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学礼点头,正欲说什么,一个棕发绿眸的教授走了过来,热情地说道:“Chou,Elisa和Daniel正在找你,你怎么躲在这里……嗯?这不是那位提问题的学生吗?”
周学礼转头,“Hi, David, 是的,这是我的学生,叫南追。”
“哦,”教授笑了,和南追握了握手,“你是位很有科研天赋的学生。”
南追受宠若惊,赶紧支棱,和教授热络地聊了两句。
临分开时,周学礼再度提醒她:“别忘记晚上一起吃饭。”
两人离开,她又难受了。转身的时候,腿一软,差点跪地上。
幸好周学礼已经走远了,没有看到。
她一脸丧气。
周学礼到底什么意思?
他现在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知道了装不知道?
该死,如果没有这个事儿就好了,她现在应该心情能更轻松,更长袖善舞吧……
也许她这么努力,仍然有点太木讷了,木讷得令人生疑,一点也不像平时的她。她也不太敢看周学礼的脸,这其实会导致很多微表情都会被她错失……晚上必须弥补回来!
兰漪这时又发信来了:
[追追,结束了吗?你怎么还不出来?你问到周老师的行程了吗?]
三连问的语气像极了一个私生饭……
想到她卖了自己,南追耐心丧尽,报复似的回复道:
[周老师让我晚上和教授们一起吃饭,你别等我了,快回去吧,有消息了我和你说。]
对话的页面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
但是最终什么也没有发过来。
晚上的饭局安排在了学校的外事餐厅,教授们聊完学术之后,开始分享一些有趣的家长里短。
南追对这种场子很熟悉,因为她从小被父母教如何说场面话,是个不折不扣的社恐——
社交恐怖分子。
当前状态,最好就不要搞端茶递水、点头哈腰那一套,外国教授大部分都不喜欢,只会觉得这人有点奴相。
她的精力,必选放在热场子上:
如果是人相对少一点的场合,聊一些深入的话题倒也无妨,会让对方对你更加印象深刻,觉得你这个人有深度。如果人多,就要聊一些更普适的话题,让每个人都能参与进来,才不会尴尬冷场,还能显示自己并非不合群的书呆。
除此之外,不要涉政,更不要聊富有争议的社会案件,争个面红耳赤的,只会不欢而散。
最要紧的,是幽默。能让人开怀,就成功了一半。南追早就备着这一天,所以平时经常看欧美脱口秀的段子,融会贯通,把自己也编了的段子贡献了出来,逗得教授们直不起腰,有一个甚至笑出了眼泪来。
她很意外地看到,周学礼居然也被逗笑了。
周学礼就坐在她左手边,所以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洁白的犬齿相较于正常人确实更尖更长,牙弓也更窄
——真的很像吸血鬼。
可同时,他望着自己笑的时候又显得挺天真,深黑的眼眸有种单纯的孩子气,眼睛弯弯的。
他今天心情好像真的怪好的。
南追一边心虚一边想,兰漪说周学礼比康司平好看,倒也不全是粉丝滤镜作祟。
聊完了自己,南追又开始cue别人,给别人捧哏——这表明她绝不是个只顾炫耀自己的自恋狂,而是有team概念的绝佳拍档。
饭局一直到11点才结束,大部分时间,大家天南海北地胡侃,每个学生都有机会展示自己。而南追,是学生中当之无愧的焦点,Elisa甚至已经当场抛出了橄榄枝,说只要她申请,自己这边一定会通过。
南追的灵魂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来回飘荡。
飘到地狱的时候,实在是没有心情说话,就索性埋头库库干饭,夸夸干饮料,一杯又一杯。
她也确实饿了。因为那件事,她这两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终于,终于,散场了。
女王蜂身心俱疲。
正常这种场合,她是不会感到疲倦的,她这种花喜鹊的性格,简直恨不得360°展现自己完美的社交才华,让所有人心悦诚服;强大的知识储备更支持她三教九流全部涉猎一遍,哔哔到天亮都不会没话说。
但如今,她的心头大患已经在短短三天内就发展成为了一个沉重的肿瘤、一个累人的包袱,她就感觉难受极了。
“南追,别着急走。”周学礼快步跟出来叫住她,嘱咐,“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他的语气很轻柔,但好像也不容拒绝。
南追站定了。她决定趁这个机会,问问他接下来的安排。
周学礼已经又回到了饭店门口,面面俱到地和所有教授最后握手,告别……
就算是“变态老周”,此时身上也不可能有任何变态的迹象,用春风和煦来形容也不为过。
送走了客人,周学礼将自己的黑色G63停在了门口,专门下车来为她打开车门,“上车吧。”
南追心想,没想到周老师喜欢渣男车。
报了自己公寓的地址,她趁机问道,“周老师,您接下来有什么安排么?我听David话里的意思,您要去土耳其开会?”
“是,土耳其一个会,伦敦一个,还有几个讲会,以及两个横向项目的会议,这个城市也有一个论坛是我主持……”他毫无隐瞒地交代了自己的行程。
她假装随意地问道:“都在这个月么?”
“土耳其的会议和项目在这个月,会忙一点,别的在下个月。”顿了顿,他不免看了她一眼,“怎么?急着要成绩?”
南追如遭雷劈,唯恐自己适得其反,忙笑道:“不是不是,我才不着急,就是感觉您很忙,还要兼顾学校的事。所以……期末考试,会让助教来批吧?”
“不会,我自己批。”他又微微侧脸看了她一眼。
南追心里叫苦不迭,没吭气。
周学礼平板的语气多了点温和:“你整体绩点接近满分,这门就算没考好也没关系。你今天总是魂不守舍,就是担心这个吗?”
她又尸僵了。
等等,他看出来她魂不守舍了——?
她还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
该死,她就知道她在周学礼面前演不了戏!
周学礼如一个正常的师长一般宽慰她,“考试只是一个人能力的一方面,有的人擅长考试,但并不一定是学术人才,当下的教育模式,你也懂的。”
他又说:“我的导师,本科绩点只有2.8。但他并不忌讳提及,这也并不妨碍他成为业内的顶尖。学习也好,学术也好,是一件长久的事,不必计较一时得失。”
他的话说得在理,可惜南追的恼火和心虚正在指数级增长,难免就无法专注于话的本身。
她纠结道:“嗯,我,我明白的,那……什么时候出成绩呢?可能我需要准备其他的东西,比如出国……”
“批卷子很快的,等我忙完了,大概八月中抽一个星期也就批了,所以你肯定可以正常毕业。不会耽误你的事。”
怎么办,周学礼这么忙居然还要亲自批卷子!他怎么会这么爱岗敬业?
南追成了雨打的鸡仔,萎靡地垂着脑袋,心事重重,周学礼多打量了两眼,又赶紧收回目光。
她当然不会多情到认为周学礼在看自己,大概是在看右后视镜吧……
不一会儿,公寓到了。
“多谢周老师。”她逃似的下车,强颜欢笑。
周学礼也走下车来,俊美的面孔在黑暗里多了点危险神秘的气息。
“南追,不用觉得我在帮你,主动为学生寻找属于她的机会,这是所有老师都应该做的。”
望着他,南追的大脑一片混乱:
心虚、好色、愧疚的基础上,还增添了饮料喝多后的尿急。
她赶紧礼仪周到地说了点客套话,迫不及待地甩掉他躲回了自己的老巢。
坐在马桶上,她一边放水,一边撑着额头无比焦虑。
刺探一番后,她比较偏向于周学礼还没看卷子,还并不知道她干的好事。
而且他那种有点一板一眼的严谨性格,定好的事应该不会变,所以往好里想,自己至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解决这个烂摊子。
但是……
世事难料。
一切事情都是瞬息万变的,很少有一个方案能顺顺利利走到底的。
万一周学礼提前看了……
她又苦恼地叹气。
周学礼是真的把她当成一个想要支持的学生来看待了,给她创造了这么多机会;结果她呢,脑袋抽风,干出了如此鬼扯又拉胯的事来……
愧疚和难堪双重来袭——她的脸埋在手心里,指缝间溢出痛苦的低吟。
世上最可恨的,就是没有后悔药。
好不容易等她艰难地重塑了心理防线,起身冲厕所的时候,绝佳的记忆力忽地又帮她想起来饭局时的一个诡异细节——
吃饭的过程中她有一阵子一直埋头吃东西、喝饮料,但,她的饮料杯子,怎么总是满的?
印象里,杯子一直放在左手边,而坐在她左手边坐的
是周学礼!
脑海里刹那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也就是说,教授一直像个体贴的小娇夫一样给她无限续杯,她却一点都没注意到,连句「谢谢」也没说过……
这、这能不让人起疑?
“啊——————!”
刚建好的心理防线又轻易地崩了,她尖叫着,觉得自己像块用了10年的抹布一样浑身漏洞!
在这种情绪里,她怎么可能还有理智去思考万全。
该死该死该死!
去死去死去死!
为什么她要经历这种事情,明明她不多拿那几分也是班上成绩最好的……
她就是贪婪,因为徐志赫和乔文淑也是学霸,她就想要多要几分,甚至考满分,这样她就能更加底气十足地和周学礼谈推荐信,做周学礼的亲妹妹。
为什么会这么贪婪,为什么这么不知足……
简直是后悔到想抽死自己的程度!
作者有话要说:周学礼:全靠同行衬托。
康司平:……你!
另,别看周老师这么正经,其实一推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