知道的?”
说得全对!
加机油那个连他都不晓得,他盘算着,下回要不要试试看?
李干事就笑了:“人家是大学生,什么不知道?”
他也只是初中生,是在甘谷驿土生土长长大的。
在段主任没办扫盲班前,这边的村落很多整村都只有不到十个人识字,识的字还少。
翻开那些生产队、大队的记账本,上面全是字圈组合。记账员们会写的字就写字,不会的字就画圈,记的全是糊涂账!
在这边,高小毕业就已经是高学历了。
在李干事眼里的大学生,跟高中生眼里的名校教授那差不多是一个级别的人。
拖拉机颠簸了两个多小时,才抵达甘谷驿公社。
它自大门口进入公社场院,又迳自开到了食堂门口。
公社食堂门口的上方,也悬挂了红色横幅,同硬纸板一样写的是“热烈欢迎女大学生孙希希同志下乡支援妇女工作”。
只是这些字是贴上去的,白底黑字,充分体现了这边横幅反复利用的朴素性。
食堂里也挂了条幅,是“孙希希同志入职欢迎会”。
底下坐着一堆人,看到拖拉机开过来了,纷纷站起身抱以热烈掌声。
李干事扶着孙希希跳下车斗,并把之前准备的那朵大红花,交给身旁女同事:“我一个男的,不方便给她戴,你帮帮忙。”
女干事就笑着过来替孙希希佩戴。
李干事又跟孙希希说:“你先进去坐会儿,坐那一席。我去请牛书记和田社长过来。”
来参加欢迎会的,大多是来凑人头捧场的。
鼓过掌后,就坐回去各聚成团闲聊去了。
但现在全国上下文盲率高达60%,也有不少对孙希希这金贵的大学生感兴趣的,围过来打探她的大学校园生活,问她都学了些什么?
她又不是这个年代毕业的,原主又是师范生,她哪儿说得出个一二三呐?
赶紧岔开话题,装作困惑地问:“我不是妇联办的吗?为啥是公社给我开欢迎会?”
就有人告诉她,甘谷驿公社才刚刚成立两个月。
以前这边只有各大高级社,上面想集中力量办大事,就把高级社合并成了公社。
这边以前也没有基层妇联,来做妇女工作的,都是县妇联下来的蹲点干部。这回也是借着公社的成立,把妇联工作下沉到基层。
可由于人手不够,县妇联也没有足够预算资金支持,县委那边就拍板让各基层妇联办先暂时挂靠到各公社。
对方说:“所以说起来,你其实算是咱们公社的一员。”
孙希希有些愕然,妇联办居然连独立行政资格都没有?
他们谈得正热闹,所有人忽地忽拉拉站起来了。
有个看上去灰头土脸,穿着补丁外衣,内着晴纶毛衣的中年男人,端着搪瓷茶盅大步流星地走进食堂,极为亲切跟她握手:“孙希希同志,久仰大名啊,你还没过来,我爱人已经给我打电话夸了你好多回了!”
孙希希:???
看到她满脸困惑,那人爽朗笑道:“我爱人是段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