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燕右煦抽出练习本翻到空白页，左手托着腮，铅笔在右手指尖转了一圈停住。
他想起了夏窈在夕阳下抬眸朝他看来的那一幕，光影分割，笔尖开始在纸面涂画。一个浅显的轮廓逐渐跃然纸上，科任老师已经见怪不怪，任他低头走神，直到下课铃响，庄俊名凑了过来。
“你又在画什么？”
燕右煦耳郭骤红，倏地把本子合上，放进了包里，起身收拾。庄俊名背着包，乐呵呵地追在他身后，“柚子！走这么快干嘛？今天家里没人，我去你家蹭饭吧？”
“我跟康婶说，让她煮上你的饭。”
“太好了，我可想念康婶做的盐水鸭。”
“今天不吃这个。”
燕右煦随口答道，取出了手机，低头发短信。庄俊名以前也经常来他家蹭饭，家里的保姆都见过他。
视线停留在某个置顶的头像处，燕右煦莫名冒出一个想法：他好像不知道夏窈喜欢吃什么。上次她每样吃一点，但都吃的不多。
过去三天了，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周日那晚，没再更新过。
燕右煦抿着唇，收起了手机。今天周三，明天周四，到周日还有很长的时间。
吃饭完，庄俊名跟燕右煦打了几盘游戏，又去陪比利玩了会儿飞盘才准备离开。燕右煦没想送他，去饭厅倒了杯柠檬水，看到庄俊名鬼鬼祟祟地又走了回来：“落东西了？”
“没……”庄俊名口风一转，打量起他来，“你不是看上了2班那个转学生了吗？”
燕右煦没答话，手捧着玻璃杯，琥珀色的眼睛幽幽地回视，怪渗人的。
“Omega的易感期真会这么阴晴不定的吗？”庄俊名拿不准，总感觉燕右煦这几天多少有点不对劲，脾气变差了，整个人也敏感了许多，就拿那个骚扰他的高三生来说，换做从前的燕右煦都是视而不见，根本懒得去搭理，更不会拿球砸人。
庄俊明从小就跟燕右煦认识，不过之前是点头之交。直到十岁那年，燕家发生了变故，燕右煦的父母在车祸中去世，唯一的哥哥刚成年还分化成了Omega，巨大的利益促使一众亲戚和外人联合起来算计这对兄弟。
燕右煦的哥哥燕左安既要兼顾学业又要稳住家业，没办法照顾他，所以燕右煦在父辈的几个好友家中轮流借住过一段时间，等燕左安掌管燕家后才被接回。庄俊明正是后面几年才开始跟燕右煦熟悉起来。
或许是经历过冷暖起落，燕右煦与人相处没有架子，顶多是性子比较独，有时候沾了艺术家的癖好爱天马行空，但脾气还是好的。至少在庄俊明看来，比他那几个没本事还爱装、死要面子的堂哥好相处多了。
他挠了挠头，把刚收到的截图放大给燕右煦看：“转学生挺受欢迎的，已经有人给她送情书了。”
燕右煦面无表情地盯着界面，捏紧了玻璃杯，状似平静地问道：“有说谁送的吗？”
“1班的Omega，有人看到他在午休时进过2班的教室。”庄俊名见他不感兴趣，就纯当分享八卦，一鼓作气说完，“还有我们班的Omega和Beta，那天的过肩摔可把很多人都看愣，论坛里一大半都是我们班的人在顶楼。转学生这款暴力甜妹型的Alpha是稀有款，就算是我这种喜欢高大肌肉型的Beta都有点小心动……”
玻璃瓶砰地一声落在桌面，燕右煦冷着脸逐客：“车都在外头等着了，你还不走？”
庄俊名不明所以地被赶了出去。
屋里再次只剩下他一人，燕右煦烦躁了起来，来回踱步，扯开了衣领，还是觉得浑身难受。
他想到夏窈收到的那封情书，她会看吗？会答应那个人吗？她对他不感兴趣，那会对别人感兴趣吗？
只要一去联想所谓的答案，他就难受的要命。
燕右煦窝在之前夏窈坐过的沙发里，几天的时间过去了，即使他关紧门窗，雪松木的气味也逸散了。他把脸埋在了抱枕里，心还是很空虚。
难受的要死掉了。
鱼没有水能呼吸吗？夜空没有星辰会死寂吗？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摁亮的，等他听到里面传来夏窈的声音时，还以为是在做梦。
“燕右煦？”她似乎在疑惑他为何把电话打过来了，又不说话。
“窈窈，”燕右煦觉得自己受不了了，他不想跟她当陌生人。他吸了吸鼻子，哑声道，“我好想你。”
……
细小的呜咽声像沾了蜜糖的棉花糖在耳边摩挲。
夏窈停下了笔，看着写了一半的卷子，好像有一团涟漪在心底里漾开。
她侧头看向被风吹起的窗纱，放轻了呼吸，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燕右煦一滞，他不敢问她情书的事，张了张口又合上：“你可以陪我说说话吗？”
夏窈在草稿纸上无意识画了个圆，她其实不擅长聊天，按自己意愿的话很容易把天聊死：“要说什么？”
燕右煦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只是想听她的声音，看着空荡荡的家随口问道：“你是跟家里人一起住吗？”
“跟妈妈一起。”
“独生女？”
“我还有个哥哥，比我大五岁。”夏窈主动交代，“我爸妈离婚了，哥哥跟着爸爸，我跟着妈妈。”
这就是她转学的原因吗？
燕右煦感觉自己对她的了解多了点，抱着抱枕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我也有个哥哥，他比我大七岁。你哥哥也是Omega吗？”
“是Alpha，他分化的早，在我现在这个年龄时已经一米九了。”夏窈放松了下来，靠坐在了椅背上，“我觉得自己还有机会长高的。”
燕右煦低笑了两声，“我也觉得自己会长高。”
夏窈“喂”了一声，想到自己的篮球计划，问道：“打篮球对长高有帮助吗？”
“会吧。多做些拉伸还是有效果的。”燕右煦笑着说，“要我教你吗？”
“体育课会教。”其实夏窈多少会一点，但身高受限，她以前就不喜欢篮球，更是做不到燕右煦那样百发百中。
被拒绝了有点失望，燕右煦躺回沙发上，想到那个过肩摔：“你是有学过武术吗？”
“学过。以前总以为自己会分化成Omega，觉得一定要学多点才能保护自己。”夏窈的声音很甜。
“你也觉得自己会分化成Omega吗？”燕右煦好奇道。
“嗯，我家里基本都是AO结合，后期分化很少会出现Beta。而我跟我哥性格差很多，我更像妈妈，我妈妈是Omega。”
“我相反。以前我总以为我自己会分化成Alpha。”燕右煦仰起头，“其实我小时候挺调皮的，我爸会拿着藤条追在我后面打。”
夏窈笑了出来：“变化真大。”
“是啊。”燕右煦也笑了，眼睛里却是空的，“他们现在都不在了。”
他这边很安静，所以很轻易能听到夏窈那边的杂音。有车辆的鸣笛声，有细碎的说话声，有间断的水声，还有笔在纸面摩挲的声音。
空间在扩大，时间在拉长。
他突然发现，只有声音还不够，心还是空的。
“窈窈，”燕右煦咬着唇，试探道，“你原本在做什么？”
“做模拟卷。”回答完，夏窈再一次在心中感叹：燕右煦这家伙果然不用写作业。
“可以视频吗？”他冷不丁地开口，声音很软，“我不打扰你了。但我不想一个人呆着，你可以陪陪我吗？”
夏窈犹豫了，她没洗漱，身上穿的还是校服，倒没什么不见得人的。
“稍等。”她挂掉电话，冲去洗漱台洗了脸，擦干水，把固定头发的鲨鱼夹放下来，梳好了头发。
镜子中的少女睁着一双杏眸，未施粉黛，有种天然雕琢的美。
夏窈总感觉有点奇怪，她想把鲨鱼夹夹回去，不要妨碍她刷卷子，但最终不知为何还是没动。
燕右煦关掉了一楼的灯，来到画室坐着。夏窈的视频电话一打过来，他立刻就接了。
“能看到吗？”夏窈在调角度。她戴着耳机，把手机放在了闹钟前固定，镜头对着她的书桌，桌面除了一盏小台灯，就是文具和写了一半的卷子。
“嗯。”燕右煦开心地翘起嘴角，握着铅笔在纸面上随意画两笔，时不时侧过头去看夏窈用功的样子。
燕右煦不说话了，夏窈也逐渐专注起来进行刷题。两人互不打扰，直到刺耳的钟鸣声响起，夏窈吓了一跳，膝盖差点撞到了桌子上。
燕右煦抓起手机，以毕生最快的速度跑出画室，“是我哥设在画室里的闹钟，他怕我作息乱了，日夜颠倒。”
“哦哦。”夏窈心跳还没能平复，对燕右煦这个哥哥是心有余悸。
视频还没关，两人看向对方，愣了下，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夏窈起身收拾起桌面，跟燕右煦道“晚安”。
“晚安，窈窈。”今天是栗子奶油白蛋糕，一样很甜。
与此同时，刚结束工作准备下班的陈淮霜，看向了桌面的分析报告，表情十分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