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慧妮冷着脸,把摔盆打碗地做着饭,宋软在边上火上浇油:“田同志,你摔你自己的碗就可以了,你要把别人的碗摔了,还得赔钱。”
“你!”田慧妮气得把手上的野菜一丢。
罗招娣幽灵一样窜出来:“谁的碗坏了?”
田慧妮努力缓和脸色:“没坏呢,我都做这么久饭了你还不相信我呀?一会儿就好。”
罗招娣阴沉沉地望锅中望了一眼,见自己的碗确实完好无损,粮食也没少,这才无声地走了出去。
鬼一样的人!一个破碗这么大惊小怪,真是天生穷贱命!
田慧妮在心中大骂,见宋软还坐在一边看戏一样盯着她,忍着气走回灶边,塞了一把稻草进灶膛。
灶膛里原本微弱火苗猛地向上一窜,发出爆裂的清响。
田慧妮吓了一跳,猛地把头缩回来,额头前的一撮头发被燎焦了。
宋软嘎嘎笑出声。
田慧妮很久没被人当面嘲笑,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猛地抬起头,盯着宋软的眼睛,几乎一字一顿地问:
“宋软,你认不认识马棉?”
马棉,是前世宋软的第四个女儿,后来被她婆婆带出去玩儿跑丢了,找到的时候已经溺死在公园池塘里,这件事在当地闹得很大,报纸电视都用这个例子警告孩子不让下水,宋软一听这个名字就哭。
如果宋软也是重生回来的,只有往这种痛处扎,才可能叫她露马脚。
“马面?这谁能认识?”宋软眉毛高高扬起,“田同志,主席可说过,不准封建迷信的啊。”
田慧妮没看到自己想要的反应,不死心,带着恶意细细描述:“不是马面,是马棉,你真不认识?一个小姑娘,被她婆婆丢到池塘里淹死了,听说捞起来的时候尸体都被泡浮囊了,还有水虫子在身上爬……”
“什么?社会主义新华国还有这种人?”宋软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种人就该去农场改造!”
“田同志,你知道得这么详细,是不是就是东风大队的事?是谁?我们去找大队长举报去!”她拉着田慧妮就往外走,“不能让这种坏分子混在人民群众里,一定要好好查查!”
田慧妮吓了一跳,猛地想起现在的风气,屁股用力直往回缩:没发生的事怎么查?万一闹大了又没查出个二五七,别人以为她多嘴造谣怎么办?她还要嫁均哥的!
她像个虾一样扒拉着灶台边不动,强笑到:“不是我们这的……”
“那是哪里的?”宋软不依不饶,“哪里的人敢这么嚣张?新华国都成立了,他还敢这么无法无天?”
田慧妮在心中怒骂这个一根筋的傻子看不懂眼色,支支吾吾:“我也不知道是哪儿的,听来的,也许是解放前的事,现在当然没有了。”
见她还有较真的意思,连忙转移话题:“早饭好了,你快去吃,一会儿还得上工呢。”
宋软不动:“烫。”
田慧妮连忙递过来块抹布。
“就一块抹布,我用了还得给你送回来,我还是等它冷了再端。”宋软手一挥,“正好我们再聊聊这个事。”
田慧妮深吸一口气:“我给你端过去!”
“哇真的吗,谢谢田同志,放桌上就好。”
田慧妮气得鼻孔都放大一圈,但内心又悄悄松了一口气。果然,她才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重生这种奇遇只有她一个人有。这一世的宋软的变化,也许只是因为她的蝴蝶效应。
想到这,她看着宋软的目光颇有些高高在上。
“田同志等在这,是想再和我聊聊吗?”
田慧妮猛然回神,一甩手中的抹布出去了。
宋软喝了口玉米糊糊,眯着眼看田慧妮走路时不自觉弓起的背:“系统,这个田慧妮有问题。”
下乡大半年还做了很久的饭了,却连个火都半天生不起来;最近农事渐忙,伙食是比之前好的玉米糊糊和煮土豆,她的眼中却带着嫌弃,以及刚刚几乎明牌的试探——听那口气是原主未来的可怜崽?
关键是原书都没有提到马棉这个人。
八成就是重生了!
怼精系统咔嚓咔嚓嗑瓜子
【淡定,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家好歹只是重生,你还跨世界带系统呢】
宋软:“……6”
还是我孤陋寡闻了。
“给我弄半斤红糖出来,在你帮我收的老宋家那些东西的橱柜的第三层的搪瓷盆里。”
怼精系统按着她的指示,果然找到了:
【你要这个干嘛】
宋软把糖包好压到行李:“我一会儿找大队长商量一下我的住宿问题。”
原本的田慧妮就是个毒娃,现在还来个plus版的……搬出去!必须搬出去!
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的?
最主要是,这知青点实在太小,睡觉头对头嘴对嘴的不说,她吃块鸡蛋糕都得偷鸡摸狗的,人活一张嘴,绝不行。
因为田慧妮做饭比平常慢,等他们到打谷场的时候,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打谷场上已经到了许多村民,一大团散布满半个场子,正扯着嗓子说笑聊天,知青们则一小撮挤在一起,大部分都低眉耷眼的,纵有聊天也多为窃窃私语,两波人显得泾渭分明。
大队长提着一个铜锅一样的东西,往上面当当当敲了三下,打谷场渐渐安静下来了。
却是另一个长得像煤炉子一样的村干部率先发言:“今天,我们东风大队又来了五位知青同志,我作为村支书,代表大家对你们的到来表示欢迎。”
打谷场上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接着便是一些合作团结、建设经济之类的场面话。
村民们听得不耐烦,打量着几个新面孔,叽叽咕咕地小声议论
“咋又来这么些知青啊,还有三个是女娃娃,这能干啥啊这。”
“可不止呢,你瞅那个多带了一副眼珠子的小白脸,我爹死三天都没那么白,瘦的跟刀螂(螳螂)似的,我一只手就能揪死他,还不如女娃娃哪。”
林信平的脸色涨的通红,被刘永强按住:“算了算了,我们毕竟是外来的。”
“你懂啥,那叫眼镜,文化人都这样。”
“文化人,文化人不也得来我们农村讨生活?我看还不如咱们哪。”
“你看那个女的还穿着皮鞋!乖乖,我这辈子还没穿过呢。”
“哪儿呢哪儿呢,让我看看。诶呦还真是,她咋想的啊,这么好的鞋子踩地里不心疼啊?”
听到这,韩珍珍骄傲地抬起头,活像只骄傲的小天鹅。
“也许城里人脑子有毛病吧,不然也不能来咱这啊。”
“诶你怎么说话的……”
韩珍珍柳眉倒竖,刘永强用另一只手把她一拉:“算了算了,让他们说两句也不会掉块肉,刚刚不也还夸你了吗。”
“喂哟,你看最边上那闺女,长得老好看了。”
“诶,是好看,就长得妖里妖气的,像精怪。”
刘永强没多的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宋软嗖一下蹿到他们身边。
“婶几个夸我呢。”她笑吟吟的。
正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几位婶子愣住了。
她们一向爱揪着人唠嗑,尤爱看那些面薄的小媳妇被臊得面红耳赤,等知青下乡了,发现这些城里的小年轻面更薄反应更大,简直像发现新大陆——几乎是她们的日常娱乐活动了。
这是第一回,居然有人主动凑上来。
但毕竟这么多年磨炼的脸皮底子在这,她们很快反应过来,一个门牙格外大的婶子面不改色率先回:“对啊,夸你长得俊呢。”
有人习惯性拆台:“徐大牙,你可真敢说啊。”
“你再叫我徐大牙?”大牙婶子的门牙一下子收回去:“你别逼我当着孩子面削你啊。”
一圈人嘻嘻地笑。
大牙婶子气得翻了个白眼,懒理她们,转头找宋软搭话:“你这孩子倒是敞亮,像咱东北人。”
“比那谁像。”刚才拆台的人又接话道。
周围人一阵挤眉弄眼,齐齐笑了出来,连大牙婶都跟着笑。
宋软支着脖子:“谁啊谁啊?”
别说,这种拉踩式夸人,虽然不道德,但是被夸得真爽啊。
她布灵灵一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简直是最好的捧哏。
大牙婶兴致勃勃地给她科普:“大队长的内侄子,还是个男娃嘞。不闯荡,一见人就往后缩,这要是我孩儿啊,我都得愁死。”
或许这边动静有点大,台上的村支书往这边看了一眼,重重咳了一声。
“你瞅他这官样。”徐大牙啧了一声,但到底是安静了。
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小声道:“我下次给你指哈。”
这就是那个村支书啊。长得又黑又矮,但头上锃光瓦亮,仅剩的几根头发被他留长了拨到秃的那边挡着,活像是水泥地上铺了一条假草,呈“之”字型路线,起到聊胜于无的作用。
她还以为这个年代的人的头发都多,原来秃头是不分时代的啊。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村支书再次朝这边来。目光落在宋软身上,小眼睛闪烁一下。
这个女知青长得真带劲。
大队长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在阳光下漂亮得像发光的宋软,脸色微变。
他把手中的铜锅一敲,打断他的视线:“咱们安排今天的生产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