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照顾

外面的天还很黑,只能瞥见一丁点儿亮光,窗棂上都是晨露,风带着湿气卷来。

照顾病号可真难哪。

珞宁抬头看了看那扇摇摇欲坠的窗子,心想。

虽然昨天被便宜姐姐砸坏了,但还好没下雨,只是有些漏风而已,但还是冷。

又因为旁边有一个病号需要照顾,这一宿她都没睡好觉。

原先的事是她做的不对,如今的照顾也当是道歉了。

她看着晨光熹微的天,再看看周围都在熟睡的人群,不由得放下心来。

此时此刻的周青璟还昏昏沉沉地倒在旁边的干草席上,唇色发白,面色微红。

但是珞宁还是觉得美人哪怕是病如山倒,也依旧好看。

她探过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自己水囊里剩下的一点水同她水囊里的。

昨天都已经用着粗布条给她敷上了,已经没那么发烫得厉害。

看着她依旧无意识地蜷缩着,珞宁叹了口气。

一边把自己的衣物盖在她身上,一边蹑手蹑脚地起了身。

在门边的时候,她鼓起勇气,悄悄拉开一点缝隙。

果然,门外的差役们也还在打着盹。

她不敢走得太远,但好在驿站旁边大多是有水源的。

珞宁张望着,走出驿站几步便听到了一点水流声,果然是一条小小的河流。

她终于舒了一口气,顺手拿下腰间那个小得可怜的水囊。

手指伸入沁人的河流里,瞬间传来的凉意,很快让珞宁原本带着困意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过来。

这里没有药,也不会有药。

若是流犯手上没有银钱,自然是得不到差役们的开恩的,因此半路因疼因病死伤的都大有人在。

尽管经过了大半夜的物理降温,她身上的温度已经降下了很多,但天一亮就又要启程。

不知道前面的路途还有多远,珞宁实在是怕她会夭折在半路上。

少女低着头,攥紧着手中的水囊,有些迷茫。

河边。

漫无目的的视线里,一抹有些熟悉的绿色出现,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是车轱辘菜!

记起这种草,还是想起来小时候听老人说过的见闻,隐约记得可以清热解毒,缓解热症。

全凭借着这种草好辨认,又生长力旺盛,随处生于各地且河边也多有。

不管有没有用,她赶紧连根带叶地揪了几棵下来。

只不过这里的条件没办法煎服,她也没胆量偷用差役们的炊具,只能碾出生汁服用了。

摘完草,珞宁又做贼似的偷溜回去。

回到驿站前,门口只听得见噼里啪啦的火苗作响,框上倚着一个差役,撑着脑袋勉强挡在沿边上,火星子一动,他也睡不安稳,跟着摇摇晃晃一动。

脚边有他用过的一个碗。

珞宁屏住呼吸,悄悄将碗捡起揣进怀里。

出去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待回到原来的柴房的小角落里,她看着熟睡的周青璟似乎是翻了个身子过来,对着墙角缩成一个略带着保护的姿势。

只不过,那双好看的眉头依旧微蹙着。

珞宁坐在她的旁边,手里紧紧攥着着一只碗和一把草,思考着从前半知半晓的方法。

有些笨手笨脚地摘走草籽,再加上不熟练地碾着碎叶和根。于是几株车轱辘草下来,只剩下小半碗生汁,看起来十分难以入口。

可是不喝不行,她是真怕这位姐姐倒在路上、到了后期男主找时家、找她算账。

——而且虽然难喝,反正也不是她喝。

虽然这么想不太好,但她的责任心到底还在作祟。只能认命般地深吸一口气,又将蜷缩在墙边的周青璟给放平,吃力地将少女扶起,静静地看着她披散着头发、垂着头半倚着墙边。

似乎在睡梦中预知了即将要发生什么,那张薄而苍白的唇紧紧地抿着,看起来显得有几分可怜。

只是珞宁实在没注意到这些,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原来这就是大骨架的高挑美人吗?

仔细回想一下,刚刚看过的几眼里,便宜姐姐要是站起来确实是又高又瘦的,腿长腰细,好看。

所以,很沉——也不是错觉。

“醒醒、醒醒。”珞宁拍了拍她还是有些发烫的脸颊,可是没有回应。

她只好再次一只手扶着她,一只手端起碗,让碗沿凑到不省人事的病号唇边。

珞宁:“快喝呀。”

没动静。

她咬咬牙,只能灌下去了。

好在病号还有些意识。

药是确实难喝,但她看见周青璟即便是难受着,也依旧吞咽了下去。

任务完成,她长舒一口气。

决定趁在天亮前补一补她岌岌可危的睡眠,至于周青璟到底能不能熬过去,等她睡醒再看。

珞宁抽身离去,准备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手腕却被捉住。

刚送入口没多久……是不是醒得有点快了。

她瞬间有些心虚地抬头,只看见自己的身影印入少女那双清泠泠的眼。

明明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但她好像在她的眼里看到明晃晃几个大字。

珞宁叹口气。

便宜姐姐摆出这副目光凌凌的姿态,这又是让她解释呢。

她指了指一开始摘下来放在一旁边的草籽,决心先发制人。

“你发热了,难道你不知道吗?”珞宁无辜地扬起下巴,“这是车轱辘草,你总算认得吧?我可没打算害你。”

“你是怎么认得的,又笃定我认得?”

周青璟顿了顿,心底有疑,但语气平静,“如果不是我病了,我能被你们两个放倒吗?

珞宁:“……你说得有道理。”

至于为什么,她当然不能说原著里提到的一些情节零星提起,能够相信她认得。

她讪讪地说:“总之,这草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肯定没毒。而且我帮你又敷了脸又喂了药……还擦了身子。”

说到这里,珞宁突然有了底气,声音也提高了些许,“以德报怨,将功补过,啊……也不是,反正、反正咱们暂时两清了。”

待珞宁说完,她便看着身前半躺着的人似乎浑身僵了僵,神色微妙。

“你帮我擦了身子?”

等等,这话有点危险,珞宁决定挽救一下。

她装作奇怪地望向周青璟:“都是女子,有什么好害羞的?”

像是一只受惊的狐狸,珞宁这么觉得的——反正,周青璟的眼神复杂,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有了波动。

“你的胳膊和腿都发烫的厉害,就大概帮你撩起袖子擦拭了一下。”她没好气地说着,话里带着一点不自在,“本还想继续,但是你偏偏昏迷着,不知怎么的却扯着衣襟比谁都用力。”

想不到便宜姐姐这么在意自己的清白。

末了还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可没做什么见色起意的事情。”

周青璟噎了噎:“……我没这么想。”

珞宁说出口便开始懊恼了。

在周青璟的视角里,大概是和时珞宁这一年里来都接触不多。

哪怕是这一程的流放路上,最多也只是因为记得某些人的嘱托,顺路带顿饭保住她不死在半路的塑料姐妹关系——

就是没想到她这张嘴这么语出惊人。

心里想的不能说出来,就是她管不住自己这张嘴。

“你还发热吗?”珞宁问。

“不了。”周青璟面无表情,只是看向她的时候眼底有着探寻。

珞宁瞬间狐疑地看着她。

她的声音还是沙哑——珞宁都怀疑这是她原本的声音,不如向来悦耳的寻常女子音声。

但是由于她的态度终于松动了些许,珞宁的注意力全在她的唇边翘起的那一点一点微小的幅度,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尽管嘴上还犟着,但态度总算软化了,她甚至最后还会说“你先睡吧”。

高冷美人不毒舌了!听到这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珞宁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她终于放下心来,事已至此,先躺一会儿吧。天还是蒙蒙亮,大概还能睡些时间。

躺下在草铺上的时候,珞宁甚至乐观了一些。

这是不是说明便宜姐姐对她的印象稍好了一些?

珞宁醒来的时候,不太清楚已经过了多久,睡得不算沉,至于外边的天也已经亮了一半了。

她甚至是被周青璟叫醒的。不过,可能由于叫了几次她都没及时转醒,最后周青璟的脸色有一点臭。

她一边食之无味、完成任务似的吃着手里的食物,一边思考着她同周青璟的关系。

幸好凭借原主懦弱胆小慎微的性格,就算有些想法,但付诸行动的时候也不多,对于周青璟来说应该算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坏心思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这一路上周青璟还愿意照拂原主、照顾她,珞宁只当她是责任心发作。

对了——吃的还是便宜姐姐带来的。

她顿时有些热泪盈眶,想着周青璟不计前嫌地给她带食物过来,珞宁甚至觉得连手中干巴发硬的饼也香甜了许多。

她漫无目的地神游着,一边回想自己昨晚入睡前整理好的信息。

有原主记忆里的、有竖起耳朵偷听到的、还有一些回忆起来的书中的只言片语。

比如时老太爷作为先太子太傅,在朝中颇有名望。

虽然时家在争权站队的时候得罪了今上一党,但是因着时太傅的原因,最后的处置留有了几分余地。

其实细究起来,虽然说是流放,其实说是贬谪也不为过。

毕竟一路上时家的待遇其实比起普通官员的待遇要好上许多,没有所谓的黥面刑、也没有枷锁镣铐、一路打骂不断。

时家原有官职的,也许到了边境还能担任上一官半职——尽管没有实权。

但时老太爷只不过还是年纪大了,禁受不起折腾,没能够撑过到中冶的时候。

至于时家的其余小辈,由于途中的差役也不多为难时家,再加上金钱打点,流放路上甚至能够过得算不上有滋有味,但也无痛无病。

时珞仪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只不过珞宁自己的身份尴尬,周青璟的身份也尴尬。

这些照拂轮不到她们两人身上便是了。

等到了中冶,如果是像原主设想的那样,继续依附时家,说不定会继续被时珞仪为难,而周青璟……

想起原书里主角的剧情线发展,珞宁眨了眨眼,倏地亮了起来。

是不是说明跟着便宜姐姐就能够另外开启一条if线?

既能够抱住主线重要人物的大腿,又有能够脱离时家后面自立门户的可能呢?

想到这里,她郑重地拍了拍周青璟的肩膀,第一次诚恳地同周青璟道了一声:“对不起。”

对面的人沉沉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