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窃贼

遥条城,坤培宫外,悬灯结彩,灵光笼罩。

街上人潮汹涌,熙熙攘攘。

如此盛况缘自玲珑公主的出嫁,这可是五州清冷十三年后,等来的第一场王族婚礼。

据说这玲珑公主名叫后紫坷,是九土王后堃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女。

为何这般说呢,因为玲珑公主的父亲,也就是后堃的亲弟,天生不能生养,他到了做父亲的年纪时,出门碰到一个啼哭的弃婴,自认是上天赐女,便抱回家当了自己的亲闺女。后来他因病早逝,妻子对这女儿漠不关心。后堃看不下去,便把玲珑公主养在了身边。

再说后堃,他膝下只有一个不问世事且孱弱多病的儿子,于他而言,玲珑公主的陪伴就变得弥足珍贵。他待玲珑公主百般宠爱,在外人看来,那简直是比对自己的亲骨肉还亲。

不过世人万万没想到,这个被捧在手心上,令各路修灵者朝思暮想的玲珑公主,最终却要嫁进一个早已衰落的小仙门,而且还是嫁给这个小仙门的二公子!

这个消息传出后,各大仙门震惊不已,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什么“后堃练功走火入魔疯了”,什么“玲珑公主被下了古老禁术”等各种匪夷所思的猜测应运而生,在五州大陆泛滥流传。

不过时间久了,人们也就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因为世人发现,他们更在乎的不是公主到底要嫁给谁,而是五州即将迎来一场盛宴,暗淡无趣的生活终于能添上点色彩了。

原离穿梭在人群中打着哈欠。

她束着高高的马尾,头戴雕龙玉簪,脚踏镶金长靴,着一袭黑红相间的绸缎长袍,原本耸起的胸脯此时却坦荡如砥,红嘟嘟的嘴上还挂着一个八字小胡,怎么看都是一副贵公子的模样。

幽冥府规定,灵使身份特殊,不可暴露于五州王族面前,于是原离决定易容隐藏身份,她又觉得既然要改变容貌,那就干脆变得彻底一点,以男子的身份玩上一回,岂不美哉快哉。

只不过这易容之法极其法繁复,耗尽了她的心力和体力,再加上在怀来镇耽误的时辰,她昼夜不停地赶了三天路,才勉强在公主大婚之前到了遥条城,此时已累得上下眼皮打架,正寻思找个馆子歇歇脚。

“让开,让开!”

一连串强硬的叫喊声把原离吓得一趔趄,险些撞到柱子上。她甩了甩脑袋,彻底清醒过来。

眼前,一支披着土灵纹黄袍的队伍浩浩荡荡行过。队伍中间高高架起一台轿子,轿身一层叠一层,四周点缀着原离叫不上名字的奇石珍宝,如同一座鬼斧神工的方塔,尽显雍容华贵。

这种招摇过市的作风令原离极其不爽。

此时,一个穿开档裤的顽童被队伍蹭倒,眼看就要咧嘴大哭,忽地被身后的妇人捂住了嘴。

一旁包着头巾的大汉赶紧跑来察看孩子的伤势,气不过欲上前理论。那妇人又连忙阻止:“别冲动,轿子里坐的是大驿门掌门方墨,咱们惹不起。”

难怪如此横行霸道,原离心道。她方才因惊吓产生的怨气霎时烟消云散。

幽冥府有家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大驿门可是九土州第一宗门,其掌门更是仙士中的上仙,就算给原离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得罪。待大驿门队伍走远后,她才又昂起头,朝坤培宫的方向赶去。

远处,两根高耸入云、仙气缭绕的石柱在风沙中若隐若现,那便是坤培宫的大门。

原离心中一喜,喃喃自语:“终于到了!”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自己高兴的太早。石柱前,十几个卫兵整齐地列成一排,个个身材魁梧,持剑戴甲,仿佛一堵坚不可摧的高墙。若想穿过此墙,必须出示土王族发放的专属请柬。

对原离来说,请柬是没有的,坤培宫是必须去的,那就只剩偷这一个法子了。

原离蹲在路边,仔细观察往来行人。俗话说柿子要挑软的捏,偷东西也得找个对的人,不一会儿,一个身穿土灵纹黄袍的小公子就入了她的眼。

那小公子看起来憨头憨脑的,请柬从衣兜里露出了大半截,都没有丝毫察觉。

原离心想,刚刚你家主子让我咽下的气,就算到你的头上吧。然后她直冲冲地向小公子撞了过去。

“小心!”原离一手扶住险些被撞倒的小公子,一手将请柬顺入衣袖。

“对不住,对不住,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公子连连道歉。

“这位小仙,走路不能总低着头,也得看看路呀。”原离蹙眉道。

“啊,还不是小仙……”小公子挠挠头,十分羞赧。

小仙是原离自创,对年轻修灵者的尊称。遥条城不像怀来镇那种穷乡僻壤,这里修灵者众多,礼数也冗杂,比如说见到王族要叫上仙,见到老人要叫大仙,见到不明身份的人要叫仙修……为此,幽冥府还特意给灵使们开了“礼仪课”,可原离一听到这些繁文缛节就头晕脑胀,对这门课更是能逃就逃。

不过,修灵者大都脸皮薄、好面子,行走在遥条城,若把大仙叫成小修,把小修叫成小秀,别说完成任务,能活着回家都算奢求。故而,原离认为,逢人叫仙准没错。

小公子继续哈腰道歉,一抬头,那好看的贵公子早已不知去向。直到他因找不到请柬被拦在坤培宫外,才瞪大眼睛反应过来,方才那人哪是个贵公子呀,分明就是个贼!

那小公子路过的同门师兄见他失了请柬无法进宫,大骂师弟丢人现眼,为保大驿门体面,欲以仙门令牌做担保让卫兵放行。可是他却忘了,大驿门再横,上面也有王族压着,区区大驿门令牌在王族卫兵眼里,那就是一快废铁。于是双方争执不休,几欲兵刃相见。

不知不觉间,周围已凑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哎呀呀——”

聚集的人群被这甜腻腻的声音吸引。只见不远处有位神采奕奕的贵公子,正探着身子朝这边张望。

人群中有几个年轻女子看痴了,红着脸议论纷纷:

”这是哪儿来的仙修呀?”

“竟然生得如此俊俏!”

……

这贵公子自然就是原离。

她摇了摇头,装模做样地道:“多么低级的伎俩啊,这位小公子莫不是想混进王宫?”

此话一出,王族卫兵像是有了动武的理由,竟一齐拔剑而出。

“胡,胡说八道,你,你,你,窃贼!”小公子憋红了脸,急得满头大汗。

原离耸耸肩,故意将手中的请柬转了个圈炫耀了一番,这才交给卫兵,笑道:“真不懂你要说什么,我先进去了,后会——”

“无期”两字还没出口,刹那之间,一道黄色灵光从翻开的请柬中冲了出来,直直逼向原离。原离连忙侧身闪躲,但那灵光实在太快,她的衣服被划开个口子,左肩登时红了一片。

“就,就是他撞了我,偷了我的请柬!”小公子终于把话讲明白了。

“原来是你想混进王宫啊!”

“你是哪个仙门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

方才还嘲笑小公子的看客,立马把矛头指向了原离。领头的卫兵大喝一声“拿下!”,十几个卫兵齐刷刷地一跃而出。

原离也不慌张,她身怀十八般武艺,偷拐抢骗、胡搅蛮缠样样精通,对付这种场面可谓是经验十足。

只见她眼疾手快,捡起请柬狠狠抛上天,一边吆喝着“请柬我不要了,还给你,小憨憨”,一边吞下一颗意灵丹,步履轻盈,溜之大吉。

“他刚才吃的好像是意灵丹!”

“妙哉妙哉,意灵丹竟还有如此用法!”

“感叹个啥呀,还不快去追!“

……

混乱中,原离趁机溜进坤培宫大门,正要沾沾自喜,一面巍峨的高墙挡住了她的去路。她眯眼仰望,这墙直冲云霄,竟然完全看不到头,若用作防御,可以说是无懈可击。

原离咬咬牙,继续吞丹,随后运灵入腿,单膝弯曲,后脚点地,借力一跃,飞向层峦叠嶂的云层。

待灵力消耗过半之时,她终于瞧见那城墙的顶部。不巧的是,她气喘吁吁地爬上去后,却发现自己肩头的血液已乘着风散落漫天。

她呆呆地望着舞得正欢的血珠,实在估摸不出这一路到底留下了多少记号,不禁想死的心都生了出来。于是,她瞄了眼墙下白茫茫的一片,心想,既然此地不能久留,那还不如跳墙一试,若墙内无人,皆大欢喜,若墙内有人,掉头逃走。

“这边这边!”

“那贼人飞上墙了!”

原离正欲跳墙,就听到这两句“催命”话,不由心里一慌,脚下不稳,不受控制地滑了下去,而且还是头朝地滑了下去!

下落的时候,她内心哭喊连连:奶奶的,为何我站得这么高,还能听到那些鬼人的鬼话?!

哭着哭着,她忽然被一股温润的灵力团团裹挟,而后缓缓落地。

与此同时,坤培宫内礼炮齐放,灵光四射。忽而一阵风沙起,不知从哪飘来一块红绸子,说巧不巧地盖在了她身上。

原离慌了,视线被遮住,想逃都来不及。她手脚并用,左一拳右一脚地扑棱着那红绸子,岂料红绸子被她的发簪勾住,原离越是挣扎,那发簪就勾得越紧。

“请问仙修可有受伤?”这声音温柔至极,并且还十分耳熟。

可原离顾不上回应,也顾不上多想,她只求尽快重见天日,便继续与那红绸子较着劲。

对方像是看不下去了,两只苍白的手小心翼翼地将红绸子掀开。瞬时,一双若颦若笑的眸子与一双又惊又慌的眼睛两两相对。

原离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因为眼前这张清秀俊逸的脸太过熟悉,对方不是别人,正是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