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可惜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丫头,以为所有事都会如她预料的那般顺利。

金春暗暗摇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或许这信是真的才对自己更加有利,想到这里他安然坐下,心安理得地继续看甥舅俩对峙。

“口说无凭!”金大力额上直冒冷汗,咬牙沉声道,“你母亲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怎么可能……”

他倏然住口,如果父亲未雨绸缪,早就将亲笔信交给了妹妹呢?

“既然舅舅觉得我口说无凭,那您便亲自来看看这信,”盛锦水轻笑,将手深入袖中,“有表舅在场见证,希望舅舅看完信后别再赖账。”

金大力一愣,求助地看向金春。

金春却只是垂眸,并未看他。

没有得到回应,金大力心中忐忑,像看洪水猛兽般紧盯盛锦水。

这一刻,他的思绪转得飞快,如果信是假的,那么现在这一切都不会有变化,金氏布庄和盛家家产迟早都会到他手里。

可若是这样,盛锦水又为何信誓旦旦,说这一点就破的谎言。

金大力将双手交握于身前,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他的动作。

衣袖之下,他用一手掐起另一只手背上的皮肉,短暂的痛觉让他冷静下来,头脑也清晰了许多。

不对!不管这信是真是假,都不能让盛锦水拿出来!

金大力在最后的时刻终于想通了其中关窍,眼前豁然开朗,难怪金春不发一言,真是好深的算计。

如果金春这个见证人一口咬定信是真的,那金氏布庄的管事权就要再议,从盛锦水和盛安洄两个乳臭未干的小辈身上夺权可比在他手里简单多了。

盛锦水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本就是被利益绑到一条船上的蚂蚱,有什么情义可言。

信若是真的,金大力就会失去布庄管事之权,金老爷子虽没了孝敬的银子,但却多了拿捏金氏布庄的机会。

盛锦水做的,不过是帮他们将最后一块遮羞布扯下,要他们知道自己的盟友并没有想象中可靠。

同时,她也是在告诉金大力,从始至终她都没想过拿回金氏布庄的三成利和管事权,她要的只是属于盛家的家产和自由。

“不用看了!”金大力几乎是尖叫着阻止她的动作,“我相信。”

说完这句,他颓丧地瘫坐下来,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等等。”金春笑吟吟地出声打断,连金大力都应了下来,到他这反倒出了变数,“锦丫头,还是将你外祖的信拿出来吧,若他真将管事权交给你母亲,我身为长辈自然要替你们做主。”

果然,只要牵扯到利益,平日里看着还算和善的人都会暴露本性,变作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

“金春,你这是什么意思?”金大力本已经认命,准备吐出到嘴的肥肉,没想到竟被盟友背刺。

“大力,我也只是照章办事。”金春弯起唇角,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金大力只觉遍体生寒,须臾后听他继续道:“金家是你父亲留下的产业,不管是作为金家的晚辈还是锦丫头和安洄的长辈,我都要弄清原委。若信是假的,那金氏布庄还是你的,若信是真的,我想我爹也想遵从兄长遗愿,为小辈们讨回公道。”

说得再正义凛然也遮掩不住他的野心,盛锦水没想到自己有天竟被迫与金大力站在同一条船上,“我先谢过表舅,您是聪明人,我就不白费力气绕弯子了。阿娘已经过世,现下布庄是舅舅在打理,管事之权不是一两日能分辨清楚的,何况其中还有许多旧账,若是换了管事人,这些旧账都要清算清楚,先不提旁的,外祖给我娘的三成利,您说该怎么算?”

人心不古,欲壑难填,盛锦水没想到每年三成利依旧填不满他的欲、望。

银子已经到手,金春自然不想吐出来,可让他直白地说让金大力出钱填补,又怕对方狗急跳墙。

金春沉吟片刻,随即笑道:“这只是小钱,金氏布庄是云息镇上最大的布庄,一年净利便有百两,管事人不能马虎。”

要真是个没见识的,听他说百两银时就该眼热了。

便连盛大伯听到了都想劝盛锦水两句,只要有了金氏布庄,今后他们姐弟便不用再为银子发愁了。

金氏布庄是外祖一手扶持起来的产业,一想到它将来会被金大力变卖,盛锦水也是心痛愤慨。

但她有自知之明,拥有金氏布庄的自己犹如幼童怀抱珍宝走在闹市之上,身边群狼环伺,她孤身一人如何护得住珍宝。

“表舅不必再说了,”盛锦水好似没有听到他的利诱,“该是我们的毫厘不能少,不是我们的便是百两也不要。”

“锦丫头,你到底是个女儿家,姓盛已然与金家隔了一层,将来出嫁又要隔一层。”见她强硬,金春将心思打到了盛安洄身上,“安洄,今后你才是盛家家主,你来说,这布庄的管事权该不该给你舅舅。”

怕盛安洄年幼不知轻重,他又继续道:“你姐姐刚也说了,她会供你读书识字,可笔墨纸砚哪样不费钱,若是有了金氏布庄,你们也过得轻松些。”

这话摆明了是劝盛安洄同金大力争权。

金大力本就不满,只是先前心中顾忌本家,如今听他这么拾掇盛安洄,当即就坐不住了,“金春,你别太过分,这些年我少说给你爹孝敬了百两银子,你们一家得了好处现下却要将我卖了。什么做主,你还有脸说,我爹答应给妹妹的三成利都已经进了你们一家的腰包,要做主你就先把银子吐出来!”

这些事盛锦水他们虽然早就知道,但见他们如今像疯狗般互咬,不禁觉得讽刺。

盛安洄承认,金春利诱自己之时他差点就答应了。

他年纪虽小,但在医馆的那段时日也见过了世情冷暖,幼时他读书识字是为了父亲,如今想走上科考之路则是为了姐姐。

他再早熟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没有活了两世的盛锦水想得深远,只是觉得有了银子,姐姐也少辛苦些。

可现在再看金大力和金春为了银钱瞬间变得丑恶的嘴脸,他好像懂了,天上不会掉馅饼,金春主动开口帮忙,不过是想榨干他们最后一丝利用价值。

“我听阿姐的。”在盛锦水的眼神鼓励下,盛安洄开口道。

金春的欢喜脸终于有了崩塌的迹象,他冷哼一声,“眼界如此,不该高估你们。”

“你眼界高,倒是把吞进去的钱都吐出来!”盛大伯已经忍了许久,本觉得金春虽偏向金大力,但大体还算公正,甚至在布庄这事上开口替盛锦水撑腰,可接下来却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金大力为何主动给金老爷子送钱,是觉得自己钱多烧的慌吗?

当然不是,他就是想用钱堵住金家长辈的嘴,让锦丫头孤立无援。

如今一封书信就让金春改了口风,要说是良心发现,盛大伯是绝不信的。金家要是有良心早就出手了,哪用等到今日,只可能是其中能做的文章太多,他更有利可图。

被盛大伯这么一骂,金春陡然回神,自己表现得太急切了。

可现下,他当真是骑虎难下,盛锦水拒绝交出书信,金大力没了继续给他们送钱的由头,往后那孝敬只怕不会再有了。

既然如此,只能搏一搏了,金春脸上虽是带笑,却再没了之前温和的态度,一拍桌子道:“现下这事不是你们关起门来说了算的,我自会禀告父亲,再告知族中长辈,由他们定夺。”

金大力和他拼了的心都有了,什么定夺,这是让全族人一起来分猪肉啊!

看他们又吵了起来,盛锦水示意盛大伯和盛安洄稍安勿躁,偏过头看了眼外边的天色,老神在在地看他们继续争吵。

“阿姐,这……”盛安洄不明所以,见两人撸袖子准备动手了才压低声音问道,“我们要劝架吗?”

“不用,估摸着劝架的人快来了。”盛锦水轻笑一声。

盛家人看了场好戏,眼见已到了午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喧闹。

安静的街巷霎时热闹起来,街坊四邻的议论声几乎要穿透院墙,传进金家院子来。

可惜正屋的人还在专注争吵,并未发现其中的变化。

“哐!”门外响起规律的铜锣声,一声声传进院里,终于引起了金大力和金春的注意。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停下手上动作。

金大力不明所以,金春却是心头一跳,难道真让自己猜中了?

铜锣声后,热闹渐消,金家院外又响起了急切的拍门声。

“大哥!快开门,我是金夏!”金老爷子共有四个儿子,分别以春夏秋冬四季命名。

此时拍门的正是金夏,也就是金春的二弟。

眼前状况让人摸不着头脑,但金大力还是让姚氏开了门。

金夏与金春长得有七八分像,只是天生眼尾下垂,看着没有金春喜庆。

他一进门就疾步向正屋而来,满脸带着喜意,好似没察觉到屋内尴尬,喜气洋洋地朝盛锦水道:“锦丫头,我是来给你道喜的!”

“唐家那小子真是了不得,初次下场竟就中了举人,如今已是半个官身!”金夏笑道,“阿爹刚收到消息就让我来报喜,没想到和到唐家报喜的官爷就是前后脚,你往后要是成了官夫人,可别忘了族中照顾你的长辈。”

说是来报喜,只怕是来通风报信的。

估计是金老爷子听闻唐睿中举,生怕金春没得到消息,赶紧让金夏跑这一趟,毕竟唐睿现下还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婿。

盛锦水看着身边真心实意为自己高兴的大伯和弟弟,心里没有一丝喜意。

虽是她自己的算计,可最后还是要借唐睿的名头才能如愿,让她怎么高兴得起来。

可转念一想,唐睿与自己定亲时就存了利用的心思,自己如今利用回去,也算是各取所需,互不相欠了。

没有回应金夏的恭喜,盛锦水深吸一口气,用不了多久唐家便会上门退亲,现下最要紧的还是离开金家,与安洄自立门户。

“表舅,现在能照我说的做了吗?”

金春唇角上扬的弧度终于是落了下来,可他还要装作高兴的样子道:“你们既然决定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一切当然都会如你所愿。”

“多谢表舅,只不过布庄的三成利您觉得该怎么算?”

一想到金大力孝敬的银子,金春便觉心脏抽痛,脸色白了几分。

他就不该心存侥幸,觉得唐睿年轻,此次定不会中举。

若是刚刚顺着她的话说,哪还有现在这么多事。

见对方沉默,盛锦水没再逼迫,银子倒是其次,能拿回来自然好,万一真收不回来她会另想办法。

再说他们现下退让全都是因着唐睿中举,万一退亲的事传扬开来,只怕还会闹上门来,倒不如用暂时的退让换些清净。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盛家旧宅和户籍的事,“现下时辰还早,我们不如先去衙门把事办了。”

“锦丫头,你与唐睿有婚约,合该先去唐家道喜,”金夏不赞同道,“旁的都是小事,有老爷子帮忙盯着呢,定不会再让你们受委屈。”

金春闻言瞥了弟弟一眼,他不知刚才屋内情景,偏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今日定然有许多人上门道喜,”盛锦水敷衍地找了借口,“伯母对我十分疼爱,不会在意这些繁文缛节,说不得还会夸我体贴,体贴她今日招待客人疲累,让她早些休息。”

盛锦水字字嘲讽,在场众人竟是一个都没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