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飞朱砂
几分钟后,老韩头扛着一个木梯回来了。老邱怕他闪着腰,连忙过去帮忙。
两人一起动手,把梯子竖在房梁下,梯子最高的地方则靠在旁边的墙上。
“上边有点暗啊,要不拿个手电上去吧。主要是怕看不清。”老邱说。
老韩头同意了:“我再拿个锤子,要是真有那东西,说不定藏到木头里边去了,得敲敲。”
老邱点头:“有道理,敲一敲能看出来哪里是空心的。”
老韩头返身出去拿锤子和手电,走到半路,凉风吹过来,他有点迟疑,觉得他刚才有点冲动了。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老韩头还是回去取了东西,再把手电和小锤子揣到裤兜里,就这样爬到了楼梯上。
他举着手电在罗裳说的房梁上和两侧都仔细照了照,初看时并没有发现异常,看起来这就是一根完整的木头。
他不死心,又拿着锤子敲。敲了不到两分钟,老韩头顿了下,又在刚才的位置重新敲了一遍,耳朵还贴近了木头。
罗裳和老邱听出了异常。但俩人都没敢乱说话,怕把老韩头惊到。
“小邱,你去帮我把水果刀还有螺丝刀都拿出来…”没过多久,老韩头终于找到了出现异常的位置。
“好嘞,我马上回来,韩大叔你小心点。”老邱领了命令,推开门就去取工具。
二十分钟后,老韩头撬开了一块木板,找到了藏在下面的洞。洞里果然有东西,都用油纸包着,一共两个油纸包。
老韩头心头激动,知道这些东西应该是他们韩家祖先特意藏在这里的。
他拿起一个油纸包,东西一入手,就有了明显的压手感。
“这是金子做的麒麟啊?”老韩头很快拿着东西下来了。看到他手里的东西,老邱特别惊讶。
“韩大叔,您放心,我这人嘴严,出去了肯定不会乱说的。”老邱说。
他不仅关好了门窗,还把老韩头拉到窗外的人看不到的地方。
这时老韩头已经把两个油纸包都打开了,其中一个油纸包里装着的都是金条,尺寸大概是2*4*10厘米,金条形状规整,亮闪闪的,看上去成色很足。
老邱吸了一口凉气,“这东西肯定是你们家老祖宗留下的,你可得收好,千万别让街坊和你那些亲戚知道了。”
老韩头粗糙的手抚摸着那些金条,面上表情复杂,并没有普通人突然发现黄金的狂喜。
“是,应该是长辈留下来的,估计是怕家里有个万一,能有东山再起的资本。”老韩头说道。
罗裳笑着说:“乱世黄金,盛世珠宝,这东西是祖先给后人留下的遗泽,值得当传家宝传下去。”
她这时也看到了另一个油纸包里的东西,这个包比较小,里面有个金麒麟,一个蝙蝠,还有一套串好的大五帝钱。
蝙蝠只有半个手掌大,麒麟就要大多了,跟成年男人的拳头差不多大。
很明显,这个包里的东西主要是用来镇宅辟邪的。
罗裳就道:“邱叔说的对,这些东西您只能跟信得过的近亲属说,其他人一定要瞒住。”
老韩头自然清楚这一点,他家房梁上真藏着东西,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小偷肯定会望风而来,还会有人惦记上他家的房子和院子。谁也说不好,哪天会有人拎着铁锹偷偷进来,要是再出现挖宝的行径,他们在这儿还怎么住?
老邱也想到了这一点,担心地道:“可千万不能传出去,要不然你跟我婶以后就过不了清静日子了。”
“东西我和罗大夫都看过了,咱们也开了眼界,你赶紧收起来,拿回去藏好。回头跟韩沉也交待下,看他怎么安排。”
老韩头对此并没有多说,他安静地把这些金器都包好,随后跟老邱说:“这房子我租给小罗大夫没问题,她给我们家发现了这么多金器,回头我得跟家里人商量下,看看怎么谢她好。”
“至于房租,她看着给点就行,我本来也没指望租房赚钱。”
罗裳立刻道:“老爷子,房租该多少就多少,你家这个环境我还挺喜欢的,打算长租,可能至少要租几年。所以这个钱还是要事先说好。”
“咱们这儿租房的行情我也清楚,像您家这样的房子,一个月20块也不多,我给您18块钱一个月吧,就当我占您便宜。”
“我现在手头钱不多,先按月交,等手头宽松点,我再按年给您。”
老韩头想要反对,老邱却道:“这事就这么定了,钱的事算清楚比较好,大家心里都敞亮。”
罗裳也笑道:“对,要是再少,我也不好意思在这儿开业。这些东西是你们家祖先留下来的,跟我没关系。真要想谢我,那不如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
老韩头也不确定要怎么感谢罗裳,她才会满意。
罗裳就道:“有些药在外边买不到,我可能要自己制备。您要是不反对,我打算在您这儿安排一个地方,用来做制药间。也不用太大,有十个平方的面积就可以,钱我可以另外付。”
她居然还会制药?
老韩头已经够惊讶了,这时又被罗裳说的话惊到了。
但他也看出来了,罗裳不是个普通的小姑娘,肯定有点真本事。
这样的人,如果心性不错,还愿意留在他这里开诊所,他是求之不得的。
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这没问题,你也看到了,从后门出去,东边有一排厢房,矮是矮了一点,但房间不少,总共有四个屋,一个屋十平左右。两个屋放了杂物,还有俩屋空着,简单打扫一下就能用。”
几个人很快谈妥了房子的事,罗裳拿着老韩头给的钥匙先走了。
周一早上,罗裳去了八院,办妥了离职手续。
次日清晨,罗裳照常骑车出门,罗家人只当她照常去上班,还不知道她已经离职的事,所以没人特意问她去哪里。
实际上,她去的不是青州八院,而是青州市花惜路的中药材批发市场。
说是批发市场,其实就是临街而立的两条商铺。每个商铺都有个门脸,面积大小不等。为了扩大营业面积,所有的商户都在店门口支上了遮雨棚,遮雨棚下摆着一小袋一小袋的药材。
青州市并不在出药材的大省,所以这里的药材在价格上没有原产地那么便宜。但罗裳现在资金有限,暂时只能选择在这里寻找进药的铺子。
她沿着这条长达五十多米的街道走了一个来回,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各个药铺的药材情况。
走了一圈,罗裳停在一个不起眼的铺子前边。
她注意到,在铺子里有个木头架子,架子上放着一些小盆,每个盆里都放着水飞过的朱砂。有的盆里还有水,盆里的朱砂还没有完全沉底。部分盆里的水已经撇掉了,盆内只剩朱砂,还在阴干中。
店老板年纪不算大,大概还不到三十。看到有客人走近,他只抬头看了眼,就重新低头用捣臼捣着石钵里掺了水的红色朱砂。
在他右手边的木架子上,还放着一筐大大小小的朱砂矿石。
罗裳站在遮雨棚下,随手拿起一把莲子,发现他这里的莲子都是去过芯的。
这种莲子才能达到清心除烦的效果。有些药店就不行,卖的是没去芯的,不懂行的人是不清楚这些区别的。
她又看了麦冬,觉得东西不错,也是去过芯的,直接就可以用。
连续又看了十几种药,都能达到罗裳的要求。如果价格合理,罗裳打算就在这家药店进货。
但她还要再看看,涉及到长期进货的问题,自然是看得越仔细越好。
店老板注意到了她的举动,停下手上的动作,特意瞧了她一眼。但罗裳没说话,他也没有主动搭话的意思。
这时,有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过来了,他梳着马尾,皮肤白晳,体形清瘦,看上去挺有艺术气息的。
看到他过来,店老板立刻站了起来,还往他身后看了眼,说:“你朋友呢,怎么没来?”
那男青年摇了摇头,道:“他最近来不了,东西到了吗?我给他带回去吧。”
店老板也没多问,放下捣臼,又把石钵放到架子上,转回身进了店内。片刻后,他就提着四个小袋子出来了。
“除了朱砂,另外就带了三种,这袋里装的是胆矾,这两袋是空青和曾青,你看看行不行?”
空青,曾青?
罗裳听了很感兴趣,这些东西都是彩色矿石,磨粉后是可以做绘画颜料的。
像这种矿石做的颜料,不仅不易褪色,有时候还会有珠宝一样的光泽。古代文人做画,就是用矿石做成的原料。
她凑上前来,看着那男青年打开袋子,伸手把袋子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胆矾是天蓝色的,很漂亮,可在铜矿里开采出来。罗裳只看了一眼,就确定这些东西都是正宗的。
但她最感兴趣的则是空青,这东西在后来的几十年里已经很难找到了。
没想到,她刚来找药,就有机会见到空青,说起来也是幸运。
这种铜矿里开采出来的矿石,是中空的,里边有水。但这些水不是一般的水,它有治疗作用,可治眼疾。
空青和曾青矿石也可以在研磨后用水飞法处理,用来治疗眼病。
看到她过来,男青年把手上的胆矾放回袋子里,奇怪地瞧了她一眼。罗裳便笑着说:“你买这些东西是做颜料吗?”
她态度很好,男青年对她也没什么防范之心,只当她是来买药的,就道:“主要是我朋友买,他买的多,我买的少。不过他现在来不了了,我就给他带回去。”
“哦,这么说,你是画家了?你朋友也是?”
听她这么说,男青年笑得有点勉强。
罗裳觉得可惜,这个男青年只是想把矿石研磨成颜料,但空青在医药上的用途他未必知道。
“罗大夫,罗大夫……”罗裳还没来得及跟这男青年继续搭话呢,两个圆胖的大汉就从街道一头朝她这边跑了过来。
这两个人都穿着花衬衫,一个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另一个胳膊上有成片的纹身,离得远,也看不清纹的是什么。
两个人体型都壮实,从穿着打扮来看,怎么看怎么像混社会的。
路人看到他们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跑,都挺害怕,纷纷往后躲。
罗裳却认了出来,跑在前边的人是她的病人。她记得这人姓姚,患的是酒客病。
算算时间,他前几天就应该去医院复诊的,但罗裳当时在医院并没有等到他。
对姚德胜来说,能在药材批发市场见到罗裳,真是一场意外。
他前几天就该去复诊,但当时有事,一直没抽出空来。前一天是周一,他估摸着罗裳应该会去医院上班,就去了八院,还特意指定要挂罗裳的话。没想到,挂号的人竟然告诉他,罗大夫已经不在八院了。
他一打听,才知道,八院中医科都快没人了。剩下的两个大夫都不知道罗裳去了哪里。
姚德胜无奈,便想着再按着罗裳之前给他开的药方吃一段,等哪天找到罗裳了,再让罗裳给他复诊。
他这次来批发市场,就是来买药的,没想到居然在这儿碰到罗裳了。
他跑起来气喘吁吁,说出来的话含糊不清,所以周围的人除了罗裳,其他人都没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众人第一反应基本一致,都以为这俩人要来找这小姑娘麻烦。
店老板皱着眉头,伸手从店内角落里拿了一根黑漆木棒,提着木棒往外走了几步。
留着马尾的画家下意识就想躲到一边,他注意到罗裳没逃,便好心拽了下罗裳袖子:“快走啊!”
罗裳惊讶地摆了摆手,又转回头拦住店老板:“别误会,这人我认识!”
这时姚德胜已经过来了,他也知道自己的外形比较吓人,看着就像坏人。
平时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他现在还要找罗裳办事呢,当然要客气。所以他连忙跟路人和店老板等人解释:“别别,大家别误会!她是大夫,我不是坏人,我就是她病人。”
“我找她有事,正经事!真的是正经事!”
他连续强调是正经事,店老板又看了看罗裳,这才信了。他把木棍靠墙放好,感到挺奇怪地。之前他只当这姑娘是来给家人配药的,倒没想到,她还是个大夫。
能让病人这么上心的,应该是个不错的大夫吧?
店老板能想明白这一点,那个留着马尾的画家自然也能想到。
她居然也是大夫?就是不知道她给那个大金链子看的是什么病。
看那人的状态,跟他朋友的情况应该是完全不一样的。
但他还是决定留下来,先听听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