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天都有凶案,今日只是验了验伤,就到了散值的时辰。
大理寺的两位仵作却还在争论。
“番人也有很多种!”纪明朝问道,“你见过真正的北蛮人吗?”
“你见过?”
“见过!”纪明朝一时嘴快,又立即补充道,“是师父的一个朋友说的,他之前在北边做军医!北蛮人平均下来没有我们高的。”
张品见她不像胡诌,一下就闭了嘴,只是他还是有些疑惑。
“可是为何每次来的使臣都那么高大?”
“你想想啊。使臣代表国家的脸面,他们肯定会去挑长得好的啊!而且那些使臣要么出身贵族,要么是军中武将,都是地位极高的人,衣食无忧,想矮都很难。若真论起普通老百姓的日子来,番人可没咱们过得好……”
纪明朝嘲讽一笑:“不然,他们为何经常南下劫掠呢……”
张品知道她深恨北蛮人,立即岔开话题。
“咳,你等会儿散值是不是要去买安记的牛乳糕?”
纪明朝咋咋呼呼地站起身,提起箱子就往外跑。
“哎呀!差点忘了!”
安记的牛乳糕是京城里最出名的。牛乳的醇厚,加上糯糯的口感和外面清甜的椰蓉,这让安记每日的生意火爆得不行。
而纪明朝愿意在这里排队也是为了自家弟弟。
她向来讨厌排队等待,今日脸上却没有不耐之色。
啊!站在她前面的姐姐怎么那么好看!
如水墨一般的眉眼,浑身透着一股英姿飒爽的气质……还有这个大长腿!
站在长长的队伍中的纪明朝内心无声呐喊:“今天这个队排得太值了!”
可惜,总有人要破坏这份好心情!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儿一下挤了进来,站在了队伍中。
站在纪明朝前面的艳丽女子看见面前忽然出现的老人,僵硬了一下,小声道:“老人家,这里有人……”
老头儿眯着眼睛,纹丝不动,恍若未闻。
艳丽女子以为是他年纪大耳背,又提高了声音重复了一遍。
排队的人齐齐看了过来,老头儿敲了敲拐杖,耷拉着的眼皮动了动。
“你一个年轻人,让让我这个老头子怎么了?有没有家教啊?”
艳丽女子的脸一下就青了。
旁边的人虽不齿老头儿的行为,也碍于他年迈不敢开口。
老头儿说得更来劲儿了,声如洪钟。
“看着也是个体面人,也不知道尊老爱幼,真是不知道爹娘怎么教的你……”
女子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反驳,急得满脸通红。
清亮的女声缓缓响起:“姐姐,你就让让他吧,他年纪大,剩下的时间少,让他先。”
人群中响起了几声轻笑。
这不骂人早死吗?
老头儿手指颤抖着指着纪明朝怒骂:“你骂谁呢?”
纪明朝一脸无辜:“我这不是尊您这个老吗?”
“你……”
老头儿话未说完就被纪明朝笑着打断。
“令尊令堂教得好,教你买东西不排队?”她拉长了语调,抚掌道,“好好的家教啊!”
“老头子年纪大了……”
“年纪大怎么了?”
纪明朝指了指后头的一个牵着小孩儿的老婆婆。
“别人阿婆年纪也不小呢!就知道排队!”她啧啧两声,“难怪别人带着的孩子都那么可爱有礼!不像某些人……”
排在后面的阿婆也帮腔道:“小娘子说得有理哩!老婆子腿脚还不便利,都知道排队!”
纪明朝趁热打铁。
“无以规矩,不成方圆。若人人都如你这般,那老老实实排在后面的人岂不是要等到明日去了!”
队伍很长,排在后头的人很多,本就等得不耐烦,有纪明朝一带头,大家都议论了起来。
老头儿气哼哼地看了看四周,拄着拐杖一摇一摇地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他正走到纪明朝旁边时,身子一歪,一下向纪明朝身上躺去。
“小心!”艳丽女子武功相当不错,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纪明朝反应也不慢,将背着的箱子一转,尖角正对着老头儿倒来的方向。
“嗷!”老头儿还没得逞,就磕到了箱子角上,疼得一下直起身来,又因为防备不及,还崴了脚。
“哈哈哈!”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
老头儿自觉丢人,一瘸一拐地跑了
从刚刚开始就有些呆愣的艳丽女子看着背着箱子的纪明朝,眼神越发深沉。
生得好像……
“多谢姐姐提醒我!”
纪明朝抓住机会和美人姐姐搭话,笑得很是讨喜。
艳丽女子失笑:“姐姐?”她心里很是欢喜,但是嘴里还是说道,“叫我姨就好了!我家里的小儿子比你还大些呢!”
“那可不成!”纪明朝一脸认真,“您这样年轻,我要是叫您姨,别人岂不会笑我眼神不好?”
艳丽女子展颜而笑,一双美眸熠熠生辉。
纪明朝看得眼花缭乱。
美!太美了!这样的美人只有少卿大人能比得上一二!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轮到二人买糕点了。
二人买完站在旁边闲话。
“今日多谢你为我解围。”
“小事一桩。”纪明朝看着二人手里一模一样的糕点,问道,“姐姐也爱吃牛乳糕?”
“倒也不是。”艳丽女子有些清冷的眉眼泛着柔光,“是给我家二郎买的!他……”
女子眼里满是揶揄,低声道:“他打小最爱吃些甜的吃食和牛乳了……”
“姐姐?”年青男子的声音有些微微的扭曲。
二人齐齐转过头去。
“少卿大人?”
“二郎?”
宋望朔捂住头。
这俩人怎么凑在一起了?还有,姐姐?这是什么辈分!
“多谢纪娘子出手相助。”
宋望朔知道他母亲看着暴躁,实际上对这种无赖很是没有办法。
得知刚刚的事情后,他很是感谢。
“是出嘴相助。”纪明朝强压住内心的兴奋,调侃道。
原来,艳丽女子就是宋望朔的母亲。
她想着自家二郎必定是“为情所困”而“神思不属” ,所以特意跑来给他买他最爱吃的牛乳糕。
看着自家儿子和纪明朝相处一派自然的模样,襄安县主心里有了计较……
她这个儿子,从来看见小姑娘就觉得害怕似的,离近点都不行。
而且,这个纪娘子确实是……性子温和大方,让人见之可亲。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立即出口相邀。
“纪娘子竟然就是那位会塑骨的纪评事?听二郎说,这些日子多亏了你。这马上要到晚饭的时辰了,不如去我府上用个便饭。”
“这……”纪明朝犹豫了。
虽然襄安县主一脸赤诚,可是贸然上门是有些失礼的。
这个道理宋望朔也明白,给她解围。
“阿娘,纪评事接连忙了几日,定然是累了……”
襄安县主也自觉自己太过热情了些,拉住她的手说道:“是我糊涂了!你这不是还要回家给你阿弟带牛乳糕么。日后有空来玩儿啊!”
“晚辈改日再去给郡王和县主请安。”纪明朝行了一礼。
襄安县主眼中暗含威胁,笑着对宋望朔说道:“二郎去送送纪娘子吧!天色快晚了呢!她一个人多危险啊!”
“阿娘……”
宋望朔很想告诉他娘,纪明朝一个人能打十个,谁要是敢找她麻烦才是真危险了。
襄安县主隐秘地掐了他一下,笑眼里杀气腾腾。
“是……阿娘。”
纪明朝推辞道:“县主莫要客气,晚辈一个人能行。”
襄安县主笑着摇头:“快去吧!”
襄安县主一回家和自家夫君讲起今日之事。
“夫人是说那姑娘生得很像钟策?”
“是啊!”襄安县主面色有些难过,“像得不行,尤其是眉眼之间,简直是一模一样。”
宋渠的脸色微变。
“那纪娘子就是大理寺原来的那个仵作?现在的评事纪明朝?”
“是啊!”襄安县主不知道他为何陡然变色,“怎么了?有问题?”
宋渠一下想起了前段时间,他家二郎所言案子有极大进展的事情。他将原委道来。
“什么!”襄安县主瞪大了眼,“你是说二郎让纪娘子插手了钟将军案涉及到的事情!”
“嗯。他说纪娘子已经知情,并且愿意出力翻案。”
可他并不知道,宋望朔因着一些原因,并没有把身世的事情告知给他。
只说是纪娘子自己察觉,因敬佩钟将军为人才愿意出力。
宋渠向来放心这个自小就稳重的儿子,所以当时也没想太多,觉得他自己能处理好此事……
可是,若是纪娘子长得那么像钟将军,还十八九岁的样子,是个被收养的孤女?又愿意冒着丢命的危险为钟策翻案。
再加上自己儿子当时的模样。
慌乱,隐瞒……
这就让他不得不怀疑些什么了。
襄安县主也不傻,她亦有如此的想法。
“你是说……纪娘子就是钟将军当年那个留在他夫人娘家的那个幼女!”
她说完喃喃道:“你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
宋家夫妇议论完后,心绪难平。
等宋望朔回家时,宋家夫妇已经面色各异地在饭桌上等着他了。
宋望朔满腹疑窦。
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