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十日后突厥大军挥师南下,端木临渊命端木沁为主将并前锋统帅抵抗突厥。
带兵出发的前一晚,张夕惕没有主动跟端木沁说一句话。端木沁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但也怕多问了会扰乱自己的心绪影响出征,便什么都没有问。
次日行军前,郑思抱着端木钰哭到动胎气被下人扶走。端木钰并非前锋,她所面临的危险远比不上端木沁,可端木沁的夫人却并未出现,更别说像郑思那般伤感了。
刘文低声问端木沁道:“主帅,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还要等谁吗?”
“不等谁。”她叹了口气,高声道“听我命令,全营开跋。”
将士们斗志高昂地呼喊着,端木沁赶紧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她暗暗告诫自己,这么多将士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在了她的手上,她绝不能辜负大家的信任,不可被儿女私情所影响,硬是把和张夕惕相关的一切都赶出了头脑。
行军了一日,在太阳落山前端木沁选了地方停军驻扎。她一下马背还未来得及舒展筋骨,几个将军就围了过来,与她谈论此次作战事宜。
她一边走着一边展开地形图来看,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停住了脚步。
“主帅,怎么了?”
端木沁指了指前面的背影:“那人是谁?”
一个将军回道:“刚来的新兵吧。因着主帅您的威名,此次出征不少新兵自愿入伍,就是想要与您并肩作战。”
“可我怎么瞧着他这么眼熟……”
端木沁说着朝着那熟悉的背影走去,对方听到他靠近的声音低着头想要避开,端木沁旁边的一个将军上前一把拉住了他。
“主帅在此,你躲什么?莫非是奸细?”
“不不不,我不是奸细。”他赶紧摆手道。
“是个男子?”
端木沁听到那熟悉的嗓音皱了皱眉:“夕惕?”
张夕惕见躲不过去了,缓缓抬起头冲着她笑了笑。
端木沁见果真是他,不由分说上前拉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语气微怒道:“你来此作甚?你当打仗是好玩的吗?”
张夕惕小声道:“你不是说这一次很危险,很可能会回不来吗?我觉得夫妻之间应该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想跟你一起面对。”
端木沁抓着他的胳膊半天说不出话,过了许久她轻笑了一声,道:“我是故意那么说的,我就是故意惹惹你,现在明白了吧?我当然是会打胜仗回去的,你以为你妻主我是谁?”
张夕惕也跟着她笑了笑:“你心里有把握那是好事,但我出来都出来了,你就让我跟着吧。你可以不用理会我,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当你的主帅,我当我的普通士兵。”
“你别说笑。战场上毕竟刀剑无眼,等两军对阵之时我无暇分心照顾你,你赶紧给我回去。”
端木沁拉着张夕惕往前走,张夕惕挣脱开了她的手:“我不用你照顾!这段时日我练剑也不是白练的,我现在的武力值怎么说都比你手下的普通士兵要高的。”
“夕惕,你听我说……”
“主帅!”有个女子的声音喊道。
端木沁松开了张夕惕,看向朝她跑来的女子:“讲。”
那女子简单行了个礼,指了指前方道:“我们的人在附近巡逻时遇到了几个突厥骑兵,她们射伤了我们的人……”
她还没说完,端木沁就对着不远处的刘文喊道:“刘文,你带一队人,随我一同去拦住她们。”
“遵命。”
端木沁就近牵过一匹马来翻身上马,旁边正好还有一匹马,张夕惕就也上了马背跟上她。
已经离开了营地,端木沁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看了一眼,惊见是张夕惕跟了上来,呵斥道:“你跟着我作甚?滚回去!”
“我、我帮你啊。”
端木沁拽住他马上的缰绳迫使他的马停了下来:“我再说一遍,立刻给我滚回去!”
“我不。”
“你……”
刘文也在端木沁身边停住了马,她指了指前面:“主帅,应当就是前面那三人。”
端木沁抬头朝前望去,看到前面有三个突厥骑兵,对刘文道:“你们围过去,抓个活口带回来。”
刘文带着其他人去包围三个突厥骑兵,端木沁取下悬在马背上的弓箭,拉弓搭箭对准了其中一个骑兵,一箭过去,骑兵从马上摔落下来。
另外两个骑兵回头看了一眼,见端木沁再次拉开了弓箭,赶忙甩着马鞭试图逃离她的射程。端木沁又放一箭,另一个骑兵也被射中后心摔落下马。
此时刘文带着人已经赶到,团团围住了剩下的一个骑兵,没费多少力气就把她制服,五花大绑着送到了端木沁的面前。
“主帅,此人如何处置?”
“带回去,我亲自来审审。”
端木沁刚要转身上马回营,忽然不远处传来了嘈杂的马蹄声,听着有数百上千人。
“主帅……”
端木沁抬了抬手:“别慌!”
张夕惕心里也一紧张,他们此时已经离开营地有一段距离了,敌人近在眼前,撤回营地根本就来不及。对面听着至少有几百人,而端木沁带着的不到百人。
又一次的敌众我寡,她是和这四个字杠上了啊……
张夕惕忍不住道:“你每次出门!就不能!多带几个人吗!非得弄成这样!每次都是!”
端木沁问道:“现在知道后悔出来了?”
“我不后悔啊,我有什么后悔的?我来了,你至少还多一个能打的人。”
端木沁一愣,伸手去握他的手,慢慢收紧五指。
张夕惕回握住她的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掉头回营地?还是硬刚?”
所有人都盯着端木沁等她发话,她快速想了想,道:“我们只有数十余骑,此地距离大营又有段距离,若此时掉头突厥必定会穷追不舍。此地开阔,突厥又善于骑射,若是掉头逃跑那就是活靶子,恐怕我们都无法活着回营。若是我们按兵不动,突厥人又曾在我手上吃过多次亏,定然不敢冒进。现在,我们向前,去会会他们。”
张夕惕惊呼道:“向前?你只有这么点人,你还要主动撞上去?”
端木沁冷冷道:“我刚才已经说了,若是现在回头,我们必死无疑。向前,还有一线生机,只能赌一把。”
张夕惕看了看同行的其他兵将,所有人的脸上竟然都没有惊恐害怕之色,反倒是只有他大惊小怪显得格格不入,他怔住了。
这是一种多大的信任啊,这时候的他似乎才真正见识到了信任。
所有兵将都毫无保留地信任端木沁,毫无保留地把性命交托于她。对她言听计从不是因为她主帅的名头,而是因为她是端木沁,因为她是她。
她的威望已然如此了吗?
张夕惕侧目看向端木沁。她作为一个动荡时局下的将军,威望极高又手握军权,若是她再有一点野心……
端木沁握住张夕惕的手,靠到他耳边低声道:“等会儿要是情况不妙,我帮你打掩护,你一定要活着回去。”
张夕惕心里咯噔了一下:“你说什么?”
端木沁接着道:“你回去之后,去找我大姐,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她。记着,让她不要贪功冒进,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张夕惕轻声问道:“所以其实你心里并没有把握对吗?”
“五成。”端木沁说完见他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又道“就算是那些兵仙兵圣,一场战役并未真正取胜之前,也定然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五成已经不低了。”
“原来打仗这么危险……”张夕惕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废话。
端木沁握着他的手忽然一收紧,张夕惕抬头一看,一大片突厥骑兵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端木沁道:“众将士听令。解鞍,原地休息。”
她话音一落未有一人有质疑,整齐利落地当着突厥人的面一同解鞍休息。
突厥人愣住,又见端木沁在其中,担心有诈不敢上前。
张夕惕忽然想起了三十六计中的空城计,端木沁摆这一道,与空城计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不知她这一次能不能像诸葛亮一样唬住对手。
张夕惕心里慌得直打鼓,他怕万一他脸上的表情暴露了什么,会给端木沁拖后腿,就干脆低着头盯着马蹄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张夕惕感觉自己已经慌得出了一身冷汗。他听到了一些动静,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见对方派了一骑兵前来打探。
他还未看清马上那女子是何长相,端木沁拉弓搭箭,一箭直穿骑兵左胸。射死骑兵之后,她放下弓箭,气定神闲地继续休息。
对面突厥军队骚乱了片刻又安静了下来,两边再度僵持了约有半个时辰,突厥军的将领下了令,全军撤退。
张夕惕大气都不敢出,一直到突厥大军走远,他这才劫后余生地长输出一口气。
“真、真的走了?”
端木沁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朝着张夕惕伸出手要拉他起来。张夕惕握住她的手,发觉她的手心里居然和他一样也都是汗。
“端木,你其实心里也害怕了,对不对?”
端木沁没有回答,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就翻身上了马,道:“此地不宜久留。众将听令,即刻随我回营。”
张夕惕和众将士一同听从端木沁的口令上了马,一路以最快速度飞驰回了军营。
直等到回到军营,张夕惕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跳下马长舒了一口气。
他刚跟着端木沁钻进她的营帐,就开始絮絮叨叨说道:“端木,刚才也真是太险了。我真的是紧张得要死,但是我怕被对面看出来,就只好低着头,但是低着头我又看不到对面的状况,就更紧张了。我跟你说,我感觉我后背的衣服全湿了……”
他话还没说完,端木沁忽然转身紧紧抱住了他。
张夕惕一愣,轻轻拍着端木沁的后背:“怎么了?你是不是也吓到了?没事没事,我不会笑话你的,反正也没有外人在,你哪怕是想哭,你在我面前都可以哭的。”
端木沁松开了他,垂眸轻声道:“我以前从来不害怕。有一次受了很重的伤,我残存的意识听到大夫说我的伤很严重,可能撑不过去,我当时内心都是平静的,我不害怕。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那你……”
端木沁抬眸看他,轻轻握住他的手:“可你在。你本不该出现在这里,都是我故意激你,你这才跟了过来。我刚才真的害怕,害怕你会因此出事。”
张夕惕用拇指抹掉她的眼泪,笑道:“还真哭啊?果然还是个小丫头。”
端木沁也笑了,背过身调整了一下情绪,道:“夕惕,其实今日是我的十八岁生辰。”
“什么?”张夕惕扒拉着她把她转了过来“你怎么不早几日说?我连生辰礼物都没有准备。”
端木沁搂上他的腰,贴着他的身体轻轻道:“不用准备额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