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们早上都会六点钟左右过来开工,十二点就下班了,下午看情况,如果太热的话,七八点才会过来。不是大家吃不得苦,而是如今的人身体健康状况不容乐观,大中午的干活容易中暑,一晕倒一大片,医院还没有药品,只能用薄荷叶子熬水喝当做吃过药了,后来就行成了这么现状,太阳大,天太热的时候不出门干活。
他们到的时候天都大亮了,看看房子的进度,工人们已经开始上梁了,暖暖和欧阳也不干看着,撸起袖子就上前帮忙。
第二天回医院上班,发现属于医院的两排房子已经建好了,面对面两排,中间隔着挺大的一片空地,放着些供人休息的椅子,医院内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的,吓了她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这么多人来就医呢,走了一圈看到的都是活蹦乱跳的人,没有病人啊。
“院长,这是怎么回事?”
“阿暖回来了啊,下乡的这段时间的事,你写份报告给我。”
“好的。你还没说,这么多人是怎么了?”
老院长一叹气,“原来我们这里没建好的时候,门可罗雀哦。如今看起来像点样子了,就有人想要来摘桃子,也不看看,桃树苗都还没见影子呢。还不是你上次和我听的教学研一体化吗,我打了报告上去,团里很快就给我们配备了不少人员下来,虽然是青瓜蛋子吧,我认了。谁知道才过两天,师里面还有一些老团(早年的建设兵团)也安排了人下来,说是来取经的。取的鬼精哦,我们自己的计划都还在纸面上呢。”
暖暖眼睛转了转,“院长,这人员多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嘛,我们团周边的民族乡那么多,如果光靠我们两个人下乡,光是这一项工作就几乎让我本职们的工作没办法开展,你看这样如何?先让新来的人抄材料,下乡也就是宣传这些,抄好了也熟悉了。下乡的工作就让这些人去。”
“可是他们还不知道能在这里呆多久,太不稳定了。”
“那就集中让他们下去,先把我们今年要走访的民族乡梨一遍,其他的再说。我们作为前辈,不能打击年轻人建设边疆的热血。”
张院长……虽然这主意很坏,架不住他真的很和他的胃口啊。大热天的,下乡一趟,都能让他这个老人家脱一层皮。
送走了闹哄哄的新人,医院再次安静下来,除了他们原来的四个人,暖暖挑了几个是本团的,两个师里面下来的,有一些护理基础的孩子留下来,打算重点培养他们。
医院如今有了房子,床位虽然还不全,医生,药品,工具又缺的厉害,可是暖暖不仅擅长西医,对中医一样很精通,只有要草药和银针,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了。医生,护士也走在路上,学几年总有能出头的苗子,到时送他们到师里的培训班走一遭,就算不能手术,一般的看病抓药总是能胜任的。手术室也在准备了,慢慢的从师里面磨下来了一套手术室用品,医院的工作渐渐步入正轨的时候,他们的房子终于交付使用了。
最近几天欧阳每天都在外面跑,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之外,也在找合适的木头,还弄到了不少的旧砖块,每天下班之后都到新房子那边做家具,修葺厨房,壁炉等,暖暖下班了也要去帮忙,闻人爸爸带着阿宽他们回帐篷给他们做晚饭。
暖暖拿着一把小臂长的短剑,按照欧阳画好的线,把木头切成他想要的大小,剑影翻飞,一块块木头飞快成型,不但切口平整,稍有不平的地方都让暖暖处理好了,欧阳在旁边快速的拼接,一架双人床渐渐成型,等闻人爸爸带着孩子们过来的时候,双人床,书桌,椅子和衣柜,鞋柜都摆到了他们应该在的位置,欧阳正在给这些家具胞浆。
原本想要给孩子准备上下铺的床,后来看房子成型后的面积,欧阳和暖暖商量过后,决定做带书桌衣柜上面是床的那种,单面墙就可以放下了,留给孩子自己,他们将来想怎么安排都行。在墙角的位置,特意凸出来一块,联通了壁炉,上面放上炉圈,可以烧点水,没有开炉口,也不用担心弄脏了房间。
那些旧砖头欧阳准备用来砌壁炉和厨房的灶台,后院的杂物房的,如果还有剩的话,就把家里的土地面也铺上砖头,方便打扫。不用切木头了,暖暖把在库市买的布料翻出来,把需要的窗帘,被单被套,枕套等等都做出来,一家人一起忙活了一个多月,又把房子凉了一个月,在入冬之前,终于住了进去。
好不容易轮休一天,暖暖赖在被窝里不想起来,实在是太舒服了,棉花是今年的新棉花,他们团就产棉花,她特地买了找人弹的新棉花,家里所有人都得到了三床,她还给做了棉衣棉裤棉帽棉手套,保证把每个人都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虽然刚入冬,家里却已经把壁炉烧了起来,没有足够的煤,也没有可烧的木头柴禾,欧阳找砖厂那边烧废的炉渣运了很多回来,这些没烧尽的炉渣继续烧砖不太行,用来取暖却很棒。
中午,欧阳领了今年的补给,暖暖翻了翻,发现居然只有红薯,还都是砍烂掉的,没办法长期保存才发下来了。
“怎么回事,现在的补给都这么差了吗?我记得今年团里可是大丰收了来的,除了红薯,还有土豆,大豆,黄豆,绿豆,玉米,水稻和小麦,差不多有九十多万公斤吧,这些团里一点都没截留?”暖暖一边说一边开始处理那些红薯,“清油这一年就给发了两百克,糖米面全都没有,按理说供给怎么样不会差到这种地步吧?”
挖坏的红薯,如果不尽快处理,很快就得全烂掉。
手中短剑把那些挖坏的地方刷刷的切掉,放进欧阳提过来的水桶里。要么切成条晒干做红薯干,要么磨成粉做红薯粉,或者粉条。
“全都上交了,今年不少地方都遭灾了,需要支援。今年冬天搞不好大牲口都没吃的。而且,冬天的任务也下来了,师里面要求联通五团至十二团的大水渠,排碱渠。大水渠直深三米,排碱渠直深九米,水渠两边还要种上三排以上的树苗,用于防沙固土。
别的团情况怎么样,我不是很清楚,我们团相当惨,团领导当时图省事,直接沿着库塔路两边划分连队,所以我们要挖两条渠,种植四条防风固□□,贯穿整个团所有连队。划分的时候就给自己弄了长条形,挖渠可不就沿着这个长条形嘛,工作量直接加倍了还多。”
五团六团是从库市往下走,七团到十二团却是往上走,是两个方向的,七团也是这个方向上离库市最近的团场,有将近四十公里的路程,也就是说挖渠也有这么长。可是挖渠这事吧还不能和库市那边对半分,而是按照管辖区来分的,七团就包揽了其中三十公里的距离,别说挖渠了,到是上下工都是麻烦事情。
然后,暖暖发出了灵魂疑问,“粮食从哪里来?”
欧阳沉默。
“不会吧,粮食还要自筹?”
与暖暖的质疑不同,其他收到消息的人家建设团场的热情空前高涨,一个个提着铁锹锄头坎土曼,除了干不动活的老人,要上学的小孩,在家做饭的女人之外,全都积极响应组织的号召开沟挖渠。甚至已经退休的老人都有申请去到畜牧队帮忙照顾牲口,或者跟车赶驴。
闻人爸爸本就是个闲不住的,老早就跟车了,如今也没想着换个活计。如今入冬了,各处消耗柴禾的地方更多了,偏偏红柳越挖越少,他们要走的地方越来越远,往往辛辛苦苦一整天只能弄回来一车子,只够砖厂和大厨房用,各个小家想要取暖却根本没有柴禾可领的。于是砖厂烧废的炉渣成了抢手货,驴车白天拉完柴禾,晚上还要跑夜路给人拉炉渣。
暖暖见老爷子原本还算有肉的脸,几天就干瘦了下来,觉得不能这么下去,就拦住了老爷子,一定要让他在家休息,赶车跟车的事情,谁需要谁自己去和畜牧队的人说,自己借车去拉,关他一个退了休的老人家什么事情,“何况,如果你生病了,还能让别人家的人来伺候你不成,还不是我们这些小辈来。阿宽要上学,甜甜才三岁,我和欧阳都要上班,还要相办法完成挖渠的任务,如果你倒下了,这个家可就乱套了。”好说歹说把老人家那股子要为国家奉献到底的精神头给压了下去。
至于那些不晓事的家伙们的叫嚣,暖暖直接当做没听见,比如隔壁的那家人,也不知道欧阳爸爸怎么操作的,房子居然就分配到了他们的隔壁。真是!
听说闻人爸爸没跟车了,陈氏还上门来找茬,欧阳和暖暖都去上班了不在家,回来才听阿宽说起这个事情。
欧阳眉头都没皱一下,说道:“她很快就没精神这么到处乱蹦跶了。”暖暖闻言心里一跳,以为欧阳要做什么下狠手的动作,欧阳摇摇头表示不是。
过了两三天,暖暖终于知道欧阳做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怎么安排的,陈氏被正式的调到了畜牧队,顶上了闻人爸爸之前的工作。天天累的死狗一般,还被人埋怨就是陈氏的现状,也彻底体会了一把闻人爸爸干了活,还是不分白天黑夜的,累死累活的干活,还不被众人领情的心酸。
不过陈氏可不是闻人爸爸那样的老实人,为人泼辣还有些蛮不讲理的陈氏对于那些敢抱怨的人也是狠,与人对骂,动手打架,撂挑子,各种事情都干了个遍。大家瞧着油盐不进的陈三娘是说不动了,就去找欧阳爸爸说。
欧阳爸爸也不是真老实,只是碍于身份不敢不老实,这人也就是在陈三娘闹着要职工身份太过分的时候不知真假的阻拦了那么一下下而已。这次更是两手一摊,你们随便,反正他是管不住。所有知道欧阳爸爸这么号人物的,都在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明明在家说一不二,还好意思装妻管严。
欧阳爸爸不管,说不定还暗地里鼓励了或者给她想了办法教她怎么做偷懒才不着痕迹,骂了人有不特意得罪其中哪一个得罪狠了,导致了刚开始还有人和她对骂,最后连对骂的都没有了,于是陈氏更起劲了,整个冬天他们这排房子和附近都笼罩在陈氏的大吼和叫骂声中。不管陈氏的性情到底如何,人家也确实有手段,在缺粮缺水的这个冬天,她把一家人伺候的妥妥帖帖,也平平稳稳过了这个冬天。对于外面传陈氏偷拿牲口的口粮喂饱自家的流言,不论是畜牧队的领导还是团领导,都没有任何表示。
今年就是人都没有粮吃,牲口虽然是团里的重要财产,也只有陈年的豆饼豆渣,还有晒干的玉米杆子和稻草之类的东西吃。这些东西牲口能够将就吃,人还能将就吃吗?
就算想要将就,也要一点点把豆饼掰开一点点挑出里面一些人能吃的豆子出来,那种辛苦只有体会过的人才知道。人不到绝境都不会去干这事。
到了二月快要的过年的时候,修渠一事团里终于叫停了,怎么样也要空出点时间给大家准备过年的家伙事儿。
暖暖和欧阳两人都是拿工资的人,两人来钱的路子不但广,还光明正大。不论什么时代,什么时候,医生给病人治病,病人家属都想给医生一点啥,不论好坏,你不收人家才真的不放心。
职工医院如今能上台手术的只有张院长和暖暖,张院长毕竟是医院的最高领导了,如今除非特殊要求,否则是不上手术台的,暖暖就是医院唯一的执刀医生,每次手术之前,她的办公室总会多些鸡蛋,红枣等,不是很多,鸡蛋一两个,红枣也只有几颗,病人家属也是担心她会被扣上什么不好的帽子的。
而五团到十二团,唯有他们七团的职工医院能够进行手术,每次帮忙过后被这些单位招待,连吃带拿之下,暖暖的荷包是鼓鼓的。
欧阳则是狠的下心去下连队。
十二月之前,建筑队紧赶慢赶完成了团里主要建筑和住房,不是说所有人都有房子住了,而是剩下的人,都是要分配到上下片各个连队去住的,团里并不修他们的房子。
基建科怎么都是机关的实权部门之一,坐惯了办公室人的人,根本不想带着建筑队下连队去,天天在单位和连队建筑工地之间几头跑,加上天这么冷,这么跑早晚能弄出一身病来,连那个原本看着很老实的小帮工都不愿意下去,最后欧阳主动站了出来。基建科众人非常高兴,甚至把他们科唯一的交通工具自行车贡献了出来,专门供他使用。
从此欧阳开始了十几年如一日带建筑队下基层的道路。建筑队和修路队一直都是团里供给最好的几个地方之一,欧阳一个基建科领导带队下去,连队的指导员和连长之类的,也是客客气气的供着,欧阳也是上道,下连队之前,就先和要去的连队指导员连长沟通好了,给他们看了与他们切身相关的办公室和住所的设计图,紧凑,小巧,却设计合理,空间利用得当,看起来非常不起眼,甚至还不如职工们住的房子大气开阔,却非常符合他们的心意。
夹杂在给职工修住房的空隙给他们修建办公室和住所,修建,装修加打扫,里里外外收拾的妥妥当当,这些人也投桃报李,欧阳常有外快也就不难理解了。欧阳也从来不吃独食,而是直接拿给建筑队的人分,他最后拿,没有就算了。
实际上作为他们的领导,没有谁的,也不会少了他的不是,而建筑队干的是辛苦活,这点外快还要被说,也管的太宽了,所以,这就心照不宣的成了旧历。
两口子悄咪咪的攒家底,家里食材丰盛,却到底没有很张扬的在过年时候大吃大喝。这年还没到,外面的风声越来越紧了,偶尔就有被打倒的人下放他们这里,今年挖渠,就这些人分到的最多,最重。还好这里毕竟是建设兵团,科室领导不一定,政委,团长一定是退伍军人担任的,对这些人的过往多少是了解的,暗地里总是给了些方便的。
比如吃的,就以干的多为由,多分了豆饼豆渣给他们,今年能分的口粮早就分完了,能挪动的只有牲口的口粮。住的虽然是牲口棚子,可团里最好的房子就是牲口棚子,都是今年新盖起来的砖瓦房,他们团领导还没住上砖瓦房,在土房子里窝着呢。
虽然味道不好闻,可是有吃有住的,也就行了,日子总能过的下去的。
在这乱糟糟的档口,又不知道哪里喊的口号要去旧迎新,团领导去师里开完会回来,也是愁眉不展,他们就是一个新建的建设兵团,崭新崭新的,房子都还在土里玩泥巴呢,他们些人是崭新的退伍军人或者崭新的被改造惩罚过了劳改犯,这已经被惩罚过了就不能再追究可是政策,这没啥可破的,至于神棍神婆,庙宇之类的,他们这里没有,最后总不能去说人家赶来支援边疆建设的老婆孩子家人是旧的吧,怎么去旧迎新?
团里领导那会是开了一场又一场,脑袋都挠秃了也没想到他们该怎么破旧去。那什么旧确实该破,可是他们到哪里去找旧给破?
逼的没办法,最后也不知道是谁给想了个招,说是这过年的习俗也流传了又几千年了吧,算是个旧,咱要不就破这个旧吧?虽然觉得荒唐了点吧,可是挠秃头都没想出有什么旧可破的大家只好用了这个,算是应付了过去。团领导还专门跑到师里面去和领导说明情况,不是他们努力,是在情况不允许啊。
可是这不过年了,大家就没理由在家里休息了啊。于是,别说在家里大吃大喝养膘了,大过年的,一个二个的不论是领导干部还是职工非职工,全都在沟渠里挖泥巴。边疆这边与海市不同,冬天的温度能到零下十度,甚至更多,地面那是冻的硬邦邦的,你一铁锹下去,那反弹的力道能让人手臂发麻,没点子力气根本挖不动土。他们建筑队十二月左右基本上都停工了,就是因为天气太冷,水泥刚和好,就冻成冰嘎达了。
别人怎么想,暖暖不知道,可是她确实想乘着过年那会能休息,所以都要上了二胎,准备过年那一阵子能光明正大的吃吃喝喝,好好养养,度过前三个月的脆弱时期,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出,全泡汤了不说,还要大过年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挖渠。
医院里面大小伙子很少,基本上都是小姑娘小媳妇之类的,分工的时候他们也尽量给他们少分了,还特地给他们分的沙地,好挖,可是一个上午他们都只挖了一点点,实在是这天冷的手都伸不出来了。
通过这段时日的相处,暖暖与丁玲,朱凤两人渐渐熟识了起来,丁玲话少,干活学习都很踏实,还心灵手巧,就是那张脸长的太漂亮,她又太不懂得拒绝,导致身边总是跟着几个献殷勤的小伙子,也因此丁玲几乎和医院同年龄的小姑娘都关系很差。
后来暖暖才发现,丁玲和大家关系差,也不仅是因为她自己,还有她的家人。她没有爸爸,据说已经去世了,她家里姐妹三个,每一个都长的很漂亮,但是这漂亮的三朵姐妹花,谁都不比不上他们的妈妈漂亮,明明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是经历过风吹雨打的,可那样貌说她二十岁都有人信。
一个漂亮的寡妇带着三个漂亮还都已经成年的漂亮还未婚的女儿,可不就是谣言满天飞么,甭管大家干活时有多累,都不耽误大家传播八卦,聊聊别家的是是非非。
暖暖并不是多爱操心的人,反而对此避之唯恐不及,她之所以注意丁玲的家人,还是因为丁玲和朱凤的矛盾,已经到了影响他们的日常工作的地步,挖渠上工的第一天,两人居然在工地上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