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而另一边,关胜也将丁香的话传达给了容璋,可容璋却连眼皮子也未曾掀一下,正全神贯注地描摹着什么。

疑心是他太过专注没听见话,关胜便又走进了几步,又将丁香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

容璋这才顿了顿手中的笔,笃定道:“她不会有事。”

他的声音很轻,完全没有任何情绪,就好像他根本不在乎林姨娘的安危。

可你若说他对林姨娘不上心,他此时此刻还又在为林姨娘描摹一根簪子的图样,一只风韵独特的翡翠梅花簪正在容璋的笔下由墨汁凝聚而成。

关胜总觉得三爷对林姨娘的感情很割裂,既喜欢又不喜欢,具体说不上来,总之就让人觉得很别扭。

不过,这都不是他一个下人该管的事。

他自将话传给丁香去,丁香想起张妈妈的那个架势,却并不放心,“表哥,世子爷当真不去看看林姨娘吗?”

关胜不耐烦起来:“世子爷是什么人,他说没事就定然没事。”

沈氏的目光紧盯在林晚的脸上,越是瞧得明晰心里越是慌乱,她怎么在这里?

不,不是她,不可能是她,她明明已经……

可这也太像了吧。

沈氏不住的摇头,不妨眼里陡然闯入张妈妈手捧药碗的身影,那药汤氤氲的白雾好似蛇信子,正危险地朝珠帘外的女子发髻上萦去,恁地森然可怖。

“慢着。”沈氏捂着起伏的胸腔道。

说不得还真给容璋料准了,沈氏这边还真是不敢把林晚如何。

张妈妈闻声驻足,侧过身来望向沈氏,就看见她放在胸前的手已然是微微发颤,心下一惊,连忙三步并做两步到了沈氏面前,“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沈氏的目光依旧停驻在林晚的身上,却全然没了先才那副要吃了她的狠劲儿,只有气无力地挥摆了摆手,“你让她走。”

张妈妈搞不懂太太为何转变这么大,她垂眸觑了一眼手里的汤药,低声道:“那这.....”

“倒了吧。”沈氏紧紧阖上眼皮,抬手不住地揉按太阳穴,却依旧不能缓解她那欲要炸裂的脑袋。

张妈妈刚要去倒药,又听沈氏吩咐,“把我的私库开了,把皇后娘娘仲秋节赏赐的那块和田璞玉给她吧,随便她外头做个镯子或者其他的带着玩。”

这下子张妈妈彻底懵了,方才不是还恨不得啖其肉,片刻之间怎就有了这般礼遇?

不只是张妈妈,林晚在接到如此贵重的见面礼,也是十分的惊讶,那是比拳头还大的一块和田玉,水头十足,通体润泽,一看就是百年难遇的美玉。

国公夫人为何会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她?她不是不喜欢她的吗?

等打发走了林晚,张妈妈这才走到里间,“夫人不是下了决心,为何又突然阻止奴婢?”

沈氏捂着心口不住地摇头,可即便是心乱如麻,她到底没有同张妈妈说过一个字,这是埋藏在她心底最深的秘密,她又怎么会告诉一个下人,即便这个人是打小就伺候她的,宁愿死也不会背叛她。

沈氏摆了摆手,“你退下吧,我想静一静。”

说罢,她扶着罗汉榻站了起来,摇摇欲坠地往屏风里的架子床走去。

张妈妈不放心沈氏这幅精神不济的模样,“夫人可要请太医?”

“不用。”

“那可要请世子爷来瞧瞧?”世子爷来陪太太说说话,比太医还管用。

只是自从打三年前世子爷考取功名过后,来陪夫人就少了,夫人常说是因为世子爷入仕后太忙顾不上这么多,可张妈妈才不信,从前世子爷在麓山书院读书时,即便是远隔千里,一年也要回来两回,来去的脚程就要一个月呢。

话音落,张妈妈就看见沈氏一口血吐在了牡丹争艳双面绣折叠屏风的上头,那样的殷红竟是比屏风上的魏紫还要夺目几分。

“不要去找他,我叫你不要去找他。”

可国公夫人都吐血了,张妈妈哪里敢真听从,非但将容璋叫来了,连在外头的荣国公也找了来。

太医很快来过,道是没甚么大毛病,不过是急火攻心罢了,只嘱咐往后不要思虑过甚。

“思虑过甚?”荣国公有些想笑,实际上他也笑出来了,“这些年,因为你,我和老二分东西府而居,没有分家胜似分家。母亲为了避开你,也搬去了西府。我也没有一个碍你的眼的姨娘,我和璋儿还有舒儿从不忤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对于荣国公的呵斥,沈氏倒是没有甚么反应,只目光扫向南窗前的荣璋。

容璋倒是不像荣国公一般无动于衷,但也没有十分哀恸,在沈氏的殷切目光中,淡声宽慰道:“母亲凡事不要多想,多保重自己的身子骨才是。”

张妈妈见容璋还算是有孝心,趁机上林晚的眼药,“大概是林姨娘同夫人八字不合,否则怎么夫人一见到林姨娘就呕血?”

哪想世子爷竟不买账,“这事倒也不难,既然母亲见不得她,往后就不要叫她来请安,也免得她再冲撞了母亲。

这哪里是惩罚林晚,分明就是防着她这个做母亲的去祸害他的宠妾!

这世上最亲的人,本该是无话不说,可如今却闹得说个话都要拐弯抹角,沈氏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凉。

难道三年前的事他都知道了?

沈氏突然无比心虚,以至于她竟替林晚辩解起来,“不是她冲撞了娘,娘这是老毛病犯了。”

容璋淡淡扫了沈氏一眼,沈氏根本不敢与之直视,疑心要被他看穿心底的秘密,可分明已经是如此明显了,沈氏还抱有一线希望,希望当年的事情他是不知情的。

是以,她十分大方道:“既然她已经入了门,几日后的除夕夜宴自然也要出席,顺道让大家都认认人。”

她要利用林晚去证明一件事——三年前的事,他到底知不知道!

望着张妈妈亲自端来的竹青地缠枝暗纹绣五福夹袄,以及一套据说是出自宣大家之手的金累丝头面,林晚忐忑得不知如何是好,以至于当夜容璋一来折香馆,林晚便迎到了门口去,“三爷,除夕家宴我能不能称病不去啊?”

到底还是怕留园的事重演。

此时是夜里,廊道下的灯笼都点亮了,容璋低头去看林晚,廊道下灯笼的冷光渡了一层在林晚的面上,平添了一份清冷感,倒是叫容璋神色有些恍惚。

他停下了步子。

可当林晚目光看过来,在看清她眼底那不加掩饰的爱意后,他恍惚的眸光霎时清明了过来,剪着胳膊往前走了几步,将林晚丢在后边,“你是要在国公府过一辈子的,你还能躲一辈子不成?”

林晚小碎步跟上,直截了当说:“我这不是怕万一又闹出留园那种事么?我不想给世子爷丢脸。”

容璋突然踅过身来,严肃地看着林晚道:“晚晚,你要记住,从今往后你只能是徽州的林晚,要同你过去的一切划清界限,谁问你都不是从前的林小仙儿。”

林晚是唱《七仙女》这出戏名动金陵的,圈子里称她林小仙儿。

要和过去一刀两断吗,林晚首先想到兰英,“那我以后不能见兰英姐了吗?”

容璋毫不犹豫道:“不能。”

林晚都快气哭了,“可她是比我亲姐姐还亲的人。”

容璋淡淡瞥了她一眼,也不和她吵,只掰开揉碎和她讲道理,“林宴的才学,明年必定高中,届时大小也是个官身,你儿子能有这样的舅父,才能抬得起头,你说我说得对吗,晚晚?”

是这个道理。

她自己被人看轻就算了,绝不能叫孩子受连累,林晚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如果兰英姐也从园子里出来呢?我是否可以私下同她来往?”

容璋想了想,“这倒是可以。”

林晚又说了兰英想请他给郑老板打招呼的事,一句话的事,容璋答应得也很爽快,当即眉开眼笑起来。

容璋看她刚才阴雨密布的脸霎时拨云见日,也是好笑,“没想到你倒是个重情义的。”

林晚心情好,便逗他,“世子爷莫非是吃醋了?”

容璋揉了揉眉心,颇为有些无可奈何,“好了,不是说母亲送来了除夕穿的衣裳和头面,你穿来我替你掌掌眼。”

林晚看了眼正在斟茶的丁香,后者立马识趣地退了出去,还将门给关严实了。

屋里四个角落都添了炭,虽然下头还穿着十二幅水墨风裙,但脱了夹袄还是有些冷,是以她马上就穿上了那件竹青的袄子。

她低着头,一心只想快点穿好,全然没有注意到,容璋在看清袄子上的竹青地缠枝暗花绣蝙蝠纹时眸光霎时一暗。

还不等林晚系上盘扣,便迫不及待地拦腰将她抱起,绕过屏风后头时候,还将高几上那一个插了梅枝的白玉瓷瓶给摔了个稀碎。

他将她扔在床榻上,眸子里似淬了火,一面解开腰带,一面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他气息是明显的紊乱,是林晚不曾认识过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