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抵达前厅时,前厅里已经坐满整整五桌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在付倾颜一人身上,她感觉自己变成了动物园里供人观赏的猴子,浑身不自在。
刘婶是个热心肠的人,领着付倾颜从主桌开始,从左至右认识了一圈,最后回到岑博衍和岑敬候中间的位置。
付倾颜坐定后,再次用目光梳理一通,从岑博衍开始,向右依次到他的母亲贺沁、父亲岑青峰、二叔、三叔、小姑,四叔缺席没来,而后是他的亲弟弟岑博越、亲妹妹岑淑婷。
叔叔们的孩子分别坐在另外一桌,其他的还有那些堂表兄弟们,付倾颜没办法一次性记清,只知道岑博衍家里是一脉庞大的世家贵族。
并且为了她第一次登门,那些有空闲的亲戚们都来捧场了。
不一会儿,餐桌上齐了菜,由岑敬候先举杯,豪言几句后,总算开始用餐。
付倾颜从早上5点半摸黑起床,匆匆忙忙啃了一小块面包挨到现在,早已经饥肠辘辘。
但是为了保全端庄的淑女形象,她不得不做作的小口吃食,简直是人间折磨。
岑博衍倒是一个劲地给她夹菜,付倾颜吃的速度完全赶不上他夹菜的速度,很快她面前的小碗就叠起一小座山峰。
吃不完会不会很没礼貌?她向身边的男人飞去一记刀眼,警告他差不多就得了。
男人挑着眉尖,继续往缝隙里塞肉。
付倾颜察觉一桌子人的目光都集中而来,她勾起唇角,从自己的碗里夹出一块排骨,递到岑博衍嘴边,柔声道:“阿衍,你也吃。”
岑博衍听着她唤自己“阿衍”,感觉心头像被一片羽毛挠过,酥酥麻麻。
他望着付倾颜递过来的筷子,内心挣扎。
“吃”或是“不吃”?
半响,直到付倾颜抬高的手臂隐隐酸疼,他才慢条斯理地张开嘴,就着她的筷子,吃下那块排骨。
得逞之后,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时,小姑岑佩兰轻笑出声,用调侃的语气道:“先前带回来的姑娘,都没见你如此体贴关照。想来这回应该不假。”
付倾颜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拧着眉头,这又是演哪出?
余光中,她瞥见斜对面的贺沁沉着张脸,下巴微抬,姿态优雅,那副清冷的疏离感被岑博衍完美的遗传了。
“好端端的怎么提这事?闭嘴吃饭。”
岑佩兰一噎,大抵是没想到岑博衍稳如泰山,反倒是贺沁先憋不住话。
大家都了解岑佩兰为人,家里的老幺,宠惯了,尖牙利嘴的劲儿一出,谁也拦不住。
“博衍自从接管了岑家,就全身心投入家族事业,这些年介绍了多少世家小姐都看不上,总算有一个入得眼的,我是太高兴了。”
岑佩兰话锋一转,又接着问:“就是不知,倾颜的父母是做何工作?”
摆明的问家庭条件,付倾颜早料到有这一环节,不慌不忙地回,“母亲不在好些年了,父亲目前没有工作。”
“哟,看起来这家庭情况不太好。”她正得意。
岑博衍把汤碗往桌面上一拍,发出清脆的声响,隐隐带着威慑之意,“人之贵重在于品行不在于背景条件,我只是侥幸生在富贵之家,并无高贵之处。颜颜独立自强,温柔贤淑。是我心目中佳配。”
付倾颜听着他把自己相亲时所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又一次重温起来,阵阵热浪直袭付倾颜的头顶,她敛下眼睫,紧咬着牙根愤愤然,这男人是故意的吧。
有了岑博衍出言相护,岑佩兰安分多了,后半场岑家那些长辈们聊的事,付倾颜插不上嘴。
直到吃完饭后,她把提前准备好的礼物一一分发下去。
而后,又收到多出一倍的回礼,其中贺沁赠了一枚翡翠贵妃镯,看起来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
一旁的岑博衍在看到镯子的那一刻,眸光不自然地闪了闪,连端着茶杯的手都微微一颤,他的薄唇动了动,却没吱声。
付倾颜双手接过锦盒,言笑晏晏,“谢谢,妈。”
这声“妈”叫得略显生硬,又完美的让人看不出端倪。
“这枚玉镯你可收好。”贺沁拍了拍付倾颜的手背,语重心长地嘱咐,“这是岑家世世代代传给长儿媳的传家宝,当年博衍奶奶给了我,现如今我也算是遵照了她的遗愿。”
如此贵重的东西,付倾颜顿然觉得手心里的东西沉重了数万倍。
像是观看完一场重要的交接仪式,那些堂表亲戚们纷纷向岑敬候辞行,等人几乎都走了,岑佩兰才忍不住挑唆:“儿子和女儿就是不一样,我家小茵上周带了男朋友回来谈论结婚的事。博衍这先斩后奏,证都领完了,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他和倾颜是何时开始处的对象。”
她想了想,满脸疑虑地问身旁的岑淑婷:“淑婷,你哥是不是两个月前才去莲城谈项目投资?”
岑淑婷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
“倾颜是莲城人,难道是两个月前才与博衍相识?”
认识两个月的时间闪婚,岑佩兰抛出的问题成功引起众人的疑虑。
经她提点,贺沁也发现问题所在,她目光瞪着付倾颜,脸面上仍然维持着端庄冷静。
“博衍打小主意正,婚嫁的事本就由他自个儿做主,只要他喜欢,我没什么意见。”
言外之意,岑博衍有没有提前回家打声招呼她并不介意。
至于闪婚,付倾颜没有直面问题,反倒捧着锦盒,小步走到岑博衍身侧,嘴角噙着笑,一脸娇羞地说:“阿衍,你帮我戴上,瞧瞧好不好看。”
贺沁惊诧地看着岑博衍从锦盒里拿出翡翠镯,套入付倾颜纤细软嫩的手腕。
想当初她拿到这枚翡翠玉镯时,都不曾敢佩戴,一直在密码柜里存放至今,而付倾颜竟当作工艺饰品佩戴起来。
他轻搂着付倾颜的腰,垂眸看一眼她手腕上的翡翠镯,大小正好合适,墨绿的颜色衬出她的肌肤更加白皙。
赞赏道:“好看。”
付倾颜顺势靠坐在他的双腿上,双臂自然地揽住他的脖颈,似在撒娇,“阿衍,这就是你不对了,咱们都谈小半年了,怎么家里没一个人知晓。若不是这次听说爷爷病重,情急之下才赶紧领了证。不然还准备下月中秋节再一同回来商量婚事呢!”
提点到岑敬候装病的事,她有意无意地暗中观察老爷子的举动,却见他是一如既往的沉稳自如。
感受着怀中的人儿一个劲地朝胸口处拱,岑博衍僵直着躯体,肌肉紧绷,雏菊的清香从她的领口处窜入他的鼻息中,侵占所有的空气。
付倾颜眉目弯弯地睨着岑博衍,嗓音可以溺死个人,“三年前,我在京传上大学时初识阿衍,就已经对他暗许芳心,多年后能相遇,是缘分使然。”
她的话一落,岑敬候朗声大笑,自豪道:“难怪这些年博衍用各种手段应付家里,原来是为了你。不错,有我岑家儿郎痴情种的风范。”
付倾颜抬眸而望,发现他正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那微眯的眼睛里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戏演完了,她正想着从他腿上下来,不料却被他结实的手臂紧紧地钳制住,动弹不得。
岑佩兰吃了蔫,闷闷不乐地喝了几口茶便找借口离开了。
霎时间,前厅里仅剩下与岑敬候专心下棋,一言未发的岑青峰,还有一门心思低头玩手机的岑博越,端坐在岑敬候左侧的岑淑婷,和继续品茶的贺沁。
一盘棋下完,岑敬候在刘婶的搀扶下站起身,“都回房休息去吧!”
岑敬候前脚一离开,贺沁立即通知佣人往岑博衍房里多添置一份日用品。
望着立马忙碌起来的佣人们,岑博衍出声阻拦:“妈,不必了,一会我们就出发回莲城。”
“这么着急?”贺沁蹙起眉头,继续忙着张罗,“难得回来一趟,多住几日,爷爷也不想你们那么快就离开。”
付倾颜忍不住插嘴:“实在是工作繁忙,请不了那么多天假,等下月中秋,我们再回来。”
“既然如此,那就明天一早再走,反正今日的假也已经请了。”
贺沁一句话直接掐断她一切想要逃离的念头,付倾颜扯出一抹苦笑,用求救的目光瞥向身旁的男人,见他丝毫没有给出回应,硬着头皮同意。
“那就依母亲,明日再走也不迟。”
付倾颜随着岑博衍回到房间,仔细环视一圈屋内的装修及摆设,灰白冷调的墙面,搭配着各式各样的现代工艺术品,与他的给人的印象那般,冷硬、又不拘一格。
桌上摆放的花瓶里通通换成粉白相间的玫瑰,像是刻意迎合付倾颜的喜好。
包括雕花红木大床的正中央,也用玫瑰花瓣摆成个桃心的形状。床头柜上,挂着两盏红色“囍”字的小夜灯。
“岑总,您母亲可真用心。”付倾颜打趣地说,“我还真不知道,你为了应付家里催婚,带过多少个冒牌女友回家?”
岑博衍坐在靠近窗台的茶桌旁,翘着二郎腿,一边品茶一边翻看手里的书,淡淡地回答:“就一任。”
付倾颜惊呼:“才一任就被拆穿了?啧啧,看来你找的演员不太行,得亏现在遇上了我,分分钟就能帮你搞定。”
岑博衍挑眉望向她,嘴角勾起一抹讥笑:“哦?希望你盲目的自信心能维持到最后一刻。”
“那你就等着瞧吧!”
付倾颜从衣柜里翻出一床新的毯子,挪到摇椅上,倒头就睡,颠簸了一路,她得好好的补补觉。
待她睡醒,已是傍晚时分。
偌大的房内仅亮着床头柜上的夜灯,周围的空气静谧无声。
不一会儿,桌上的手机嗡嗡作响,付倾颜长臂一伸,精准地捞过手机,划开接听。
她以为是岑博衍,没好气地开口就问,“人呢?”
“是我。”听筒里传来又柔又暖的男声。
付倾颜慌忙坐起身,腰间的薄毯因她的动作滑落在地,她清了清嗓子,“慕言哥,是你呀。”
“我在你家楼下。”他顿了顿,不确定的询问,“你不在家?”
这个点,恰好是平时付倾颜准备出门上班的时间,不出差错他应该可以在楼下碰上她,而现在付倾颜家中的灯光却是暗的。
“嗯,我有事出差了。”付倾颜瞎编乱造地找了个借口,过后才发现自己找的理由有多烂。
“什么时候回来?”慕言没有拆穿她,他总是相信,付倾颜刻意隐瞒的时候,一定是有难言之隐。
“明天。”
“好,那你先忙。”
掐了电话后,慕言站在路边,仰头望着三楼紧闭的窗户,深邃的眸子里一片黑。而他垂落在身侧的手里,正拎着付倾颜最爱吃的芝心泡芙。
另一边,付倾颜挂了电话,匆匆忙忙穿上鞋子去找人,她刚踏出房门,岑博衍正巧迎面而来。
她快步迎过去:“岑总,您去哪儿了?”
岑博衍不满她打回原形的称呼,冷着脸晃了晃手里的打包盒,“知道你不喜欢那种场合,所以找了个借口给你把晚餐打包回来了。”
“哇,岑总,您真好。”付倾颜不吝夸赞。
两人双双回到屋内,岑博衍洗净手,替她把打包盒一个个摊开,摆在餐桌上。
总算能无拘无束的好好吃一顿饭了,付倾颜欣喜地抓起筷子,夹住一块红烧肉,刚准备把油滋滋的一大块肉塞进嘴里,余光中猛然看见窗户上倒映出一个人头的影子。
“啪嗒”一声,她手心的筷子掉落,心也悬上嗓子眼里。
“你看那儿,是不是……有……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