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棠棠说个当兵的对象?
林远山听了有些恍神,当年他跟着游击队四处打鬼子,自然知道解放军是支钢铁洪流般的军队,尤其是当年跟他并肩作战的战友们,个个都是年轻俊朗的儿郎,为了祖国人民抛头颅洒热血!
人民子弟兵都是好样的!
他把外甥女托付给解放军同志很放心!
林远山沉思良久,高秀兰也不搭理他,犹自在边上絮絮叨叨。
“老林我真不是玩笑话。你想想现在外头有多乱,那些城里红小兵天天闹腾,我瞧着这不是一天两天能消停的,但凡这把火烧到乡下来,咱们一家子不走道出点什么事。棠棠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家,又生的水灵灵漂亮,万一遇上心思不纯的歹人,你让她怎么办?
咱们先给棠棠想看着,万一缘分就来了呢?”
高秀兰也真是一颗舅母慈悲心,她是女人天生心思细腻,有些地方林远山想不到,她能想得到。
她是动荡社会出来的,从民国到小鬼子再到现在,受的苦多了去了,活了大半辈子也悟出个道理——人命关天的时候,啥都没有枪杆子硬气!
枪杆子里出政权,这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自家二儿子林平泽也是初中毕业的文化人,高秀兰为啥让他报名参军,也是有自己考量在的。
再说军嫂地位高,在外头不受欺负,当兵的也不是没前途,有津贴月月拿工资,比起城里有工作的年轻小伙子好了不知道多少。
要是棠棠随便嫁个乡下汉子,一年到头下地干活,一年吃不上两顿肉,那样的日子还不如不嫁呢。
高秀兰想着先让二儿子在部队里物色人选,这小子有脑子看人准,在部队都是知根知底的,真有好人选就给棠棠说说,看不中那也没关系,让老二再给找呗。
高秀兰絮叨完,口干舌燥灌了半缸子白开水,用胳膊肘碰碰林远山。
“老林,你觉得咋样?”
林远山这才醒过神,他点头,“行,要是棠棠愿意咱们就给安排。”
“你个木头疙瘩总算开窍了!”
往后几天都是艳阳天,东海一队忙着收麦子晒麦子,高秀兰一时半会没抽出功夫给林平泽打电报。
大中午头子,外头热气蒸腾,院中那棵枝繁葱绿的棠梨树被晒得失去了精气神,先前就舒展着的叶子都卷边了,偶尔传开三两声蝉叫也是恹恹拖着长调。
往年这时候机械厂筒子楼闷得如蒸笼一般,林棠记忆里原主一天到晚都拿着把小破扇子扇风,刘云珍母女俩还挑刺儿,说什么真是天生的大小姐命,一天天的娇贵的很,真是同人不同命。
龟蛋林国安听了就冒火,指着原主骂一顿。
原主个小姑娘叫这三个欺负的天天抹眼泪,天道好轮回,今年夏天那三个货怕是不好过。
林棠盘腿坐在堂屋的凉席上,美滋滋啃着手里的西瓜,吃饱喝足伸个懒腰钻进蚊帐,歇午觉。
千里之外的劳改农场。
这阵子外面一连下了数日的大暴雨,农场的劳改犯们也不能休息,外面下雨,他们就在仓库里干活。
反正农场有干不完的活,不下雨的时候劳改犯就去农场田地里除草,浇水施肥,还要轮流打扫猪棚羊圈牛圈。
下雨的时候,劳改犯们就在仓库里剥玉米,打稻草。
农场仓库边上有一处大院子,院子里有不少屋子,这里住的都是农场的领导和监察员,还有在农场里打杂的几个大叔大妈。
农场里几百亩庄稼地,地里的棒子播种早,雨季来临前,农场的几十亩玉米就全都是收回来了。
这会儿满满一粮仓的玉米,个顶个的大,全都是靠着劳改犯们的双手一粒一粒搓下来的。
农场里的劳改犯绝大部分已经被农场监察员们教训的很老实了。
他们就跟没有思想的稻草人一样,整天麻麻木木,农场领导说干啥就干啥,让干活就干活,让吃饭就吃饭,让批谁就批谁,简直没有自己的人格了。
有几个姑娘来到农场的时候皮肤细白,这才来了几个月,因为整天在农场里劳作,就已经变的皮肤黝黑,干裂脱皮。
大夏天的一个个蓬头垢脸的,苍老的跟三十多岁的乡下妇女一样了。
林秀跟刘云珍母女俩也不例外,她的双手因为经常干粗苯的重活已经变的老树皮一样了,指甲缝里的泥垢怎么洗都洗不掉。
不光是这样,她们已经几天没过饱饭了,这阵子外面粮价飞涨。
以往农场里的劳改饭每人一顿饭还能分上三个窝窝头,勉强能吃饱。
但是从上星期开始,农场里的劳改饭每人每餐只能吃一个半窝头,那窝头小的要命,吃上两三口就没了。
就这样,哪里能吃的饱。
林国安也好不到哪去,前几天他冒雨干活,淋雨感冒没药吃,这会儿头昏脑胀深一脚浅一脚地推着一车石头往前走,一个没看清路就连车带人摔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32号偷懒不干活?找抽呢!”
边上监工嘴里叼着烟,见林国安扑腾着起不来,骂骂咧咧抽了手上的棍子,抽了林国安几棍子。
林国安疼得不行,赶紧求饶。
“监工我错了,我这就干活。”
那监工骂了两句,才晃悠着走了。
正午烈日当空,刺眼的眼光照的人睁不开眼,林国安推着石头车想起他刚遇到林林萍那天,也是这般的好天气,眼里泪意弥漫,他真是后悔了。
“………”
下午一点半,林棠睡醒午觉,打着哈欠往院子里走。
葛秋霞刚晒了一盆水,喊她过来洗脸。
林棠利索洗了脸,帮着葛秋霞舀了水,到廊下木架子上洗漱。
“嫂子你今儿起的挺早。”
往常这时候葛秋霞得睡到两三点钟才醒,葛秋霞拍拍自己肚子,“这个小家伙儿不消停,闹的我睡不着觉。”
林棠了然点头,上辈子在基地里也有几个孕妇,怀孕五六个月的时候就胎动明显,听说晚上闹腾的更厉害。
林棠陪着葛秋霞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晒成黑蛋的林平安提着个竹篓子兴冲冲回了家。
臭小子一路上还哼着歌,葛秋霞看他那么高兴,狐疑道:“安子你喝蜜水啦?”
瞧着嘴巴快咧到天上去了。
“嘿嘿,嫂子,姐,好事儿!”
林平安献宝似的打开竹篓子,露出半娄乱跳的知了。
林棠惊喜坏了,“这么多知了啊!”
知了肉香又嫩,她可馋这一口了。
林平安得意到摇头晃脑,“我就知道姐喜欢吃烧知了,特意给姐抓的。”
哎哟,这个小表弟没白疼。
林棠胡噜下小表弟脑袋瓜,顺手掏出一颗大白兔剥开塞到林平安嘴里,笑盈盈问:“甜吧?”
“甜!”
甜就行,林棠就给林平安小同志指派了一项重要任务——把抓来的知了猴淘洗干净。
“保证完成任务!”
林平安扛着自己的红缨木头抢,“啪”一下行了个军礼,屁颠屁颠干活去了。
葛秋霞抱着肚子乐了会儿,回屋摆弄昨晚收到的那块白底玉兰花的料子,琢磨着也给林棠裁条新连衣裙。
林平安这回抓来的知了足有一斤多重,这些可不能一下子吃饭,乡下人家过日子讲究细水长流,好东西一口气全都吃没了,那叫败家!
林棠就把知了猴留下来一半,等到晚上吃。
她正忙活着呢,大表哥林平宇骑着二八大杠回来了,手里提着十几条用芦草串成的巴掌小鱼,看见林棠依旧是憨厚一笑,就是那笑不怎么自然罢了。
“回来路上随手捕的,晚上加了个餐。”
要不是林平宇腿上湿漉漉的裤腿,林棠都要当真了,笑笑应了声好。
林平宇才暗暗吐口气,他刚才没漏馅儿吧,棠棠爱吃鱼,以后他这个当哥的以后多给抓着吃。
晚上高秀兰早回来一会儿,高秀兰看儿媳妇跟林棠忙着,悄悄塞了两块牛奶糖过去,说一会儿要是累了,就那这个甜甜嘴,可有营养呢,人城里人不都说七颗牛奶糖能顶一杯牛奶。
这糖是林家老二林平泽寄回来的糖票买来的,也有外甥女孝敬的,高秀兰不舍得吃,偷偷给留着。
当舅妈的一直记着,她家棠棠从小就爱吃甜食,林棠看着手里的奶糖,愣了愣,随后笑道,“舅妈,我可不是小孩子........”
再说她屋里那些还没吃完呢。
葛秋霞也在边上笑,她都快当妈的人年纪了,婆婆还当她小哎。
高秀兰就瞪眼,“啥不是小孩子,你们就是八九十了,在我跟前也是个小的!”
林棠心里暖呼呼的,跟葛秋霞对视一眼,笑着把糖送进嘴里。
高秀兰冷不丁也给塞了一块,她都没脾气了,跟外甥女儿媳妇一块下厨,这年头老林家平时吃油,就是只吃自家炸的豆油跟棉花籽油,过年的时候奢侈一些,买上几两猪油那就很好了。
如今老林家吃的就是豆油,虽然比不上后世吃的花生油,但是吃起来也是很香的,油锅儿里滋滋冒烟儿。
高秀兰将知了猴炸的酥香嘎嘣脆,一股脑儿捞出来放在碗里,用筷子夹着分给林棠跟葛秋霞吃,那肉可真香。
刚炸完知了猴,林棠这边儿把鱼给切好了,葛秋霞忙活着,把锅烧热,倒入少许油,撒上切好的嫩葱爆香,下鱼煎两面微黄,加入水到锅里烧开,这样炖出来的鱼汤是奶白奶白的,看起来就食欲大开。
今个儿老林家跟过年一样,又是鱼汤又吃知了猴的,就是吃着杂面窝窝头,一家人心里也是欢喜的。
这会儿正是村民吃午饭的点儿,大队长家热乎乎的面香混合着肉香,十分诱人,村里人给馋地,眼光不住地瞥过来了。
村里两个小媳妇看看自己手里的地瓜面饼子,还有自家做的咸菜,萝卜条,芥菜疙瘩,嘴巴一撇,含酸道。
“大队长家真有闲粮,一个没爸没妈的外甥女都当个宝。”
“我妈说命硬的天煞孤星才没爹没妈,林棠怕不就是这个命。”
最近几天,林国安一家子的事从城里传到了乡下,东海一队不少队员都听说了林家的事。
前头吃了林棠水果糖的几个老太太气得刚想上去理论,妇女主任李桃花挑着扁担过来了,她直接斥道:“胡咧咧什么呢,就你们有嘴是咋地,人林棠亲妈是革命烈士,家里出了事你们还在这嚼舌根子,思想觉悟这么狭隘,有本事你们也去地头上挑麦子去,累不哭你们!一个个头发长见识短,赶紧干活去!”
那两个说酸话的小媳妇儿臊红着脸跑了,迎面就碰上挑着担子轻松回来的自家婆婆
那两个小媳妇儿的婆婆见了,气得要命,说自个儿命苦啊,怎么给儿子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回家!
真是家门不幸!
那两个小媳妇一听“哇”一声哭出来,捂着脸跑了。
有过路的村民疑惑挠头:“这是咋啦?”
李桃花撇撇嘴,“没事儿,就是俩抓抓鸟留点猫尿!”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林家的事在附近十里八村传的沸沸扬扬,有同情林棠一个小姑娘家家命不好,摊上这种爹往后嫁人都不好说。
也有心里打算盘,想着林棠一个孤女手里捏着那么多钱,不如说给自家儿子,这样一来林棠手里的钱不就成了自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