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在林晚小时候,因还没有登台,是一分银子赚不来的,那时候她十来岁正是冒个子的时候,园子里的饭菜没油水根本不抵饿,时常饿得她半夜肚子叫。

彼时裴文拓也就十四五岁,才刚登台没多少名气,被郑老板盘剥下来赚得也少,却肯经常去巷子口朱屠户那里,买了肘子回来,叫兰英姐煨了给她吃。

因为肉贵,每回只得几两肉,炖煮出来也就大半碗,林晚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吃。

兰英说她要维持身段,师兄说他外面有人请。

也是再大些,她才听兰英说,他哪里会去吃外面人请的饭,请他的不论男女,都是觊觎他的色相,打着得不到他占点便宜也好的目的。

师兄最是烦这些人,哪里肯去赴宴,不过是胡乱说开宽她的心。

他总是像兄长一样照顾她,以至于两年前他为了躲丽华公主,不得不出逃后,她有好一阵子十分地不习惯。

他这一走就是两年,之后一封信都没有,她都以为他永远不会回来了。

等裴文拓再一次转过身来,林晚确定了就是他本人过后,匆匆离了席。

所幸她是与二房的几个姨娘坐在一起,大家也不熟悉,也没人过问她的去向。

冰冷的湖风吹过面颊,叫林晚渐渐清醒了起来。

容璋曾告诫过她,从今往后不能同久春园的人来往。他这个人向来说一不二,她不敢忤逆他。

而且虽然她和师兄是兄妹之情,可师兄毕竟是外男,若是叫容璋知晓她私会外男,还不知要如何处置她呢。

是以,戏台上目力极好的裴文拓,就看到林晚分明离了女宾席往戏台子这边来,分明是来找他,却不知为何又回到了席面上去,目光渐渐晦暗起来。

林晚虽然没有去见裴文拓,可心里却是惦记着他,心想着一会子世子爷过来,是不是和他老实交代,也好问他拿一个章程,能不能见他师兄。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如此依赖容璋。这可不是好事。

不过丁香却告诉她,容璋去了墨林斋,今天晚上不会过来。

“也不知墨林斋那位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叫世子爷除夕夜留宿在那边儿。”丁香喃喃道。

原本这种事,是不好她一个下人管的,可既然林姨娘是她的主子,就不得不替她着想,见林晚没有回答,以为她没放在心上,便提醒道:“姨娘可不要小看玉怜姑娘,墨林斋的书房世子爷可是只允许玉怜姑娘一个丫鬟进,后来玉隐姐姐不是出府了吗,世子爷如今的衣食起居也都是玉怜姑娘在打理。”

其实这已经算说得委婉了,事实比这个情况可糟糕多了。

旁的不说,便是去大厨房领取食盒,她这个正经的姨娘便就不如玉怜受重视,通常厨房都是紧着玉怜来,就比如上回林姨娘要吃燕窝她去取,偏生刚好玉怜也派了红月去拿燕窝,可灶上只煨着一盅,刘厨娘想也没有想就先给了红月。

不过,这种事情丁香不想告诉林晚,除了让她生气还有什么用呢?

“我哪里敢小瞧她啊!”

林晚想起玉怜那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韵味,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这可是除夕呢。这种大日子,男人歇在哪里,可就很看得出偏向了。

虽然早就料想到容璋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可这一天真的到来,她还是心里难过得似针扎一般疼痛。

又想到容璋用在她身上的那些手段也会用在玉怜身上,林晚当即眼前一黑,直直地往下倒去。

“姨娘,你怎么了?”丁香扶住她,见她脸色惨白,又问:“姨娘可要叫世子爷来瞧一瞧?看是不是要请大夫?”

“没事,吹了冷风,睡一觉就好了。”林晚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去找他,玉怜得恨死她了吧。

也是这个时候,林晚才明白,她对容璋起了独占的心思,否则怎么会这么难过?

却说容璋主仆二人才走到墨林斋前头的大樟树下,关胜便瞧见了打着灯笼迎出来的玉怜。

关胜注意到玉怜今日穿了着一身桃红比甲,尽管今日是除夕这个颜色挑不出错来,但玉怜从来皆是素净的穿着,再看她那张脸上那明显敷过的粉和涂过的胭脂,关胜便有些明白了。

只在心里叹了一句“何苦来哉要把痴心错付无情人?”

大概是看世子爷夜夜歇在折香馆。玉怜心里着急了。

可玉怜也不想想,世子爷若是肯要她,还能等到今日,玉怜来墨林堂伺候也不是一日两日,而是四年五年了,还不是只能在书房里准备准备笔墨纸张,还只能是在世子爷不在书房的时候。

说不得关胜还真是猜到了玉怜几分心思,她确实有些坐不住了。

从前她同玉隐一个伺候笔墨,一个伺候世子爷的衣食住行,两人虽然都是太太给世子爷备的房里人,但世子爷谁也没收用过,有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倒也没有如何着急。

可如今世子爷有了其他人,玉怜自然就是坐不住了。

非但穿了从未穿过的桃红衣裳,还在低头的刹那娇羞地斜睨了他一眼。

不过她这媚眼算是抛给了瞎子看,容璋直接从她面前走过,却是连个眼风都没递给她,玉怜下意识就去捂发烫的脸,她就这么难看吗,他竟是看也不看她一眼?

不过,玉怜很快又镇定了下来,她自然也是有姿色的,不过是因为林姨娘太好看了,才会如此妄自菲薄,她与林晚比美貌无异于是以卵击石,然则她也却又林晚不可替代的地方,否则她也不能在墨林堂有一席之地。

玉怜转身去了墨林堂的小厨房,等她重新出来时,手里已经端上了是个食盘,紫檀木食盘的青花瓷汤碗里装着一碗阳春面。

别小瞧这碗面,这鸡汤熬制的汤底可是玉怜小火在灶台上吊了一天了,面也是她亲手制的,就连里头的葱花也是只取了里头最嫩的部分,光是这一小把葱花就废了一捆葱,着实有些浪费。

不过也还好,世子爷每年只在除夕夜吃一碗这样的面,倒也不算太骄奢淫逸。

玉怜拾阶而上,到了书房外面的地面上,并未直接进去,而是将食盘放在廊道上的吴王靠上,抿了抿双鬓的发丝,又拍了拍衣裳上的褶皱,这才又重新弯腰去端面条。

因为心里有别的打算。

是以等她将面条端到容璋面前后,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直接退下,而是在书房里头拖延时间。

一开始她只是整理着笔架,眼睛倒还算是规矩,等发现容璋并没有将她轰走的意思便胆子大了起来,再用抹布擦西墙的八宝架上的一个白玉瓷瓶,每擦拭几下要用眼尾余光瞥容璋一眼,一眼比一眼缠绵,一眼比一眼温柔。

可容璋愣是依旧在回他的书信,等最后将落款提下,将毫笔撂在笔架上是才注意到并未离去的玉怜,只淡淡将她一瞥,冷声道:“有事?”

却是个公事公办的冷漠态度,丝毫没有注意到玉怜脸上刹那间僵硬的笑容。

不过玉怜向来是个做事全乎的人,一早就在这里打了埋伏在,“我伺候世子爷净手。”

说罢,便去到净室,先是净了手,这才端着一个装了热水的盆子进来。

若是从前,她定然是放下盆子后就立在一边,等世子爷洗好手后再收拾好出去。

可这一回她亲自拧了帕子递给容璋,虽只是递一个帕子,小动作可不少。

这般扑闪着鸦羽一般的长睫,微微低垂着眉眼,许是情之所至,也许是从未如此近地感受到男子身上冷冽气息叫她有些激动,她竟也露出个含羞带怯的羞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