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窗外雷声轰鸣,淅淅沥沥的雨点敲击着窗台,林棠裹着小被子兀自睡的香甜。

东海市监狱,夜色昏暗,潮湿的雨风吹打的树影婆娑,呜咽的雨声鬼哭狼嚎般往人耳朵里钻。头发散乱的刘云珍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林秀跟个神经病一样,一会儿扯着嗓子喊冤枉,叫他们把自己放出去,一会儿躺在地上撒泼哭喊了半天,嗓子都哑了也没人搭理。

林秀闹腾的叫人烦,直接把对面男监牢里的林国安吵醒了。

白天林国安给保卫科扛枪实弹的几个年轻同志,吓到两眼一撅尿了裤子直接昏死过去,整个人瘫软在地跟条死狗一样被拖走,像他这种乱搞男女关系,苛待烈士子女的坏分子都不用审问直接丢到小黑屋,隔几天就送劳改农场当劳改犯。

林国安浑身的尿骚味,双腿发软地从地上爬起来,四周黑漆漆面前是一道道冰冷铁栅栏,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在哪儿了。

林国安想起白天的昂场景仍旧心有余悸,他摸了摸额头上的细汗,也不管身上什么味儿,瘫坐在墙边一抬头就跟隔壁张着嘴嚎哭的林秀对上了眼。

林秀:???

林国安:咬牙切齿jpg。

“呜呜,林叔你可算醒了!都是林棠那个小贱人害咱们进监狱,林叔你快想想办法救我出去,我不想在这个破地方待着.......”

林秀见林国安醒了,立马欣喜若狂起身扑到栏杆上对着林国安喊。

她还以为这是在林家呢,撒撒娇哭两句林叔就把林棠收拾一顿。

林国安瞧见刘云珍母女俩就恨得牙痒痒,心里就有一股火往上冒,要不是这对下贱母女他好好的一个机械厂大师傅能沦落到来蹲监狱?

林国安也不是傻子,从前看在刘云珍伺候自己舒舒坦坦的份儿上,林棠受的那些委屈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过去了,都怪这母女俩贪婪成性,住老子的房,吃老子的饭,还他娘的想盘算林萍留下来的工作!

那是他亲闺女的,跟这母女俩有什么关系?

更可恨的是刘云珍这个蛇蝎女人居然给他泼脏水,诬赖他乱搞男女关系!

其实刘云珍说的真话,但是林国安这个龟公自私自利,隐藏这么些年都没人知道的丑事闹的全家属楼的邻居都知道了,以后他还有什么脸面?!

林国安一下子跳了起来,趴在栏杆上对着林秀破口大骂,“你个小婊子还有脸哭!老子拼死拼活养出个吃里扒外的小王八羔子!你跟你那个贱皮子亲妈一样,天生的下贱命!老子真是瞎了眼.........”

林国安盛怒之下把压在心底的话吼了出来,他的话实在太难听,污言秽语不断把刘云珍母女俩骂了个狗血淋头。

林秀没料到林国安居然是这么个衣冠禽兽,她脸上欣喜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林国安又要张嘴大骂,刚才浑浑噩噩没出声的刘云珍突然冷笑一声。

“林国安别浪费口舌了,你就等着跟我一起去农场搬石头,咱们俩这辈子都分不开了!”

刘云珍眼神疯癫,林国安被她戳中了痛处,一口老血哽在了喉咙处,上不来下不去。

林国安跟刘云珍狗咬狗一嘴毛,没人搭理的林秀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嘴巴一咧又哭上了。

三个货对骂的对骂,咧嘴哭的哭,闹腾到大半夜才偃旗息鼓,各自找个角落窝窝囊囊睡下了。

翌日清晨雨过天晴,筒子楼外梧桐树被雨水冲刷的翠绿欲滴,筒子楼热热闹闹的,孩子们蹦蹦跳跳牵着父母手去上学。

在这满是人间烟火的气氛中,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的林棠刷牙洗脸,美美吃了碗西红柿鸡蛋面,又炫了一搪瓷杯麦乳精,擦了香香雪花膏,背着手溜溜哒哒下了楼。

林棠先去供销社扫荡一番,等她从供销社出来,路过东海市公安局,红砖墙上用石灰刷了白,公安局门口鲜艳的六个大字,两个面容严肃的公安拿着卷宗匆匆离去。

林棠啃了口手里的鸡蛋糕,估摸着林国安一家子就在里头,干脆蹓跶到附近小公园里,坐在回廊的木凳上,一边晃脚一边打开精神力探听下那一家三口的凄惨现状。

监狱里,胡子拉碴的林国安呼噜震天响,看那眼角的黑眼圈熬了老夜了。

隔壁女监狱细碎说话声响起,接着传来林秀不甘心的哭声。

“妈,我不想坐牢我想回家。”

刘云珍没搭理她,林秀咬咬唇加了把火。

“都怨你当初让我买什么老鼠药………”

“怨我也没用,这你的命。”

半晌刘云珍才哑着嗓子开口,林棠眼皮跳了跳,老鼠药?

刘云珍还想说些什么,对面林国安睡醒了,他阴测测打量下对面,心里骂了两句,盘算着自己藏在衣柜回头的那箱小黄鱼有没有叫这对贱人母女拿走。

小公园长凳上的林棠:“........”

啧啧,林国安这个龟公真是属老鼠的,藏个东西也刨坑。

三天后,精神萎靡熬到双眼通红的林国安一家三口先后被押往几百里外的劳改农场。

林国安、刘云珍身上的犯罪事实板上钉钉,当年这对公婆趁着林萍忙工作勾搭到一块儿,日日厮混还不够,居然恶向胆边生哄骗林秀买了老鼠药,打算下到林萍的水杯里毒死她,二人好双宿双栖。

没想到天公作美,林萍当天晚上就因保护厂里财产牺牲了。这桩丑闻憋在他们心里好几年,本以为一辈子就这么逍遥法外,却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日前公安局的同志们收到一封举报信,信里详细罗列了林国安三人的罪名,公安同志们立马提审林国安一家三口,没吃没喝的林秀最先挺不住了,直接把事当年的事情抖了干净,笔录证据摆在几人面前清清楚楚,让他们连辩驳的余地都没有。

“林国安、刘云珍,你们二人因婚外情购买老鼠药企图毒害纺织厂林萍同志,你们承认吗?”

刘云珍低着头,“承认。”

林国安还想诡辩几句,公安局局长目光犀利如刀,三言两句话把他说的冷汗直流。

“林国安、刘云珍苛待烈士子女、犯故意杀人罪,且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现在数罪并罚,判决二人终身劳动改造,没收个人全部财产,林秀是当年的从犯,念在当年并未成年且心智不成熟但所犯案件性质恶劣,判决劳动改造二十年!”

林国安二人皆面色灰败,只有林秀听到判决书,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啊啊啊啊,她不要去农场劳动改造啊!

现在是梅雨时节,这年头但凡去劳改农场的劳改犯,不管男的女的,都要去矿场挖石头,夏天还要去农场干农活,农场闷热又潮湿,干一天活下来身上又臭又脏,外头还有好多咬人的大花蚊子,咬一下又疼又痒的,还要留下一个个难看的大包。

林秀寻死觅活,闹腾着不去农场,手上戴着银手铐,还是被两个公安同志武力镇压,强行押着送上了去农场的警车。

林国安一家三口扯出来的陈年案件如同一阵龙卷风一样,席卷整个东海市。

机械厂筒子楼的小媳妇老太太天天唾沫横飞,把这事儿翻来覆去的说,顺便把林国安一家三口骂到祖宗十八代。

刘春菊听到这消息,气到眼眶发红,搂着林棠又哭了两回。

“棠棠你妈妈当年多好一个姑娘啊,爽朗大气又能干,厂里多少好小伙子对你妈有意,没想到嫁了林国安这个没有人性的东西!遭了那么些罪年纪轻轻就走了.......”

刘春菊说起好姐妹来,眼泪就止不住。

林棠记忆中的林萍笑容温婉,对女儿疼爱有加,不知为什么,她看刘春菊哭,眼眶也跟着倏地一红,心里酸酸涩涩,“刘姨,我想去看看妈妈。”

刘春菊闻言一愣,擦擦脸上的泪花,“棠棠你不说我还忘了,再过两天就是你妈的祭日了,现在上头管得严,不让烧纸搞牛鬼蛇神这一套。你一个小姑娘家家怎么去坟地?刘姨陪着你!”

“谢谢刘姨。”

“你这孩子跟我还客气啥。”

林萍是烈士自然葬在烈士陵园里,建国以来烈士陵园都是有专人打理。

不过最近半年外头乱糟糟的,又是搞什么红小兵大革命,又是抓黑五类闹腾腾的不像样,连带着烈士陵园也没人照顾了。

如今是雨水丰足的夏季,烈士陵园里面草木疯长,林萍的坟墓周围杂草丛生,只能隐约看到墓前的墓碑。

幸好林棠提前带了把小锄头,她蹲下身子跟刘春菊一起把墓前的杂草清理干净,又把带来的瓜果点心摆在墓碑前,刘春菊一边抹泪儿一面念叨,“小萍我跟棠棠来看你了。刘国安那两个畜生得到报应了,你也该安心了。棠棠是个好孩子,懂事聪明又贴心,将来准跟你一样有出息,你也好好保佑棠棠,保佑她一辈子顺顺当当.......”

刘春菊在边上说了好一会儿话,烈士陵园静悄悄的,只有长青松柏上停靠着两只雀鸟,时不时啼叫两声,婉转动听。

林棠听着刘春菊说话,跟着磕了三个头,对着墓碑上语笑嫣然的林萍,在心中默默叫了声“阿姨”,她既然顶了原主的身份就会代替林棠好好活下去,在心中期望林萍母女在另外一个世界能幸福安乐.........

就在林棠默默期许的时候,墓碑上方绿色盎然的松柏绿树上飘下几片落叶,悠悠的打了几个转儿落在二人面前。

刘春菊笑了,“棠棠你妈听见咱们说的话了。”

林棠跟着点点头,虔诚又祝福的对着墓碑拜了两拜,跟刘春菊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林棠一回到筒子楼就挪开主屋的大衣柜,抽出两块砖头雁过拔毛薅走了林国安藏下的那箱子小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