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

扶枝这句恍若带着气恼的话一出口,两人之间的氛围均是一静,仿佛如树梢上倔强地剩下的最后一片落叶那般,在寒风中飘零,蓦然无声。

气氛相当尴尬。

扶枝懊恼地咬了咬唇,觉得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会变得如此起伏,若果按照以往,她才不会去说这样不着调的话。

“扶淘淘,我行不行你不是最清楚吗?”

封胥突然靠近她一步,扶枝立即警惕地看着他,脸上却不自觉地发着热,心脏也倏尔跳动起来,她转身便想逃去,当作今天这场见面并不存在,但是他还是快她一步扣住了她的手臂,禁锢住她:“逃是没有用的,我已经全知道了。”

他的态度蓦地强硬起来,仿佛精心准备好了陷阱的猎人终于没有耐心了,直接举起更为趁手的武器一击即中。

他完全知道她的弱点在哪里,被他握住的手臂的地方也隐隐发着麻,明明隔着这么厚实的衣料,可她还是觉得自己好像被他按住了命脉,动弹不得。

仅余大脑充血,眼前晕眩,日光洒在身上像是行刑。

他知道了。

他……终究还是全知道了。

但是……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否认的话,可以吗?可是否认又有什么用?他这次是特地过来找自己的,她的情况他了如指掌。她根本无法去逃避。

扶枝攥着小背包的肩带,口罩下的唇紧咬着,也没有回头去看,似乎不知所措。也像是做着最后的反抗。

她本来就没有想好要不要去接受他,现在她是真的不太想接受他。她觉得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他们格格不入。

“姜嘉的事情不会有下次了,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封胥觉得她很应该是因为姜嘉的事情而在生他气,也对他这般抗拒,想要哄好小孩还是需要花费一些耐心。

“你刚刚解释了,从头到尾,你其实并没有错,你在认什么错?”扶枝现在冷静下来再去想那件事情,封胥的确没做错,错的是无良的媒体。

所以他是在对自己变相地道什么歉?为什么又要她给他机会?这根本就是相悖的。

“因为你生气了。”他知道这小孩在倔着劲了,语气是放得更轻了,轻飘飘地落入耳中,仿佛是带了一丝无声的缱绻。

扶枝觉得自己耳朵尖都要被他的话烫红,她忍住捂耳朵的冲动,过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话来:“我没有。”我没有生气。

“好,没生气。只是和我闹别扭而已,这和生气的确无关。”

“……也没有和你闹别扭。”

封胥听着她憋闷的语气,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了,伸手揉乱她的刘海,“你究竟是吃了多少斤可爱多?”

“附近有家店的云吞面做得十分地道,或许我们可以去那里吃一顿早餐再说?”

两人说清楚了姜嘉的事情之后,又是走了一小段路,封胥想起这附近美食还挺多的,也就说道。

他知道她胆子小,而且……也是有一些社交障碍,但是他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

待会儿他必须要和她好好聊聊。

不然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他能护住她又如何?始终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他并不希望这样。

扶枝没作声,好像是默认了他的话,但是走了又没有一会儿,她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整个人给人的感觉莫名又像一朵蔫掉的小花,刚才与他耍小性子的精神气也不见了。

封胥也随着她的步伐停了下来。

“封、封先生,那晚的事情……对不起。”她攥着小背包的肩带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直至最后才终于鼓起勇气,小声地从嘴里挤出这么一句。

“你……那晚是故意的吗?”封胥没想到她会对自己说“对不起”,明明从头至尾吃亏的人都是她,而不是他。

他甚至是那个受到她恩惠的人。

扶枝咬了咬唇,平光眼镜下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抬头略带嗔怨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封胥觉得自己将人欺负惨了实在是不怎么厚道,也是知道自己不能再问这么敏感的问题了。

就是一只呆呆的小狍子,被逼急了还不知道反抗。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他最后叹了一声,帮她掖了掖鬓发,带着深深的怜惜。

他最终还是带了她回他昨晚住的酒店。

一开始她还不愿意,不愿意也是很正常的,毕竟“酒店”两个字就非常惹人遐想,可是却是一个谈事情的好地方。

“要不……可以去你家?”他耐心问她。

扶枝没说话,只是抬头,很轻地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

封胥便知道她不愿意了,继续提议:“那去我家也行,就是离这边稍微有点儿远。”

不出所料地,她还是摇头。

“所以,酒店是最好的选择。”他最后下了结论,她虽然不太愿意,可是也是知道他们是谈“正事”而不是别的事情。

酒店离医院不算很远,步行就能到了。

中途他还真的去了那家老字号云吞店买了一大一小两碗云吞,然后再和她回酒店。

扶枝再次察觉到他真的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

而且,他也是一个很注重自己仪表的人,即使熬了一晚夜,他身上的衣裳依然挺括崭新,一丝不苟,看不出一丝颓然混乱。

是一个极度自律,甚至是有强迫症的人。

她故意落后他几步没有与他并肩而行,想起刚刚在医院外面他对自己说的话,说是主动来医院找她,让她的脸又有些烫。

他究竟是怎么知道她会去医院的?即使她向公司请假了,却是没明确说去哪里啊。

封先生真的是一个神奇的人。扶枝默默得出了结论。

两人一路上基本没说话,封胥很忙,路上也时不时接个电话,发一条信息,他好像知道她需要一点儿时间去消化,也需要安静一下,所以并没有刻意去打扰。

只是在不经意的罅隙,还是会回头看她一眼,确认她是否安好。

扶枝本来还能好好地去想一些事情的,可是被他几次三番不带任何情绪,却暗含侵略性的眸光扫过来,还是让她十分不适应。

这又让她想起了那个荒唐的晚上,让她兵荒马乱。

她局促地避开他的视线,试图用一些别的事情来遮掩自己的尴尬与无措,手机里突然“叮”地传来一条信息,她如获大赦地立即低头看去,但是还没解锁,她的手却是被他再次牵住。

过于亲密的接触让她愈发不适,她下意识想甩开他的手。

他却不让,握得稍微有些紧,虽则不是十指紧扣。

他带她过马路,一边注意两边的车辆,一边漫不经心地对她说道:“走路的时候可不能看手机,危险。”

“……那你不也是看了?还接听了好几个电话。”她小声反驳,似乎不服。

他耳力好,一下子就听见她的话,等过完马路了才回答她的问题:“我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他却不答了,突然侧头来看她,颊边若隐若现小半个酒窝,十分少年的状态,他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语气有些轻快:“这是……对我耍小性子吗?”

扶枝张了张唇哑口无言,最后还是选择闭紧了唇,微微拧了眉,不再说话了。

可是脸颊却又是不自觉烫热起来。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好像不怎么像自己。

“我并非是和你呛声,虽然我退役了好几年了,可是侧头避开子弹的能力还是在的。”顿了顿又补充:“不过,你刚刚说得的确对,我不应该一心二用在路上玩儿手机。”

……认错倒是快,就是不知道下次还敢不敢。扶枝心里小小地腹诽着,依然低着头闷声走路,一个字都不说了。

也不敢说。

只是低头的时候却发现他们的手还相握在一起,仿佛刚刚牵着她过马路只是为了牵她的手的一个借口,一旦牵上了他就不肯放手了。

扶枝心里微微悸动,小声说了一句:“封先生,你没必要再牵着我了。”她又不是小孩子。

封胥看了他们交握的手一眼,好像才发现自己还牵着她的事实,“抱歉。”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扶枝:“?”

他对上她疑惑的目光,眼里有笑意,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还在改正路上玩手机的坏习惯,借你的手一用。”

——牵着你的话就没有手,也不会去玩儿手机了。

扶枝听明白了他的潜台词,心脏快速跳动了一下,脸上是彻底烫了起来,她是真的不敢再说话了。

她觉得自己招架不住他一本正经的撩拨。越是这样不经意越是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