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梨绘抬手掩住口鼻,强忍住鼻腔突如其来的痒意,和打喷嚏的冲动。
“梨绘,”萩原研二停下正说着的话,关心问道,“你不会是真感冒了吧?”
今晚这是第几次了?
妃梨绘也很纳闷,摇摇头。
“应该不是感冒,我没有其他症状。”
该不会,是有什么人在背后说她小话吧?
妃梨绘这么想着,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左边。
正在喝酒的松田阵平敏锐地捕捉到女人狐疑的目光。
“哈?”他一挑眉,搁下酒杯,倾身向妃梨绘,姿势与动作无形间带着威慑性,“我说,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在说你坏话吧?”
妃梨绘微笑,毫不退缩得与卷毛青年的深色眼眸对视。
“毕竟你能做出拿我就业经历下饭的事,我合理怀疑一下你有什么不妥?”
“我是会背后说闲话的人吗!”
“哦~那可说不准呢~何况你又不是在背后说,只是在心里嘀咕~那谁知道呢~”
“你少跟我阴阳怪气。”
“略略略~”
“别以为我不敢揍你啊!”
坐在妃梨绘另一边的萩原研二,见幼驯染和女子幼稚吵嘴,顿时忍俊不禁。
此时正是周末的时间。
日常忙碌的爆处组警官好不容易有休息时间,精神状态却跟其他社畜截然相反。
妃梨绘上班摸鱼,休息日都只想躺床上玩手机,而两位警官还能照常早起,上门叫她一起出门锻炼。
自律得让妃梨绘汗颜。
她的体力在女生中还算不错,但跟两位警官比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不是会难为女孩子的人,但他们从江户川柯南口中得知邻居有长期贫血的症状,于是在保证自己运动量达标后,坚持要监督妃梨绘完成锻炼,顺便指点她练习防身术。
妃梨绘(咬牙微笑):真是谢谢你们啊!
另外。
妃梨绘:“柯南怎么会告诉你们这些?”
松田阵平:“哦,案发现场碰到他随口聊起的。”
妃梨绘:“……”
就,槽多无口,可完全不觉得惊讶呢。
在堤无津河岸做完最后的拉伸活动,萩原研二体贴地问妃梨绘:“要背你吗?还走得动吗?”
还想维持形象的妃梨绘硬撑着酸软的双腿站直,淡定得摆手表示:“小意思。”
某个不做人的卷毛青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那就慢跑回去。”
“什——?”
拥有下垂眼的青年笑得不行,慢悠悠跟在幼驯染身边,给她加油打气。
妃梨绘:你语气再温柔也掩盖不了你是“帮凶”的事实啊!
被“拖”回家的妃梨绘本想愤然将两位警官关在门外,结果又屈服于吃饭这件小事。
事实证明,能玩在一起的必有共通处。
代表正直守序的警官,本质上是不惧打破规则的爱冒险者。
气质清冷稳重,甚至带着一点神性的女人,实质是喜欢追求刺激的小女孩。
当晚,当萩原研二临时提议趁着他们都有时间,不如一起庆贺妃梨绘入职时,三个成年人无视了当天三顿饭都在一起吃的事实,一拍即合跑出去喝酒。
地方虽是萩原研二特意挑选的,环境优雅不喧闹,但毕竟是夜间酒吧,而妃梨绘的容貌想遮掩都无处遮掩。
两个心思缜密的青年在入座时,便不约而同将妃梨绘夹在了中间。
可即便是这样,依旧挡不住有送酒示好的人。
对此,妃梨绘评价道:“挺正常吧。”
松田阵平一脸无语,道:“没想到你还挺自恋的。”
“你想什么呢。”
妃梨绘无奈道。
“我是说,哪怕有你们在我身边挡着,但你们谁也不是我真正的男朋友,有经验的人当然能分辨出来。”
“况且别人又不是只给我送。”
妃梨绘将桌上一杯青蓝色的酒推给卷毛青年,勾唇调笑道,“不要辜负女士们的青睐哦~”
松田阵平嗤笑一声,碰都没碰那杯酒。
“喝吧,不然不就浪费了。”
妃梨绘收起玩笑,耸肩道。
能推掉的酒,萩原研二都已经出面婉拒,桌上还留着几杯,是因为原主送完就离开了。
这种事在同等规格的酒吧并不稀奇。
对方未必是有情情爱爱的意思,大概率只是表达单纯的欣赏,和想交朋友而已。
听完女人的解释,两位青年同时沉默。
他们又不傻,自然明白这些潜台词,更何况萩原研二本身就是热衷于联谊的社交悍匪,就算松田阵平不懂也能教会他。
可是,妃梨绘为什么表现得这么娴熟,还能侃侃而谈啊?!
萩原研二想到一种可能,面色古怪。
“难不成梨绘你……干过类似的事?”
“啊,当然。”
白发女人托着腮坦诚承认,微侧头看过来时,水红色的眼眸在酒吧点缀的灯光下偏向暗红色,像是天然含着一汪暧昧。
可当她单眨眼发出wink时,这种暧昧又荡然无存,只剩下纯然的俏皮。
“不过我的酒从来只送给小姐姐。”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瞬间放下心来。
妃梨绘对他们的反应半是好笑半是好奇。
“干嘛这么严肃?我心里有数。而且我在美国都安安全全的,在国内有什么可紧张的。”
被提问的二人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他们方才一想到妃梨绘在酒吧做过类似的事,下意识就觉得“不妥”。
这种“不妥”不是觉得她太轻浮或是怎么样的,而是觉得“危险”。
都说纽约是犯罪都市,可这几年的东京与之相比一点儿也不“逊色”。
见识过各类或离谱或过于寻常的作案动机,两位警官捕捉犯罪因子的神经比较敏感,而妃梨绘的行为只是恰好触动了他们这根神经而已。
还好只是给同性送酒……
等等。
“以后对小姐姐也最好不要。”
萩原研二扶额说道。
松田阵平板着脸点头,以表赞同。
妃梨绘懵然,“为什么?”
萩原研二还在想怎么委婉解释,松田阵平直言道:“上周搜查一课有个案子,凶手是女同。”
妃梨绘:“……”
总感觉这句话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总之,”半垂眼的青年纠结半天道,“梨绘你以后,嗯,稍微克制一点。”
妃梨绘嘴角一抽。
难为向来能言善道的萩原研二憋出这么一句话。
怕妃梨绘会不以为意,接下来,两位在职警官用他们已知的真实案例,抹去其中的隐私信息后,一一讲给她听。
把妃梨绘念得两眼发直,喃喃道:“不愧是推理世界,什么奇葩的杀人动机都有……”
酒吧放着音乐,萩原研二没听清,“什么?”
“我说这个城市果然不同寻常。”
妃梨绘借用松田阵平曾经的话糊弄过去,又感叹着。
“我一定会小心的,但这种事,防不胜防吧?谁能准确了解罪犯的心里怎么想?”
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经掉进酒厂这个坑里的妃梨绘看看左右。
“而且,比起我这种普通人,身为警察的你们才更危险吧。”
松田阵平把玩着酒杯,哼笑道:“这不是你该发愁的事,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妃梨绘没好气得瞥他一眼。
过了几秒,她忽然反应过来,这种变相安慰人的话竟然是松田阵平说的,而右边的人完全没有动静。
妃梨绘一转头,发现萩原研二好像在走神。
嗯?真少见。
妃梨绘等了一会儿。
“萩原。”
“啊?”
萩原研二回神,见幼驯染和白发女人同时看着他。
他下意识扬起笑容,“抱歉,你们说什么?”
妃梨绘稍作迟疑,问:“你一直在想什么?”
按理说,虽然她与两位警官已经混成朋友,但论关系亲近,尚且没到可以互相谈心的地步。
况且人家真正的幼驯染就在旁边,要关心也轮不到她,妃梨绘本不该追问萩原研二什么。
可松田阵平不知道为什么,对幼驯染的异样好似没看见,灵敏的直觉又让妃梨绘无法对此视而不见,索性就问出口了。
不过,若是萩原研二用“没想什么”应付,妃梨绘也不会再执着。
“唔,是一桩七年前的案子。每次一聊起案件,就会不自觉想到它。”
可能是心理足够强大,又或者事情发生在久远的以前,萩原研二已经完全消化,他不光回答了妃梨绘的问题,并且神色如常,语气轻松。
联想到他们的职业属性,妃梨绘接口问道:“跟炸弹有关吗?”
“对,”萩原研二没讲具体细节,更没提自己曾经直面爆.炸的威胁,只道,“当时刚毕业,经验欠缺,情况又比较危险,毕竟谁也没想到犯人还有同伙,还好……小阵平及时发现疑点。”
青年说着,低头轻笑一声,垂落的眼尾延伸出飘渺的凉意,让人分辨不明具体含义。
“因为是毕业后遇到的第一个大案,所以印象深刻,一直记到现在。”
“欸——”
妃梨绘压根没听出萩原研二提及幼驯染前极短的停顿,她摆头看向不知何时咬住香烟的卷毛青年,毫不吝啬赞叹。
“松田厉害!”
松田阵平扫了眼面带笑容的幼驯染,深知内情的他强忍着烦躁,犬牙磨在香烟软体上,挤出一个音做回应:“嗯。”
单从表面看,面无表情的青年仿佛只是在傲娇,妃梨绘倒是隐隐觉得他情绪不对,却又很快被萩原研二的话引走。
就此错过松田阵平藏在阴影中的晦涩眼神。
酒场在零点前结束。
酒吧昏暗的光线足以掩盖许多细节,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细微的神情变化或许只有对彼此熟知的他们自己才能发觉,展现在白发女人面前的,只有一如既往的可靠形象。
而妃梨绘。
并非毫无察觉。
她从来不是喜欢探究别人隐私的性格,可敏锐的五感通常能让她轻易获取更多他人的信息。
这是她的负担。
长此以往,妃梨绘形成的行事作风,便是和任何人都保持一定的距离与界限。
即便是亲人。
可今晚当妃梨绘发觉萩原研二走神的时候,强烈的直觉使她没忍住追问。
但要问为什么、直觉指引的又是什么,她毫无头绪。
情感驱使她探寻问题的谜底答案,理智阻止她破坏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共同的秘密。
妃梨绘陷入天人交战,过后好几天,发生在酒吧里的对话还时不时浮现出脑海,就仿佛是她的潜意识在自觉帮她加固印象。
搞得妃梨绘都不敢和警官们碰面。
好在大家各自忙碌于工作,连一起吃饭的机会都变少了。
这种微妙的情况一直持续,直到互动测试论坛里,新的Hot测试贴取代《最火爆的职业测试:看看适合你的职业方向是什么》。
系统特意出现,想陪宿主一起进行测试,结果新的测试贴不让妃梨绘参加,而是像《犯罪智商》那个测试贴一样,自动生效热评。
妃梨绘:“……所以,是什么?”
系统默默放出界面。
【《测测你的社恐程度有多高》
热评第一:i人超级社恐集合(举手)。】
妃梨绘此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觉得:“还好吧?应该就是让我减少和别人说话?”
系统刚要解释,门铃响了。
妃梨绘想到松田阵平十几分钟前特意发讯息问她在不在家——这不是青年的习惯——猜对方是不是有很重要的正事要跟她说,便让系统等等,她先去开门。
可当妃梨绘站在家门口前,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却怎么都用不上劲。
不是真正没有力气,而是……
“抵触。”
系统替妃梨绘说出心声,叹了口气。
“我刚才就要说明,真正的社恐不是一句随随便便的调侃,它能够切实影响一个人的心理甚至是生理反应。”
妃梨绘:“?”
她试着收回手,果然感觉到发自内心的轻松,然而一旦再次升起“开门见人”的念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手腕像压着秤砣一样抬不起来。
系统提醒道:“你现在的反应还算是好的,随着面对人群的增多,症状会变得更加严重。”
妃梨绘暗骂互动测试论坛不做人,可眼前的难题又不得不解决。
外面的松田阵平在久久得不到回应后,已经停止敲门摁铃。
下一秒,妃梨绘的手机屏幕亮起,提示来电。
“?接电话怎么也这么困难!”
握着手机的右手颤抖不止,妃梨绘不得不用左手去压制它。
系统无奈回道:“社交恐惧的意思,当然就是不想社交,这类人会非常抵触接听电话,更愿意收发讯息。”
妃梨绘表示理解。
可是如果她迟迟不接电话,外面的人真的不会因为疑心她遇到了危险,从而破门来确认她的安全吗?
妃梨绘可不想直面自家门锁被松田警官撬开的滑稽场面。
她现在大脑思考还能保持正常,身体却又真实呈现出社恐的反应,有种强烈的割裂感。
妃梨绘只能做着深呼吸,努力安抚自己的内心。
待将紧张平复下去,或者说,是社恐做足了心理准备后,妃梨绘终于压着松田阵平耐心告罄的底线,接起了电话。
“……你干嘛呢?不在家吗?”
电话接听得太突然,卷毛青年顿了一秒,初始询问充满了谨慎和怀疑,似是以此确认她没出什么事。
妃梨绘望天,搬出临时想好的理由:“抱歉,我刚在洗澡……嗯,现在不方便开门,有什么事你就这样说吧。”
然而松田阵平的反应却更加紧绷,他压低音量,试探道:“你的声音,听起来在发抖。”
不发抖才怪。
妃梨绘低头看了眼自己修长的双腿。
只是接个电话,她腿都软了。
不愧是“超级社恐”。
“我刚在浴室撞着腿了,疼。”妃梨绘继续瞎编理由,尽量减少通话时间,“你有事就说吧。”
女人细微颤抖的声线让那声”疼“像在撒娇,松田阵平忽觉耳朵发烫,不自然得换了另一边接听电话,接着若无其事道:“没什么事,就是下班买了点水果想给你送来。既然你现在不方便,那就明天吧。”
妃梨绘想吐槽“这理由比她还能瞎编”“有什么事非得当面说”“电话里不行吗”。
可急切挂断电话的内心想法让她无意纠缠,匆忙应道:“好,那先挂了。”
不到三分钟的电话,妃梨绘从勉强站立,到不得不靠着墙支撑自己——她有点崩溃。
“以后不会每次接电话我都会变这样吧?!”
系统哪里知道,只能根据大数据统计出的社恐表现,安慰道:“估计是因为‘门外有人’的事实让你紧张,普通接听电话不至于会这样。”
妃梨绘也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叹了口气,扶着墙慢慢走到客厅。
果然,离家门越远,她状态越好。
坐到沙发上的那一刻,她堪称是如释重负。
可正当妃梨绘躺平思考之后她该怎么上班的时候,门口突然传出“咔咔”几道清脆的金属声。
接着,门把手被拧动,门板被人从外面一脚暴力踢开,撞到墙面发出的一声巨响。
“哐——!”
妃梨绘吓得“噌”就坐直了身体,看向门口一身黑西装,跟匪徒一样强悍闯入的卷毛青年,目瞪口呆。
而松田阵平只是远远扫视着白发女子的全身,确认她并无受伤后,迅速将所有房间都搜查了一遍,衣柜、床底、窗外……但凡能够藏人的地方都没放过。
知道的,他是在清查隐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捉奸。
最后,什么异常都没发现的松田阵平满头雾水得回到客厅,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没事?”
妃梨绘:“……您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