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白英的声音,案后的两人都同时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白英先将茶水端到了萧君迁的手边,又将一只白玉盖碗端了过来:“我见家主早膳用的不多,特煮了一碗您喜欢喝的百味羹,家主趁热喝了吧。”
萧君迁听得点点头,伸手接过揭过盖子拿起汤匙尝了几口。
“味道不错,你有心了。”萧君迁放下了汤碗对白英道。
白英听得这话面露欢喜之色,正待再说句什么时,却是发现萧君迁的眼光落在她的身上,她顿时面上一热,今日她穿的是新做的一身衣裳,粉色的褙子,配着鹅黄的镶花锦裙,一早上都有好几个婆子和媳妇见了夸她这一身好看了。
“家主,可是今日白英这一身有什么不妥?”白英软声问了一句。
“哦,没,很是娇艳,甚好。”萧君迁收回眼光,口中竟是夸了她一声。
白英听得这话,脸上立即腾了一抹娇羞之色,一只手也不由自主地抚上了脸颊。这时朴伯刚好自门外走了进来,听得萧君迁这声夸赞,朴伯一边走进来一边接着萧君迁的话道:“是啊,如今天气暖和了,外面的花也都开了,常春园的小姑娘们也是花一样的年纪,本该是穿得粉嫩娇艳些才好。”
待朴伯走得近了,看了一眼案边着一身灰袍作男子打扮的解苓儿,口中又笑道:“家主,苓儿姑娘打扮成这样倒也别致,只是,这衣裳颜色略显沉闷了些。”
听得朴伯的话,萧君迁也侧过脸来看了解苓儿一眼,他的眉头微微蹙了下,似是有话想说却是迟疑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等会我就去库房挑两匹鲜艳些的料子,替苓儿也做两身亮丽些的衣裳。”白英见了萧君迁的神色,赶紧轻笑着道。
“家主,前几日丝坊不是送来一批软罗纱吗?我记得当时家主留下一箱的,如今也不用劳烦白英姑娘特意去找了,就将那软罗纱拿两匹出来赏让苓儿姑娘做衣裳岂不正好?”朴伯笑呵呵地接话道。
软罗纱?白英听得这话脸色微变,那软罗纱是极为难得的料子,上次她拿去库房存放之时,特地拿在手里仔细欣赏了下。那布料色泽好看,质地又极是轻薄柔软,她当时就爱不释手,心里还盼着以后若是有机会,能让家主赏她一块做衣裳就好了,可万万没想到,如今她还没得到,竟让解苓儿有了得到那软罗纱的机会。
“家主,那软罗纱倒是合适。只是,苓儿如今还是个三等丫头,若是穿了软罗纱那样的名贵料子,与例不合且不说,就怕有人见了心里不痛快,背后说些难听的话,倒生出些烦恼出来了。”白英轻软着声音,一副苦心为解苓儿周全的模样。
听得白英这番话,解苓儿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那什么软罗纱的料子她一点也不关心,她原本想着既是来上房当差了,怎么着也能由三等丫鬟升到二等丫鬟,月例银子也能翻一番,可如今听白英的意思,她仍旧是个三等,这让她心里生了些沮丧的感觉。
“家主,苓儿姑娘既是来了书房当差,依例该是升她做二等丫鬟才是。”朴伯笑咪咪地又开口了。
听得朴伯这话,解苓儿忍不住在心里欢呼了起来。朴伯啊,您可真是我的贵人,你老人家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她心里这样想着,一边抬眼看向了朴伯,眼内亮晶晶的,里面写满的皆是感激之色。
白英这会儿却是后悔得想要打自己一个嘴巴。心道若是她不提起,这事没人会主动提起,解苓儿这三等丫头便会一直做下去。这下好了,人家眼看着就要升做二等丫头了,还真是白白送了她一个大便宜。
萧君迁又看了一解苓儿,见她看着朴伯一副感恩戴德的神情,他轻笑了下,而后却是淡着声音道:“她做不了二等丫鬟。”
什么?解苓儿听得这句,无疑于一个晴天霹雳当头落下,她转过脸去看向了萧君迁,眼神先是不可置信,而后变成了不解与疑问,慢慢地,又有些委屈和不甘起来。
萧君迁坐得稳稳的,还用手支着额头静静地看着解苓儿,似是很满意看见她眼内这一系列的变化。
白英看着眼前这一幕,唇角不由自主地就弯了起来,忍了又忍才将即将溢出来的笑意压了下去。
片刻后,她轻笑着上前,一脸关切地牵起了解苓儿的手,口中轻笑着道:“苓儿你也不必灰心,先用心当差,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得了家主的认可,还是有机会……”
“直接升作一等好了。”萧君迁突然开口打断了白英的话。
什么?解苓儿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眼紧盯着萧君迁一时呆在了那里。
白英拉着解苓儿的手立即僵住了,片刻后像是被烫了似的骤然收了回去,然后也一脸不敢相信地看向了萧君迁。如今这府里,一共只有三个一等大丫鬟,除了她白英,便是青琅苑三爷跟前的苏合,还有京墨居大爷身边的杜若。
杜若、苏合都来萧家老太太特地指来到两位主子身边当差的,父母也都是府里的管事。她白英虽说不是老太太的人,可她爹娘是太太的陪房,极得太太信任的,她十岁之时,就入后院伺候在太太身边。因着细心稳重得太太看重,特地被指派来陵州新府伺候家主的。
这解苓儿是汀园那种地方的出身,进府时日又这么短,竟就升了一等丫鬟,只比她三个管事的大丫鬟略低了半级而已,这怎么能不叫她心里既意外又惊慌?
“苓儿姑娘你还发什么愣?还不快点谢过家主?”朴伯笑看着解苓儿一直在发呆,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听得朴伯的声音,解苓儿这才如梦初醒,赶紧躬身给萧君迁行礼道谢。可她神情还是懵懵的,似是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怪她会这样,从做不了二等丫鬟的巨大打击中,又瞬间被一跃飞升成一等丫鬟的惊喜席卷,这事搁谁身上谁都得迷糊。
萧君迁将解苓儿的模样都看在了眼内,他面色看着仍是平静的,可微弯的唇角还是暴露出他此刻心情很好。
“白英,去拿两匹软罗纱过来给她。”他缓着声音吩咐了一声。
听得萧君迁的声音,白英这才回过神来,脸上勉强挤了点笑意,答应了一声后,转身往库房方向去了。
见得白英走远了,解苓儿才慢慢回过神来了,她双眼看向了朴伯,口中小心翼翼地问道:“朴伯,请问下,这一等丫头的月例……是不是,是不是会多一些出来?”
解苓儿问得有些支吾,一边问着,一边还拿眼瞄了下萧君迁。朴伯听得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回道:“那是自然,家主上房的一等丫鬟,有四两银子的月例。”
四两银子?竟有四两银子之多!解苓儿惊讶得一时说不话来了,她在心里迅速盘算了起来,一月四两,她省着点花,一月能净存三两八百文,一年就是四十五两还多,存上十年,可就是……
“你琢磨什么呢?”萧君迁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啊,没,没什么……”解苓儿赶紧摇头,抬眼见得萧君迁正看着她一脸探究的神色,她赶紧恭敬了脸色,弯腰将医典孤本双手抱在了怀里,口中也十分恭敬地道:“家主,我,我就去抄书去。”
解苓儿抱着医案躬身一礼后,退后两步转过身正待离开之时,又想起什么来,赶紧又回转身问道:“家主,您还有别的事吩咐我做吗?除了写字抄书,我还会做很多别的活,就算不会的,我也可以现学。”
解苓儿说得一脸殷勤,脸上的喜悦藏也藏不住,一双杏眼也变成了两弯月牙儿。萧君迁看得顿时有些气笑不得的感觉,他朝她摆摆手,口中像是有些嫌弃似地道:“这会儿没事交待,你快走吧,还真是聒噪得紧。”
听得萧君迁说她“聒噪”,解苓儿赶紧闭紧了嘴巴,又是一礼后,才轻手轻脚,地往往隔壁去了,进去后立即坐到书桌后欢欢喜喜地开始干活了。
“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萧君迁抬眼看着花窗后那张喜滋滋的脸,口中忍不住低语了一声。
朴伯也朝解苓儿的方向看着,听得萧君迁这话,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转头看着萧君迁道:“怪不得昨日家主不让老奴管苓儿姑娘的事,我心里本还有些纳闷呢,如今才知晓,原来家主早已胸有成竹,都替苓儿姑娘想得周全了。”
朴伯的话说得婉转,可是萧君迁哪里听不出来,这分明是说他口是心非呢。可他也无从反驳,他昨天说的,本就是赌气的话。自打见了解苓儿被人欺负得那般狼狈模样,他这心里就一直憋着一口气,昨天半夜里还醒转了一次,醒后一直觉得胸口堵得慌,爬起来坐了好一会儿才又睡下的。
如今不过做上了略体面些的一等丫鬟,多了几两银子的月例,竟就让她欢喜成这样。萧君迁想到这里,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果真是个没出息的”。只是,刚才瞧着她那副没出息的模样,他的心里却是隐隐生了些欢喜出来。
见得萧君迁一脸轻松愉悦的模样,朴伯顿时长舒了一口气,口中笑道:“如此,老奴可算是放心了,下次老太太问起来,我总算可以交差了。”
萧君迁听得这话才回过神来,立即将脸上的笑意收敛住了,瞥一眼朴伯,口中冷着声音道:“人越老,话越多了。”
“是,老奴以后尽量少说话。”朴伯赶紧忍着笑答应了一声,说完又看了看隔壁那一脸认真的娇俏少女,然后才一脸欣慰地告退出门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和后天不更,周四再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