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迁的马儿一直冲到萧家大门口才停了下来,门口几个值守的皆都吓了一跳,正待上前呵斥,一眼得见下马来的竟是萧君迁,个个面色一惊,赶紧都躬身行起了礼。
“人在哪里?”萧君迁劈头盖脸地就问道。
人?什么人?众人一听都懵住了。
“家主是问你们苓儿姑娘在哪里?”随后赶来的朴伯冲着众人问道。
“苓儿姑娘才被紫苏丫头背进去了,应是进了常春园。”那人这才恍然大悟,赶紧回话道。
那人的话音才落,只见萧君迁就迈开了大步,一阵风似的往常春园方向去了。
看着一向镇定自若的家主突然变得这般风风火火的模样,门外几人皆都傻了眼,面面相觑一番过后,又都挠了挠头,实在不明白那位苓儿姑娘是何来头,先是惊动了大爷,而后是离掌事,如今连家主都为之失了常态,可不令人觉得匪夷所思?
萧君迁才进了常春园,就见得小丫鬟丁香自廊道那头飞奔着往外跑来,朴伯出声叫住了她。丁香停住脚步哆嗦着声音道:“家主,苓儿姑娘快不行了,紫苏姐姐打发我出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快带我前去!”萧君迁一把将丁香自地上扯了起来,声音里竟是隐隐透着一丝颤抖。
丁香赶紧在前带起了路,萧君迁一边迈着大步一边又吩咐朴伯道:“叫菘蓝将我的药箱送来!”
朴伯答应一声匆匆往上房方向去了,萧君迁则随着丁香火速赶到了解苓儿所住的下人房,才进了门,就发现解苓儿脸色惨白着躺在榻上,而紫苏正跪伏在榻下,低着头在解苓上的脚踝上吸吮着,不时将口中毒液吐向一旁的唾盂内。
萧君迁大步走至榻前,一把将紫苏拉拽起来推向了一旁,而后坐至榻上,伸手抓起解苓儿的手腕切起了脉。紫苏冷不丁被人拽了起来,正待发火,可抬眼见得榻边竟是坐了个清冷贵气的年轻公子,她顿时惊愕住了。
“家主?是,是家主来了,苓儿有救了……”半晌过后,紫苏反应了过来,口中低喃着,一时喜极而泣,赶紧抬袖又擦了把眼泪,完全没有顾及到自己的唇瓣上已有乌紫之色,分明是为解苓儿吸吮之时染上了毒液。
萧君迁切完脉之时,却是面色凝重不见丝毫轻松,他摘下腰间的一只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只玉质的小瓶来,自瓶内倒出来一颗红色的药丸塞入了解苓儿的口中,紫苏赶紧将水递了过来,可此时的解苓儿已处入昏迷之状,根本喝不下水也咽不下药。
紫苏半倚在榻旁,让解苓儿靠在自己的怀里,看着她嘴边不停溢出来的水,顿时又急得又掉眼泪。萧君迁的面上也露了一丝焦急来,抬眼看向了门口,这时便见得白英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手里捧着萧君迁的药箱。
白英快步走至榻前,正打算躬身给萧君迁行礼,萧君迁却是顾不得得看她,只示意她身后丫鬟将药箱拿了过来,而后迅速打开药箱取出了里面的针囊来。取了银针,飞快在解苓儿的百会、印堂以及合谷处下了针。
片刻后针刺便起了效,昏睡中的解苓儿动弹下嘴唇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紫苏大喜过望,赶紧喂水,让解苓儿将含在嘴里的那丸药吞了下去。
见得解苓儿咽下了药,萧君迁的神色稍稍转缓了些,伸手将解苓儿的脚踝抬高了些低头仔细观察了起来,只见她的脚踝处有两排深且粗的齿痕,周围已呈现大片青紫肿胀之状。
“你将她抱紧了……”
萧君迁先是吩咐了紫苏一声,而后又自药箱内取了小刀和银针来,以将解苓儿的伤口处作十字切开了,而后不停挤压周围,边挤压边用清水清先伤口,如此持续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又取了火罐开始清理残余的毒液。
待一切清理好之后,萧君迁又在伤口上敷上了一层药。渐渐的,解苓儿的脸色也渐渐回润了些,嘴唇上的青紫色也慢慢褪去。紫苏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内,喜得眼泪又簌簌掉落。
包扎好伤口后,萧君迁又替解苓儿切了一次脉之后,面上的凝重之色才稍稍消了些。这时又发现解苓儿的另一只手一直紧紧的攥着什么,他有些惊讶,于是伸手将她的手掰开了,就发现是一只荷包。
看着那只荷包,他面露思忖之色,片刻后便将荷包系带打开,将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荷包里面有一堆零碎,几只小瓷瓶,两块碎银几枚铜板,还有一张叠得四方四正的纸张,看起来是一张银票。萧君迁拿起解票展开了,上面赫然五十两的金额就印入了眼帘。
自萧君迁打开荷包后,白英的眼睛也就瞄了过来,待看清银票上的金额时,她的面上露了一丝惊讶,片刻后叹息一声道:“这苓儿也真是太大意了,出门上个街,身上怎么带这么大金额的银票?怪不得有这番遭遇,定是在街上出手阔绰被贼人盯了梢,因此劫走她了想要获取钱财。”
听得白英阴阳解苓儿,紫苏顿时有些气恼,正待出声辩白,可又想到这银票是拿萧君迁赏赐下的软罗纱换来的,若此时说出来真因,只怕萧君迁听了会不高兴,白英听了定也会在心里看笑话。紫苏想到这里,只得低头不语隐忍了下来。
萧君迁没有说话,只默默将荷茶内的东西又都装了起来,还顺手塞到了解苓儿的枕头下。
“家主,您这一路奔波太过劳累,如今看苓儿也没什么大碍了,这里多有不便,不如家主先行回上房洗漱歇息去……”白英轻软着声音又道,
萧君迁听得这话,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一眼,见得本就不大的屋内,此时已是挤满了人,门外还有一众人正毕恭毕敬地候着,他随即也意识到自己不便在此久留,可心里又有些不放心解苓儿的状况,于是转过头又看了看她的脸色。
“家主,白英今天夜里就留在这里看着苓儿好了,您放心,我定会好好的照顾她,让她快些好起来。”白英赶紧又道。
白英这话一出来,萧君迁还未作出反应,紫苏已是面露警惕之色,她伸手一把搂住了解苓儿,两眼定定地看向了萧君迁。
“不,家主,我会照顾她苓儿,今天夜里,谁都不能靠近她一步。”紫苏一字一句地说着,脸上也闪现一股决绝之色,就如同护崽的受伤母兽一般。
“家主您瞧这丫头,魔怔了一样,好似我没安好心要害苓儿似的。”白英眼伸手指着紫苏,面上笑着,口中嗔怪着道。
萧君迁听得没有说话,神色淡然着伸手至一旁内药箱内翻了下,而后取出一只小瓷瓶递向了紫苏,紫苏不知何意,一时错愕住了。
“解毒丸,解你适才吸食入口的毒液。”萧君迁低语一声,而后自榻上站起了身。
“你今晚好好照顾她,有任何情况便让人去上房寻我。”萧君迁一边往外走着,一边又吩咐了紫苏道。
“多谢家主!”紫苏攥着手里的药瓶,眼看着萧君迁的背影满脸的感激之色。
白英眼见了这一切,脸上露了一丝尴尬,这尴尬里还隐着一丝焦虑的感觉。见得萧君迁出了门,她只得轻咳一声,而后也跟着出门去了。
……
“萧离见过家主!”萧君迁才进了院内,便见一身玄衣的萧离迎上前来见礼。
萧君迁抬眼将萧离上下看了看,见他虽是一身风尘,但目光明亮,人看着也越发精神了,他不由得轻笑了下。
“萧离,你这一路上也累了,赶紧回去洗洗歇下。”萧君迁伸手扶了萧离起来,口中温和着声音道。
“家主,我一点也不累,我想先跟您汇报下这次庆城之行的情况!”萧离见了萧君迁,面上的冷漠之色一扫而净,整个人变得神采奕奕。
萧君迁却是摇了摇头,口中仍是温声道:“不了,你回去歇着吧,这会儿我还有点事要忙,明儿一早你再来见我。”
萧君迁说完之后,便越过萧离往上房方向去了。萧离只得拱手相送,起身之后,脸上露了些许失落之色。
见得萧离如此神色,一直在一旁默默不语的白英轻笑了下,款步上前对着萧离福了一礼。
“离掌事,家主刚去给苓儿姑娘治蛇毒,可能是有些累了,还望离掌事不要介怀。”白英起身后,对着萧离轻软着声音笑盈盈地道。
萧离拱了下算是还了礼,唇边似是笑了下,眼内却是不见笑意,口中淡漠着声音道:“白英姑娘说笑了,不知你那只眼睛看见我有所介怀了?”
白英被怼,倒也不生气,只拿帕子掩了嘴吃吃笑道:“这么久不见,离掌事还是这样,从来都不对人露个笑脸儿,也没个好口气……”
白英笑得轻软,声音时也带着一丝娇嗔的意味,萧离没有答话,脸上却是隐隐有些厌恶这色,只强自忍着不表现出来。
“对了,我不和离掌事闲话了,我得去忙了,苓儿所中蛇毒虽说已被家主解了,但她身体还很虚弱,我得去厨房做一些滋补汤送去。”白英一边说着,一边迈步作势要往厨房方向去。
蛇毒已被解了?萧离面上露了些一丝惊讶来,适才他已看出那女子非同一般毒蛇咬伤,家主能这么快替她解了毒,想必是用了什么不同寻常的稀世秘药?看这女子在家主心中的地位的确不一般。
“不就是个普通丫鬟吗?倒能劳动白英姑娘亲自替她做滋补汤?”萧离看着白英的背影突然出声道。
白英才走出去几步,听得身后萧离的问话声,她顿住脚步,唇角弯了下,脸上闪现一抹正中下怀的笑意。
她慢慢转身过来,面上的笑意,已是变得端庄亲和,她笑看着萧离道:“离掌事有所不知,苓儿姑娘可不是什么普通丫鬟。她不仅模样好,还写得一手好字,脑子更是聪明,学什么都快,家主特意将她从藏书阁调到书房升作了一等丫鬟。不仅让她负责书房抄录,还手把手地教她看帐,更让她管着各地契约文书,如今家主可是一刻也离不了她。”
听得白英之言,萧离神色微变,愣愣地站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来,见状她很是满意地笑了下,又福身一礼过后,这才转身迈步往外走了。
“抄录,看帐,管契约文书,这不是从前离掌事在家主书房当差时惯做的事吗?这位苓儿姑娘还真是了不得,和当年的离掌事一样的得家主信任和看重呢。”一直跟在萧离身后的小厮胡前一脸感慨地道。
萧离此时回过神来了,闻言也不说话,只冷冷瞥了一眼胡前,然后径自离开往自己的住处去了。
身后的胡前挠了挠头,一时还想不明白,自己刚才那话怎么又惹得掌事生恼了。
……
回到上房的萧君迁没有立即洗漱歇息,而是去了书房,取了纸笔,面露斟酌之色,开始为解苓儿写起了药方。
“家主,您刚才喂苓儿姑娘吃下的,可是赤雪丹?”朴伯站到在他身侧猜测着问道。
萧君迁没有作答,只是提笔开始在纸上写了起来,分明是默认了朴伯的说法。
“那丫头,还真是个有福的……”朴伯小声嘀咕了一声,面上颇有感慨之色。那赤雪丹是解毒至宝,所用原材极为珍稀罕见,整个萧家如今也仅有三、五颗的库存,萧君迁常外出行走,因此才会随身携带一颗。没想到这次他竟毫不犹豫地就拿出来给解苓儿用了。
“这些药,皆是清除她体内残毒的,你亲自盯着,不必假以他人之手。”过了片刻,萧君迁又将手里写好的方子递好了朴伯,口中又吩咐了一声。
朴伯点头应下收好了方子,顿了片刻又问道“家主可是怀疑苓儿姑娘这次的遭遇,是有人有意而为之,并且那人还是府内之人?”
萧君迁听得先是没说话,眼光看向窗外的夜色,过了一会儿才道:“明日一早,你派人和城中以及周边清宜堂打声招呼,近几日,若是有那突然四肢瘫软无力且口鼻处溃烂发红之人前来就诊,务必设法留下后再通知府里一声。”
“突然四肢瘫软无力,口鼻处溃烂发红?这,这不是中了噬魂软骨散的症状吗?”朴伯问得一脸的惊讶之色。这噬魂办骨散是萧君迁独创的防身之药,一向不被外人所知,如今怎会有人中了此毒?
“上次她与人打架受伤,我让她拿伤药的时候,她从我药柜里顺走了三瓶噬魂软骨散。刚才我看了她的荷包,里面只剩下两瓶了。”萧君迁淡着声音解释道。
顺走?朴伯听得不由得露了忍笑之色,若不是萧君迁默许,她解苓儿哪能从他手里拿走那些蚀魂软骨散?不过,这也是机缘巧合,看来这次她遭遇险境,是那瓶消失不见的蚀魂软骨散在关键时刻救了她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