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晋云山上风将书页缓缓吹动,四溢的酒香已经散了几分。
春果一直站在树后探头朝望水亭的方向看。
也听不见姑娘和顾二公子说了些什么,就见着沈瑶面色如常的从亭子里面出来。
“走吧。”沈瑶从树旁经过,春果连忙跟上。
“姑娘,刚刚在亭子中的那个是顾二公子吧?上次在金宝阁外面被欺负的那个?”
“嗯,是他。”沈瑶回身对春果小声嘱咐:“今日我与他见面的事,不要与别人说。”
“知道。”春果跟在沈瑶的身后,小声的嘀咕:“这顾二公子也太惨了,我们见他两次,他两次都被欺负,可见往常的日子有多么不好过。”
是啊。
沈瑶想不明白的。
他日子都已经这么难了,现在他竟然想做窝囊废?
刚刚他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他不想和自己合作,还是有别的路可以走?
沈瑶想不明白,不过今日好歹是见到顾景昭了。
他没有一口回绝,若是他有合作的想法的话,应该还会再来找自己。
若是他不想和自己合作的话……
那么自己的事情,他也不必知道的太多。
沈瑶这么想着一路往宫学外面走,告知了李管事一声,便转头离开了宫学,连半个头都没有回。
一直到夕阳斜下,顾景昭才从望水亭处离开。
将今日晾晒的书一一的摆回到藏书阁,顾景昭才拿着书箧离开宫学。
他拎着书箧慢慢往侯府的方向走着,路过金宝阁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往里面看了一眼。
金宝阁里面的金器被夕阳照的十分刺眼,掌柜的就在这一片刺眼中劈里啪啦的敲着算盘。
光是听着声音,就知道金宝阁的进项不错。
顾景昭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价格不菲的书箧,将今日下午沈瑶与自己说的话又过了一遍脑子。
沈瑶说的没错,当时他在盂县耽搁了五年,确实是因为手上没钱。
碍着明德公主的颜面,上京中没有人能够施以援手,甚至连户部也让她在盂县自生自灭。
摆在他面前的无非是两条路。
一个是参加科举,另外一个,便是去盂县。
若是走科举,那明德公主必会阻挠。
他现在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去盂县,仍旧是如今最好的路。
那么沈瑶的帮助,就变得尤为重要。
这些年来明德公主对他时时提防,原本他是连宫学的门都摸不上的。
只不过当时太子非要他做伴读,明德公主不想拂了皇后的面子,这才将他送了进来。
不得不说,沈瑶的提议,或许可行。
成一门让明德公主放心的亲事,不仅仅能让他的守拙更令人信服,还能获得沈家的帮助。
这买卖,他不算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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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黑夜总是来得迟一些,顾景昭回到侯府,侯府早就已经用完了饭。
阿桑一直在门口等着顾景昭,看到顾景昭的身影出现在侯府门口,他赶紧迎上去:“公子,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迟?”
顾景昭将手中的书箧给他,面色淡淡:“今日祭酒安排我晒书,晚归了些。”
阿桑跟在顾景昭的身后往净尘居的方向走:“今日的饭已经给公子留出来了,就放在厅中。”
“嗯,我知道了。”
进了净尘居,阿桑把书箧送到书房。
顾景昭走到厅中,桌子上摆着饭菜。
一荤一素一碗米饭,早就已经凉的透透的。
顾景昭坐到桌子前面,沉默的端起了饭碗,小口的往嘴里送。
侯府是不会给他单独留饭的,像是今天这般晚归,能有凉饭等着就已经是极好。
净尘居原先是侯府老夫人的佛堂,可是在老夫人过世之后便废弃了,直到顾景昭搬了进来。
此处是侯府内最偏僻的地方,往日要不是特意往前院绕,旁人不会看到顾景昭。
明德公主将顾景昭安排在这里,往日就图一个眼不见为净。
顾景昭深知自己在侯府的地位,所以往日他也不会往前院走。
每日的饭食也都是让阿桑去厨房端回来。
阿桑放好书箧回来,桌子上的饭菜已经吃光了。
顾景昭正在旁边净手。
阿桑上前收拾碗筷,忽然听到顾景昭问:“阿桑,你说若是一个不缺钱的姑娘到我们这个院子里来,会不会嫌弃?”
阿桑:嗯?
他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什么都没有,寡淡的和佛堂没什么两样,但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
“应当不会嫌弃吧……”阿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只要不似三姑娘一样就不会。”
三姑娘叫顾明娇,是侯府的妾室所生,生的好看,十分得宠。
明德公主膝下只有一子,顾明娇又会讨明德公主的换新,所以明德公主往日也对她没什么敌意,往日宴会还能带着她一起去。
久而久之的,自然就看不上别的。
顾景昭拿起帕子擦干净了手。
“哦对了,公子的夏装有几件已经破了,这月的月钱还没有到时间,我们手中的钱去裁制新衣应当是不够,所以公子日后穿衣服的话要省着点,尤其是袖口。”
“公子的笔墨也没有多少了,明日得上街去采买一些。”
顾景昭沉默了一瞬:“好,我知道了。”
他转头环视了一圈屋子,忽然觉得现在屋子这样……
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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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下午没有与顾景昭达成共识,沈瑶一回到府中,便马不停蹄的罗列了三个方向。
最好的便是顾景昭能够想通与自己合作。
再不济便是她榜下捉婿,为了稳妥一些,现在就要去确定目标,省得放榜的时候抓错了人。
最差的便是今日与顾景昭说的。
自己找个人嫁了,将沈家的家产分散开来,减少被曹国舅盯上的可能性。
这个人选,贺铮倒是不错。
想到这,沈瑶从账本里抬头:“春果,下一届春闱的举子门已经到上京了吗?”
“已经到了。”
“他们多数都住在哪里?”
春果想了想:“大部分的举子们都没有什么钱,应当是在上京的周围租个小屋子,还有一部分投奔了亲戚,剩下的有一部分常住在酒楼中。”
“这样的话就不能一起去看了,要一个一个挑。”
听到沈瑶说这话,春果的眼睛一下亮了。
“姑娘是想从这一届的举子中挑个姑爷出来?”
沈瑶让春果小点声,她轻轻点头:“你明日悄悄去打听一下,这一届的举子里面有没有好的,他们近日都在做些什么。”
“姑娘你放心,明日我定将这些事情打听的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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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果的办事效率极高,一早上就溜了出去,待沈瑶睡醒梳妆好之前,就把消息带回来。
“姑娘,这一届的举子们除了世家弟子之外,还有一个极其不错。”
沈瑶抬手戴发簪:“说说。”
“此人叫做江岑,上个月刚从老家入上京,如今正和他妹妹租住在上京外围的一个小院子里面。他今年二十岁,听说乡试一路上来,成绩十分不错,最重要的是……”
春果小声道:“他长得好。”
沈瑶轻笑了一声:“他人如何,可是事情极多的吗?”
“这江岑家境贫寒,他妹妹今年十六岁,她哥哥在家的时候,她便绣点帕子出来售卖。”
春果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块绣着梨花的手帕:“这便是那姑娘的手艺,今晨我与那姑娘说了几句话,觉得这姑娘的修养极好,人又机灵,想来她哥哥应当也不错。”
沈瑶接过手帕看了眼绣花,有些惊讶:“这姑娘的绣工不错,看起来很认真。”
“而且价格也合理!”春果对这姑娘的评价极高:“实在做事,又不贪财,是个极好的姑娘。”
春果想了想:“听说今日下午,飞仙阁外面便摆了集会,邀请了那些举子们都去做一些诗文,说不定江岑也会去。”
沈瑶略想了想:“好。”
她将最后一只金簪戴在头上,“我们去看看这个江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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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仙阁本就人多,今日在外面摆了风雅集邀请了举子,自然又引来了极多的人围观。
沈瑶的马车距离飞仙阁极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姑娘怎么不凑近了些?”春果有点奇怪。
沈瑶看着那极高的飞仙阁,心头止不住的打怵。
自然是有阴影。
“前面人太多了,挤得慌,我在这里等着便好。”沈瑶掀开车帘往飞线楼的方向看:“你去帮我看看,江岑在不在此处?”
“好,姑娘在这里等会儿。”
春果动作快,掀开车帘便下了车,没几步便挤进了人群中,再也找不到影子。
夏日一到,在马车里面坐时间长了就有些闷。
沈瑶抬手将车帘掀至大开,外面凉爽的风一下子便吹了进来。
沈瑶深吸一口气:舒坦。
人群嘈杂,沈瑶听不见那些念诗做句,只能听见一阵阵喝彩。
听着声音,沈瑶的心绪也舒畅了几分——
而且这榜下捉婿,看起来也有几分意思。
最起码可以多几条路走,不用在一棵树上吊着。
沈瑶撑着头靠在车窗上,往人群的方向看。
除了那个叫江岑的,兴许还有别人可以挑一挑。
飞仙阁的人多,顾景昭走到此处,也被人群挤了几下。
他皱着眉将人群绕过去,阿桑手里拿着东西,跟在顾景昭的身后。
刚一绕过人群,还没等眉头舒展,顾景昭便看到了一辆马车——
是沈瑶。
沈瑶显然没有看到顾景昭,她嘴角带着微笑,正兴致勃勃地朝飞仙阁的地方看。
看起来兴致不错。
顾景昭停住脚步:“阿桑,飞仙阁前面发生了什么?”
“是飞仙阁摆了风雅集,请了举子们来吟诗作对,大家应当都在看热闹。”
阿桑说完,忽然感觉到公子的周遭冷了几分。
顾景昭面色如常,他看着沈瑶……
举子嘛?
沈姑娘的动作倒是极快啊。
作者有话要说:顾景昭半夜醒来:不是,我也没拒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