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佛戒盗窃

“释心大师觉得呢?本官刚刚那些话是不是和你预料之中一模一样?”

宋望朔的话平地一声响,让在场的人的心都颤动了一下。

怎么又扯到释心了!

释心还是一副神色自若的样子,眼皮都不抬一下,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贫僧认为师弟不是凶手。”

想到他刚刚对自家师弟冷眼旁观的样子,纪明朝忍不住讥讽。

“那你是准备认罪?”

“贫僧也不是凶手。”

一直沉默不言的普光大师开了口。

“老衲的两位弟子虽然愚钝,但绝非是这样的人。”

“但愿如此。”宋望朔神色未变,“释得,那晚每个在场的僧人去安抚哪几位香客是被指定的吧?”

释得瞥了一眼与他相识十年的师兄,心乱如麻,下意识回答道:“是……”

“是谁在安排此事?”

记忆回笼,撞开了他的头。

释得只觉得心就像被谁扯了一下。

“是他……”

“自然是他。你的师兄,如今管理庙宇的僧人——释心!”

在众人惊疑的眼神中,宋望朔继续说道。

“是他安排你去安抚两位死者,之后又利用闹鬼的事件加快了尸僵速度,让死者的死亡时间提前,从丑时变成了子时。这时,最有嫌疑的人就变成了那个在子时接触了死者的你。而他自己,则在之后的丑时潜入死者的房间,用毒杀了死者。再把死者装在箱子里成蜷缩状,形成尸僵后,在尸体关节处钉上钉子和木条。再把自己之前挖出的尸骨一起搬去了大殿。这对于身材高大又有武功的你来说不难,但是释得……至少他肯定背不动死了的朱荣。”

他这才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叫做释心的和尚。

眉清目秀,举止从容。

即使如今已经被他揭破,他还是稳若泰山。

释心的嘴角微微勾起,脸上的温和褪尽,缓缓道:“证据。宋少卿有什么证据?”

“释得,这几日,你没有去后山照料那些花吧?”

释得急忙否认:“没有。前几日师兄就说我敲钟辛苦,让他来照料。”

宋望朔指了指释心的脚。

“你鞋底上的黑色泥土还没有擦干净吧?”

释心抬起脚,还真有就不少黑泥的印记!

他的眼神有些慌乱了。

“先别慌,你一会儿还会更慌。”宋望朔拍了拍手。

从刚刚开始就没有在的耿江出现了,他拿着几样东西上了前。

“郎君。在释心的房间里搜到了黑色的衣物,上面有破洞和血迹,还有两口大箱子,箱子里有死者衣物残留的部分丝线以及血迹。”

宋望朔拿起那件宽大的衣物:“释心。敢不敢给大家看看你的左腰上有没有伤?”

释心却笑了起来:“左腰有伤又如何?”

“提醒你,那伤是你装鬼时,在假山留下的。”

“嗨呀~”释心笑意更深,脸上的细纹挤在了一起,“被你发现了呢。”

物证齐全,他无可抵赖。

“还不快把这个杀害朝廷命官的贼人拿下!拿下他!”

蒋夫人凄厉地哭喊着,她与蒋昌茂感情平平,却到底是夫妻。

释心的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屑,完全没有了之前淡然出世的样子。

“拿下我?愚钝的妇人!”

看他这样无所畏惧的样子,蒋夫人一下就顿住了。

现场的议论声也霎时被冻住了。

“夫人。”纪明朝看着她,一脸同情,“被杀害的不是朝廷命官,杀害朝廷命官的人不是释心。”

释心瞳孔一缩,惊讶地挑了挑眉:“你查出来了?”

“五恶……你虽然犯了杀戒,但是心里还是认同佛教的。所以你在杀了杀生的杜力,邪淫的张庆,妄语的胡立,饮酒的朱荣,还有盗窃的蒋昌茂,把他们放在佛前忏悔。我一直想不通,蒋昌茂为什么是盗窃,可是今日,我再验的时候发现了不对。”

纪明朝揉了揉太阳穴。

“一个出身不错的文人,手上的茧和握刀的人一致,脚底的茧也厚得不行,身上还有那么多细碎的伤痕。这可能吗?我当时就想到了他的痣,查验之后,果然……拿药水制造假的痣,虽不多见,但也不算什么完全没见过的事情。他虽然为自己点上了一颗痣,但是他手上的茧和伤痕却做不了假。”纪明朝蹙眉道,“所以,你到底是真正的蒋昌茂的什么人?”

蒋夫人表情空茫茫,她心中有所猜想,却只是不敢相信。

“我……”释心的声音变得又轻又飘,“我是他的书童。”

他似乎是在回忆很久远的事情。

“郎君虽然生在富贵之家,但是自小失恃失怙,所以他从来比旁人更努力十分,不过二十就高中了进士,之后没过几年就得了凉州参军这样的职位。可是,苍天无眼!我们在去凉州的路上,刚到原州,竟遇见了一群劫持我们的土匪!他们杀了郎君,又来杀我!我运气好,跌下了山崖,还捡回来一条命!可等我回到京城的时候……”

他的眼神满是怨恨。

“那是,十三年前……的十月二十九……”

现场的众人都变了脸色,惋惜,悲痛,恐惧,怀念,愤懑……

就连一直低着头,如同木桩的普光也呼了一句佛号。

释心惨然一笑。

“没错,就是钟将军被害那一日。他们说是凉州的司法参军告发钟将军谋逆!我就知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大声的吼着:“我就知道不可能!公子绝对不是陷害忠良之人!”

掩在山中的佛寺只剩下怒吼的回音。

冬日再至,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流成河的日子。

“此后,我就潜伏了起来,装作流浪汉,骗师父收留了我……”

释心的眼里生出泪光。

他是蒋家的家奴,自小无父无母,可是这个老和尚,对他如同亲子。

“孩子……”

普光大师合上了眼,两行泪从他的脸上流下。

他一开始就知道这孩子有恨意,却还是为他做得太少。

“之后,我利用护国寺的便利,查到了从原州来的人。然后一个个地找过去!不过一眼,我就认出了那几个畜生。等找到机会就把他们杀掉……埋在了后山。”

宋望朔却打断了他的话:“既然已经认罪,就先带走。”

有些事情,他必须单独问他。

释心没有抵抗,低下头不去看任何人。

不管是依依望着他的普光,还是一脸复杂的释得。

“此事事关重大,大理寺会继续调查。”

勤政殿。

皇帝在听完宋望朔的禀告后,眉目间的阴郁更重。

“蒋昌茂是被顶替的?”

宋望朔不仅仅只有口供。

他的声音沉着冷静,让人安心。

“臣也觉得证据不足。于是去蒋府找到了他亲手所写的一些书信,经过范寺丞的比对,和原来蒋昌茂的字迹并不相同。而且,纪仵作也验过了,不说尸体上的疤痕和茧,就连年纪也对不上,死者比蒋昌茂的年龄大上五六岁。”

“年龄也能看得出来?”皇帝一听就来了兴趣。

宋望朔郑重道:“纪仵作技艺高超。”

“是那个小娘子?”

皇帝显然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

“是,纪仵作一个人带着弟弟很不容易。”

皇帝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也不和他打哑谜。

“说吧!是有什么事?”

宋望朔拱手道:“纪仵作家里世代为大理寺做事,劳苦功高。得蒙皇恩,其父脱了贱籍。只是纪仵作年幼失父,又遭了横祸。如今不顾自己的病体连日为朝廷奔忙,实在是有些可怜。臣想替她向陛下讨个恩典。”

他不说,皇帝也大概猜到了他的目的。

宋望朔本就是他准备提拔的人。

冕儿快要回来了,这么多年,他这个儿子远离朝政,也就和宋家关系不错……

他思量了一会儿就有了决断。

“之前的事情,也是让她吃了委屈,这样吧,就让她做大理寺的评事。八品,也不算委屈她。”

纪家。

纪明朝一回家就仔仔细细洗了个澡。

洗去了一身的疲累,她就坐在自家院子里享用自家弟弟做的滚烫鲜美的馄饨。

少年清亮的眼里带着些忐忑。

“阿姐……能行吗?”

埋头苦吃的纪明朝抬起头,缓了一口气。

“秦王久久不参与朝政,狗皇帝心疼着呢!就是为了给秦王撑腰,他也会同意宋少卿的请求。”

要知道宋望朔的哥哥宋望存可是现在凉州长史,这几年和在凉州打仗的秦王相交莫逆,算是秦王的铁杆。

“说来狗皇帝也是奇怪……他对皇后还挺好的。”

“呵。好到把皇后气死那种好?”纪明朝语重心长,“你可不能学他,喜欢哪个小娘子就要一心一意对别人好,不能有别人,真心这个东西是一换一的。像你爹娘那样,真心相许,才能互相扶持一生。”

纪明庭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笑容如同冬日的暖阳。

“知道啦,阿姐说过许多次了。不过,阿姐,你说狗皇帝会给你什么职位啊?”

“大理寺评事。”纪明朝满足地一口喝完剩下的汤,站起身,“去把腊肉香肠收拾一下,我去睡会儿。”

“嗯嗯!”纪明庭一脸谄媚,“阿姐辛苦了,你好好睡一会儿,我等会儿去买点隔壁街的甜皮鸭。”

“真乖!”纪明朝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

皮酥肉香,甜卤入味。

她最爱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