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正式上任的纪明朝很是欣喜,挂上令牌就跑去找范自厚炫耀。
“怎么样?范爷爷!”
她转来转去,腰间的令牌晃荡着,很是得意。
在这位相识多年的长辈面前,她没了平常的稳重样。
范自厚雪白的胡子翘了翘,眯着眼睛打量着。
这不还是往常的打扮吗?青衣裳木簪子……
他想了想自家的小孙女儿,笑道:“新衣裳很漂亮。”
这样说肯定没错儿!
纪明朝的脸一下垮了下来。
“才不是!”她拿起令牌,“您看!”
等他看清上面的字,树皮一样的脸一下就笑开了。
“纪小娘子好生厉害呀!”
纪明朝昂起头:“那是!”
“是少卿大人帮你求来的吧?”范自厚捋了捋胡子,一脸温和笑意。
“是呢。”
看着眼前的小娘子两眼满是精光,范自厚失笑。
“老夫就说当时你怎么走得那么决绝,叫你回来你也不回,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真是可怜了咱们老实的少卿大人,进了你的套儿!”
“嘿嘿!”纪明朝笑得有些傻。
前任的大理寺少卿孙在观看不起女子,算计她中了尸毒。
当时她想来想去只能利用他的政敌把此事闹大,可是她要是还在大理寺活蹦乱跳的,这罪名就大不了。
她干脆顺势装作命悬一线,让那政敌借此将他彻底弄下去。
本来事情结束,她就该回来。
可是当她听说了新任少卿的人选时,她就想到了这个谋取官职的法子。
只是,那个老爱试探她的少卿大人似乎也没那么简单……
“咳咳。”范自厚凑过来,“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哦~”他一脸奸笑,“是被少卿大人的美貌迷晕了头吧?”
纪明朝一脸正直:“尚可罢了。”
范自厚学她说话。
“大晟朝百余年来,最美探花郎。俊美而不失阳刚,文气却不失刚毅……”
纪明朝脸不红心不跳。
“就是太冷了些。”
“你之前明明说的是别人那是高山雪莲之姿!”
“我收回!”
是夜。
大理寺只剩下部分人员值守,整个衙门空旷得只听得见风声。
反正也没人敢在大理寺做贼偷,人人都很是松懈。
青衣女子提着晃悠悠的灯笼在连廊里穿行,脚步快而稳。
一路畅通无阻。
大理寺评事的职责本来就包括了管理卷宗,她作为新上任的评事去看看旧案,很正常。
就是碰见了谁也不怕。
纪明朝按住狂乱跳动的心脏,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呼吸绵长。
卷宗室最忌讳明火,房间里黑漆漆的,只有手上的灯笼亮着。
她放下门锁,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目光在放满了卷宗的架子上一一抚过。
天和十四年……天和十三年……拐个弯,天和十年。
她有些僵硬地走了过去。
寻找数年的结果东西就在她眼前!
四月……七月!
她的手有些颤抖,牙齿紧紧咬着嘴唇。
内心的激动让她所有感官都集中在了手里的卷宗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背后悄然出现的身影。
卷宗握在手上,粗糙的触感让她的心定了下来。
呼吸声!
纪明朝背后一凉,瞬间凝滞,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她猛然转身准备出手,手臂却被一拉,一片混乱中,她的鼻子撞在一个极其坚硬的东西上。
“嗷!”
剧烈又发酸的疼痛让她痛呼出声。
一股热流从鼻子中涌出。
清冷的男声带着些慌张:“你没事吧?”
他只想看她准备出手,才想拉住她,怎么……
纪明朝不由一愣。
探花郎!
可是鼻子传来的酸痛感让她顾不得惊讶。
“呜呜呜……”
纪明朝捂住鼻子,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好疼!
宋望朔手足无措,摸了好几下,才从自己怀里扯出一方帕子。
“快擦擦!”
纪明朝微微向前倾身,用手捏住迎香穴,想要止住鼻血。
天哪!她这是做了什么孽啊!这就是利用别人的报应吗!
一刻钟后,卷宗室亮起了灯。
暖色的烛火驱散了阴冷的气息,气氛却无比尴尬。
窗旁桌前,二人相对而坐。
一个双眼通红,目含泪意,鼻子红肿。
一个忐忑不安,俊脸绯红,眼神不定。
而二人的中间放着一份卷宗。
纪明朝瘪着嘴。
“少卿大人很喜欢跟踪小娘子吗?”
“是我不好……”宋望朔下意识道歉,看她这样狼狈,他实在是心虚极了。
不对!
难道不是她先翻卷宗的吗?
纪明朝的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既然如此,我就不和少卿大人计较了,告辞。”
“坐下!”宋望朔急得顾不得语气重不重。
刚刚站起身的纪明朝一屁股坐了下来,泪水在眼里打转儿,特意摸了摸还红肿着的鼻子。
“还吼人呢……”
“我……”宋望朔摇了摇头。
自己不能再被她牵着鼻子走!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严肃又不失温和。
“你来找卷宗做什么?”
“办案啊!”纪明朝有些瓮声瓮气,“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来找找有没有什么悬案。”
宋望朔开门见山:“钟将军的案子是你的目标?”
“什么钟将军?”纪明朝一脸恍然大悟,眼神里带着畏惧,“这案子我可不敢动,是拿错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宋望朔审视着她,带着寒意的眼神让人心里发怵。
纪明朝面不改色:“没有啊。我是孤儿,爹娘都死了,能像谁啊?像我义父?”
“本官在家父那里见到了一幅画,画中人和你有七成相似,那人就是钟将军。而钟将军有当年有个女儿,因为寄养在外祖家,等那些人上门时,已经被送走。若是还在,如今也是十八九岁的年纪了。”
宋望朔不愿再与她打哑谜,步步紧逼。
看来,今日是躲不掉了。
纪明朝双手放在胸前,一脸坦然。
“没错。我是钟将军的女儿。”她的手指不安地动了动,语气依然坚定,“怎么?少卿大人要送我去见官?”
“自然不是。”宋望朔摇头一笑,“纪娘子误会了。”
“怎么?那就是要直接送我去见皇帝?”
“纪娘子何必明知故问。”宋望朔双手一摊,一脸诚恳,“我奉家父之命,进入大理寺,预备为钟将军平冤。”
纪明朝没有作声,狐疑地看着他。
“纪娘子的秘密已经被我知晓,你没得选。”
沉默在屋内蔓延……
灯油快要燃尽,烛火越来越微弱。
砰——
窗户被劲力十足的风撞开。
骨头里的寒气又冒了出来,纪明朝缩了缩脖子,垂下眼:“好……”
宋望朔将卷宗向她面前推去:“纪娘子先看。”
纪明朝抬眼,男子的眼神澄澈见底。
她犹豫了一瞬翻开了卷宗。
天和十年七月十二。
凉州司法参军蒋昌茂密告钟策谋逆,并附上钟策的亲笔密函一封。
圣谕召回钟策,由大理寺卿周载主审,大理寺少卿杨行笃为副主审。
二人被钟策所惑,违抗圣命,徇私枉法。
更换主审官为刑部尚书康榕,刑部左侍郎唐焕和刑部右侍郎关通达为副主审。
三人查验钟策密函,其笔迹确为钟策字迹,钟策抵死不认,物证确凿,故判其满门抄斩……
墨迹有些陈旧,像蒙着一层雾。
宋望朔点了点卷宗。
“钟将军死后,这几人全部高升。力保康榕做主审的宰相屈鸿光如今已经是太师,进封鲁国公。而刑部尚书康榕在三年前就升任门下侍中,如今也算是个宰相。刑部左侍郎唐焕直接从刑部去了吏部做尚书,右侍郎关通达直升为刑部尚书。”
“还有蒋昌茂……”
纪明朝的眼神沉了下来,此时她已经卸下了平日里的伪装,一脸深沉.
“他直接从凉州司法参军成了刑部的左侍郎……”
“那封所谓的亲笔信很重要。”
宋望朔有些不忍心地开口。
“十三年前,那封信已经在除夕前夜那场火灾被毁。根据释心所言,那晚,蒋昌茂来过大理寺。”
纪明朝记得那一次的火灾。
只是当时,他们疲于躲避,也接触不到核心的机密,故而没有想得太多。
“当时大理寺的周、杨两位大人并没有提出书信笔迹作假,那么那封书信也不是随意造假。有这种本事的人不多……”
“我会想法子去查那些擅长模仿他人字迹的人。”
“这件事情交给我吧。”纪明朝眯了眯眼,“我家阿弟的朋友很多,尤其是和书画有关的人。”
宋望朔状似无意问道:“你家阿弟才是你义父的亲子?”
“不是。”
否定的回答让宋望朔呼吸一滞。
“他是义父捡来的,义父喜欢的人早就去世了,他没有亲生孩子的。”
宋望朔压下心里的失落。
“是么……你和你阿弟还挺像的,不说还以为是亲姐弟。”
“是呢!”纪明朝展开一个笑容,很是坦荡。
“他知道将军的事情吗?”
“知道的。”纪明朝似乎没有隐瞒,“所以这么多年,他到处广交朋友,就是为了搜集消息。”
为避嫌,纪明朝先一步离开。
窈窕的背影在连廊中慢慢消失,宋望朔提起灯笼,吹灭了烛火,在黑暗中呢喃。
“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别人的主角:撞到就亲到。
我的主角:被撞到流鼻血……
前几天看到有人说,胸肌在不发力的时候是软的,所以朝朝被撞到流鼻血是因为宋二郎当时故意挺着胸!呵,男人的小心思~(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