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芸蓉潸然泪下,原来她一直都拥有美,只是后来她渐渐看不到了。
她偏执地追求所谓极致的完美,让她一天天越发不堪忍受、甚至厌弃她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以至于后来一步错、步步错。
她那些引以为傲的作品,最后也都成了杀人的工具,“不,它们……已经不美了。”
“等一等,”尹二伯研究起那面铜镜,“你这镜子,能方便说下是从哪儿得来的吗?”
叶芸蓉最后看了一眼铜镜,“是一个匿名快递送到院门口的。”
几人听了都是心中一紧,这案子……还藏着幕后黑手?除此之外,迟则峰还有另一重苦恼,关于结案报告,谁能告诉他要怎么写吗?
“老头,这好像是文物吧?是要上交给国家的。”夏至眼见她那不成器的家长,在悄摸地把铜镜直往木箱里塞。
“臭丫头,瞎嚷什么?此乃阴物,还不得先做法除弊,才能上交啊!”上交是要上交的,但在此之前,尹二伯生出了些别的想法。
夏至轻哼一声,不再理会他,转而凑到尹未央跟前,“未央,你家那位,啧啧,这气场,别说两米八了,简直上可冲云霄,下可通地府,我刚才都吓死了,动都不敢动一下。”
尹未央苦笑,“我也一样,也怕着呢。”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腕间那道红痕,微烫。
“不过,这次到底是他救了我们大家。”
“嗯。”
***
不知不觉,到了周五的晚上,明天不用上班,尹未央美滋滋地洗了个香香澡,还用微波炉热了杯甜牛奶。
她一边喝着牛奶,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歌曲,顺带手收拾了一下客厅里的杂物。
兴致而起,尹未央踢掉拖鞋,赤脚就在木制地板上,欢快又不失凌乱地舞动着脚步,再一个轻盈旋身,她来到了电视柜旁的穿衣镜前,打量起镜中的自己——
一袭雾粉色吊带睡裙,身姿曼妙,长发微湿,眼眸也湿漉漉的,因为刚刚沐浴过,脸颊呈潮红,身上外露的雪肤,此刻也晕染上了一层绯色,嗯……清纯又诱惑。
“谁家小娘子,生得这么好看,来,给爷笑一个。”尹未央对着镜中的自己轻佻道。
然后又兀自笑了笑,笑过后,她端起牛奶轻嘬了一口,再抬眼,就瞥见镜子里她的背后——
一道颀长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那,墨金的宽袖长袍,面色冷白,双眸淡漠且疏离,锋薄的唇是噬血的红……
尹未央忙用手捂住嘴巴,捂得紧紧的,才将那声“啊——”生生吞咽了回去,过于受惊,她端着牛奶的手一个不稳,杯子滑落,牛奶也随之洒了出来。
可就在下一瞬,杯子悬停在半空,洒出去的牛奶又都收了回来,杯子再徐徐上升,正好停到尹未央的手边,“……”
她颤抖着手,拿住了杯子,又低下头,小心地抿上一口,本是想压压惊,却被呛得连连作咳,她只好将杯子放回到茶几上。
她不敢看他,颤声问:“你……你怎么来了?”
并没有得到回应,一室静默,尹未央不禁汗毛倒竖,愈加觉得煎熬,她攥紧手心,细数着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大约数分钟后,那道清冷的声音启道:“……第九天了。”
“嗯?什、什么第九天?”
尹未央有些懵圈,发懵的同时,脑子却灵光一闪,好像是指距离上一次……她小脸一瞬涨得通红,“是、是第九天了,然后……呢?”
“九九归一,吾……来行夫妻之礼。”
“……”
尹未央一口老血噎在喉间,也不知是太气了,还是太无语了,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转过身来,却在对上那双万年寒潭似的深眸时……秒怂。
她乖巧地放下手来,还拂了拂睡裙,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夫妻之礼……走吧!”
尹未央赤着足,用力踩踏地板,这是她最后的倔犟,她不想了解他的一些怪癖,九日为期?这种事还要算着日子来,当是来大姨妈吗?
她刚走出两步,身子陡然一轻,是他瞬移至她身边,将她打横抱起,揽入了怀中,“……地板凉。”
大哥,你难道不知,你比地板要凉上百倍吗?
尹未央无声嘲道,却在清晰看到那宛如雕刻般的俊美侧颜时,心不由自主地“怦怦、怦怦”加快了跳动,这个公主抱……有点梦幻。
下一秒,她赶紧甩了甩头,她是在犯花痴吗?她要清醒一点,他可是千冢山的恶鬼头子,他强娶她强要她……
尹未央又一次宛如就义般躺在床上,看他压了上来,她心底是深深的疑惑,那双眸里根本无欲无念,她甚至直觉,这事……他也是不愿的。
冷意侵身,疼痛袭来,她眼角又一次泛起了氤氲。
俩人依旧衣衫齐整,一位是无甚情绪,一位是心灰意冷,表情倒是意外的统一、和谐。
尹未央突然想起,古铜镜里的那个女鬼好像说过,她身负阴阳之血,能容阴养阴……妈呀,他该不会是拿她采阳补阴吧?进而……欲练什么邪功?
她瞬间瞪大了双眸,一错不错地盯着身上的鬼,她害怕他一个不小心采得过猛,她就一命呜呼了,是不是要适时委婉地提点下他,什么叫做细水长流?
被这么眼神灼灼地看着,那双古井无波的深眸里,漾出了一丝异样,“夫人……为何这么看着吾?”
怕一不留神被你给吸干了。尹未央吞咽一下,违心笑道:“夫君模样俊俏,我忍不住想多看看。”把他哄开心点,是不是能苟命长些?
他表情微怔,有了些不自然,“夫人,不可……对吾生出眷恋,吾与你,并不同界。”
哈?他在说什么?他还知道人鬼殊途啊?那是谁硬娶的她?还有,他到底哪来的自信,她好好一人,会恋上一鬼?
尹未央觉得自己快要分裂了,却也只敢在心里翻腾着怒火,面上软软一笑,“好的。”
一场无爱的交叠,漫长且持久,久到最后,她还是支撑不住,沉沉地昏睡过去。
接近正午,强烈的光线,打在疲惫的睡颜上,尹未央难耐地睁开了双眼,入手处是一片冰凉,她就如同在冰窖里度过了一夜,浑身僵冷,不行,待会得泡杯板蓝根去去寒,别被他给睡感冒了。
她又想哭,试着用力挤了挤,却挤不出一滴眼泪。
好吧,这才第二次,她在心理上就向这种荒唐事妥协了,由此证明,人类的适应性……超乎想象。
***
城东CBD,盛世集团总部大楼,顶层——董事长办公室。
褚闻声一身黑色西服套装,内里是同色衬衣,身上唯一的亮色,就是手腕处,那两颗纯净的蓝色坦桑石袖扣,他端坐在大班椅上,看着面前文件夹里的资料,轻蹙起眉心。
“她……还在集团的投资部,实习过三个月?”
“是,刚拿到资料看到这点时,我也感到很意外。”一旁的许特助微躬下身子,“为此,我还特意向人事部多问了两句。”
褚闻声闻言抬起了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许特助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架,“据说,这位尹小姐最初在实习期间,无论是专业上还是努力程度上,都是那一批实习生里最出挑的,可偏偏就在要转正时,投资部起了些风言风语,说她有问题,后来就……”
“……就这?”
褚闻声又迅速浏览了一遍信息,很普通的内容,一个小姑娘从小山村里考学出来,留在了大城市打拼,但似乎职业发展并不顺利。
“去把当时负责招募这批实习生的人事经理给找过来。”
许特助有些讶异,他跟了董事长多年,而董事长之前好像对女性从来无感,可自从那次生日宴后,他破天荒地开始关注起了尹小姐,现在竟还要为她,翻出一年前的旧事。
一刻钟后,人事部的李经理来了,他怀揣着不安,他没想通,一年前一个小小实习生的去留问题,怎么就引起了董事长的注意,再一想到他冷硬的风格,他就头冒冷汗。
“褚董,您、您找我?”
褚闻声点了点手上的资料,“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
“这……”李经理摸了一把头上的汗,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我当时真挺看好她的,连转正报告都拟好了,可谁知后来就传出了她在学校里风评很差,还惹得男同学为她跳搂自杀。”
“还有,听说她很不祥,易招……邪物。”被一记寒光吓到,李经理迅速噤了声。
“你就是这样为集团选拨人才的?”褚闻声冷哼一声,“我看你这人事部经理的位置……”
“不,不止是这样,”李经理着急了,面露难色,“当时还出了一档子事,尹未央她……行为诡异,还偷盗东西,这才让她离开的。”
行为诡异,偷盗东西?褚闻声眯起了眼,他脑海中出现了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这些字眼怎么看都不像跟她有关系,“证据呢?”
李经理眼睛眉毛都皱到了一起,“证据……有是有,只是,褚董您真的要看吗?我主要怕您会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