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久到嗣靈大叫的声音险些将她的识海给搅浑了,姚念芸才忽然回过神来。
嗣靈闹哄哄的声音在脑中响个不停:【念芸你在做什么?让男主解开禁锢放吾进去,这外面太冷了。】
化作实体的嗣靈十分脆弱,会饿会怕热怕冷,与寻常猫咪无异。
外边风雪甚大,她也有点担心嗣靈的安危。
姚念芸不知哪里寻来的力气,一把将手从温无越掌中抽出,语带歉意:“抱歉了师兄,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儿,等会再回来找你。”
话音刚落,她便头也不回,直奔那洞口而去,自然也就没来得及看到温无越眼中一闪而过的暗流。
这处洞口不大,约摸只能供一人弯腰进来的高度。
还没穿过那处洞口,她便被禁锢弹了回来。
前边隐隐出现一道水波状的墙壁,那洞壁金光一闪,禁锢被人解开。
姚念芸顾不得被撞疼了的额头,冲到肆虐风雪中,寻找嗣靈的身影。
“墨墨,你在哪里?”
她揉了揉被雪光晃得眼花的双眸,仔细瞧着周遭环境。
不远处的一块黝黑石头背后,似缩着一团阴影。
化作黑猫的嗣靈小小一只,身上被一层薄薄的霜花覆盖。
前爪抱着尾巴,冻得蜷缩成一个球躲在石缝处。
姚念芸试探性叫了一下:“墨墨,墨墨?”
那宛如黑球的墨团团尾巴动了动,虚弱地叫了一声:“喵……”
她蹲下来,轻轻将嗣靈搂在怀中,又把身上的大氅裹到它身上,顺带也将暖炉塞进去。
感受到怀中不断散发着融融暖意的暖炉,嗣靈长叹了一口气,缩在她怀中发着抖。
雪花无声落下,不过是耽搁了一会儿的功夫,她乖顺垂在身后的乌发便染上了一层白霜。
头顶适时出现一道阴影,替她将风雪挡住。
姚念芸不明所以,顺势抬头望着上方的阴影。
是温无越。
他撑着一把伞,遮住了大部分细雪,低头静静地看着姚念芸,双眸黑且沉:“师妹是哪里得来的这只黑猫?”
从她的角度去看,无需多加留意便能看到他滚动的喉结,带了几分欲色。
可他的眼神却是端正清明,不含其余杂念。
莫名想令人一探究竟,这风光霁月的大师兄陷入沉沦时是何种模样。
反差感极大,也难怪个个师兄弟都觊觎他了。
姚念芸愣了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便将先前应付凌芊芊时说的话,当作借口讲出。
“这样啊……”
目光扫过那只蜷缩在她怀中瑟瑟发抖的黑猫,温无越眸中笑意又多了几分:“我看它好像同别的狸猫不一样,可以给我看看吗?”
躲在她怀里的嗣靈有点心慌。
该不会是被温无越看出真身了吧?
它伸出爪子勾住她的衣襟,使劲往里缩。
本想通过识海传音给姚念芸,结果好像被阻断了一样,传不出去。
怎么回事!
它的传音居然没有办法传到姚念芸身上?!
“好啊。”
它听到她爽快答应的声音,两只猫眼一翻,索性装晕。
姚念芸摸了摸黑猫的绒毛:“墨墨?”
可怀里的黑猫却是没了声响,将氅衣解开后,却发现黑猫小小的粉舌半吐,一副昏迷的模样。
不知它心中所想,姚念芸抱着假装昏迷的嗣靈不知所措:“师兄,它是不是被冻晕了?”
“我来看看。”
温无越顺势从她怀中接过黑猫,细细打量了几眼。
确实是小师妹与琴女对决时,跟在她身边那只黑猫。
他缓缓将手举至黑猫头顶,打算以搜黑猫魂魄的方式来了解,她为何突然顿悟了剑魄的原因。
头顶处传来幽幽寒意,嗣靈暗叫不妙。
完了完了,若是被温无越搜魂,那它所有的秘密就全都暴露了!
嗣靈连忙暗中朝姚念芸使眼色,可那傻姑娘只是干巴巴地望着它。
实在是有苦说不出。
悬在头顶的手忽然一顿,它偷偷睁眼,便看到姚念芸握住那只盖在头顶的手。
她笑意盈盈,一脸娇憨,好奇地问道:“师兄,我都忘记自己还有事情问你了,刚刚晕倒的时候,有听到你们说剑魄,这剑魄是个什么东西啊?”
见她脸上的疑惑之色不似作假,温无越收回手,温声解释:“凝剑为魄,剑修的最高境界便是剑魄。”
“这样啊……”
姚念芸双眸亮晶晶的,顺势将他手上的嗣靈抱回,将刚刚在阵法中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温无越。
当然,省去了一些不能说的事情。
听完她的话后,温无越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依照小师妹信任他的性子,她是不会说谎的。
那又会是什么原因致使她顿悟了剑魄呢?
可想起她方才疑似被剑魄控制的模样,温无越意味不明,抬眸打量了姚念芸一眼。
她神色如常,只是不停地左捏几下黑猫的白须,右揉一下它的脸蛋。
眉梢皱得老高,自言自语。
“怎么还不醒?”、“这傻猫不会是装的吧?”、“莫不是又想骗我给它喂小鱼干?”
似是察觉到温无越正在看着她,姚念芸有所感应般抬头,“怎么了师兄?”
他摇头,轻轻笑了一瞬:“没什么。”
许是多想了吧。
小师妹如今才筑基后期而已,连那些大乘期的前辈都不一定能悟出剑魄。
这般资质愚钝的小师妹,怎么可能悟得出剑魄呢?
大概是他看错了。
见温无越的关注不再停留在嗣靈身上,姚念芸暗中吐出一口浊气,朝怀中的嗣靈传音道:【好险,感觉他刚刚的表情,很危险。】
嗣靈耳朵动了动,埋在她怀中将身子挪了个位置:【还以为你这个傻姑娘不懂呢,吾暗中给你使劲使眼色,你都看不见。】
雪下得更大了些,姚念芸偷偷往伞面下凑,眉梢舒展:【既然他起了疑心,那我就索性将一些事情挑挑拣拣,然后都告诉他呗。】
【吾还以为你……算了,没什么,能过关就行。】
姚念芸安抚般朝它递了个眼神:【安心的啦,这种事情,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我实习时可是懂不少的。】
秘境内四季轮转得极快,不过才半刻钟,雪便快速融化,天上窸窸窣窣下起了小雨。
雨滴绽开的水花沾湿了青色裙摆,肩膀处的衣料被染上一层深色。
姚念芸怕淋雨着了凉,便下意识搂住身旁人的手,往身侧靠了靠。
被搂住的温无越,身体僵硬了一瞬,将她的手拂开。
被打掉手的姚念芸:??
她一脸懵懂无知,只愣愣地盯着温无越。
以前下雨与别人共撑一把伞时,她也是这么搂住她的朋友。
朋友们都没什么反应,怎么这温无越的反应这般大?
被她毫无杂念的眼神看得心头一紧,温无越迅速将伞塞到她手中,自己站了出去。
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雨水与他的距离,不大的雨滴压根沾不到他身上。
她不理解。
不仅不理解,还陷入了沉思。
所以他刚刚撑伞,是为了什么……
装装样子?
温无越叹了一口气,垂眸望着她清秀小脸,颇有些无奈她十分自来熟的举动:“师妹,你已经长大,师兄是男子,你多少要注意着些。”
朦胧烟雨模糊了面前人的表情,只不过声音却是不偏不倚地传进她耳中,姚念芸听清了他的话。
言外之意就是,离他远点。
“修道之人不拘小节。”
姚念芸很是奇怪地望着温无越:“我亦是知道师兄端方有礼,自然不会拘泥这种俗世规则。”
又往前站了一步,二人的距离又被拉近了一些。
她在温无越面前站稳,一手搂住怀中黑猫,右手把伞举高了些。
一方伞下躲着两个避雨的人,近似狭小的半开放空间内,不大的伞面遮住了他们的身影。
温无越身量过于高了点,她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得清他的表情。
一贯温柔且带着点无奈的神色,似是对她这个年纪尚小的师妹一点放纵。
“我们不仅是师兄妹,而且师兄当初在我刚拜入栖云宗时,还指导过我很多东西。”
“是良师,更是益友,难道这样不算朋友吗?”
姚念芸拿稳了伞,往他那处倾了倾。
眨了眨眼,眼神清澈真挚:“朋友间亲睐一些,很正常的事情啊,难道师兄你不这样觉得的?”
白皙皮肤上泛起一股热意,裸露在外的脖颈被面前人微热的吐息纠缠缭绕。
如同附骨之疽,叫人逃不开躲不掉。
她的问题,很直接也很直白。
温无越很是罕见的,沉默了半刻钟。
朋友这一个词对上世的他来说,宛如一剂令人极度愉悦的毒药。
所有人都打着朋友的名号,对他嘘寒问暖。
他一度以为,自己也是能有知心良友的。
可那些人,又是怎么做的呢?
在得知了他的秘密后,平日里要多良善就有多良善的面容,却是通通变作另外一副嘴脸。
抽血割肉,吸骨敲髓,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还想强迫他……
若不是他宁死不屈,自毁金丹,恐怕下场怕是失了修为又失了贞洁。
温无越没应声,只是眼眸沉沉地瞧着她。
雨下得愈发大了,雨滴砸落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姚念芸被看得莫名,不自觉歪了歪头:“我...我说错话了吗?”
藏在大氅里的嗣靈满脸生无可恋。
完了。
全完了啊。
又是那股熟悉的黑气,怎么这小姑娘,总能在男主的雷区蹦跶,救了个大命。
天道大人,救救我救救我。
嗣靈原本尚且精神的猫耳耷拉下来,变成飞机耳的模样。
病恹恹地躺在氅衣中。
它简直欲哭无泪。
“嗯。”
掩去心中翻涌的沉郁,温无越带上几分不甚在乎的笑意:“你觉着是的话,那便是吧。”
见温无越不再拒绝,姚念芸便撑着伞躲在他身侧,眉梢上扬:“师兄,那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