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夏烟盯向景元白那被烛火染得金红的唇,只觉得嗓子一紧。
要景元白亲她,她接受不了。
现在反过来还要她主动,那她就更做不出来了。
卫夏烟思索半刻,硬着头皮提醒:“咳,景公子,要做这种事……一定要是两情相悦之人才可以的,你……明白吗?”
她说完,便紧盯少年,不出意外的在对方面上看出些不解来。
“两情相悦?怎么才算?”
“就是……彼此喜欢,像小桃他们那样。”卫夏烟试图找个例子出来。
她伸手指过去,景元白的目光就随着落过去。
小桃许是喝了点酒,小脸红红的,正笑着依偎在蓝衣小公子怀里看高台处的歌舞。
两人面上皆是欢愉,说话时看向彼此的眼神,毫无保留的流露出自己的爱意。
景元白收回视线,笑道:“要抱吗?我们也可以。”说着,他还真挪椅子过来,“烟烟,来我怀里。”
“……”
卫夏烟自然没动,她发现,面对着景元白这张白纸,解释就变成了世上最困难之事。
二人一有动作,卫夏烟便敏锐的发现了上方花娘探过来的视线。
这下她相信景元白不是在诓她。
花娘真的在怀疑他们。
卫夏烟觉得,清河镇这个地方还真和她所理解的古代不同,这里的每个人好像都很奇怪。
她没有动作,景元白似是也不恼,少年的眸子里皆是纯澈清明,神情随性闲适。
好像再等她主动靠过来一样。
卫夏烟拿起茶杯,用喝茶来掩饰尴尬,可手指一握住杯子,便觉这杯子滚烫的很。
她表情微变,顿时反应过来自己应当是又“发热”了。
可能并非是杯子烫,而是她的手烫才对。
这种感觉一来,她便觉得热燥难耐。
以往生病发热的那种感觉,好像和这几次的发作不太一样,卫夏烟第一次对她身体上的异样起了疑心。
可如果不是生病发热,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过了好一会儿,烦躁的感觉也没消除,但景元白的耐心差不多已经耗光。
少年面上含笑,眼底的情绪却如冰似寒:“烟烟——”
景元白还没说完,卫夏烟就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卫夏烟刚刚已经被那种闷热感燥的脑子不清醒,身体仿佛开始摇摇欲坠,她本想扶住桌面,却因视线模糊看不清而抓错了地方。
她掌心滚热,像是沸腾的水一样,可才一贴上景元白的皮肤,体内的热气便迅速消退。
卫夏烟瞬间清醒。
她大口的喘了几下,下意识想要道歉。
本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抓他的手,可景元白却没看她,只是表情奇异的低着头,欣赏被她拉住的那只手。
景元白不懂什么情爱,他连最基本的人情世故也不明白。
在过去十几年的漫长岁月里,他只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看着不喜的东西是可以毁掉的。
他口中的“东西”,自然也包括人。
小厮用狗盆装着残羹剩饭给他送来,逼着他吃,景元白虽不懂小厮为何这样对他,可还是感觉到了不喜。
两天后,前院发现小厮失踪,过来寻人。
正瞧见景元白蹲坐在台阶上,盯着啃骨头的狗赏玩。
直到来人想明白狗盆里的骨头从何而来,吓得三魂去了七魄,景元白就在没收到狗盆送来的饭菜。
刚刚卫夏烟不想亲他,景元白还在想,要不要毁掉她。
可眼下,他又不想了。
烟烟的手很软,握上去的感觉和握自己的不同,如果毁掉了,以后是不是就再也体会不到了?
少年的心思卫夏烟当然不知,她只是一时间没来得及松开。
等她想抽回去时,思路一转,非但没抽走,反而还握的更紧了。
“景公子,我们想做样子给花娘看,不一定非要亲吻,”提到这两个字,她还是忍不住面红,“像是这样,也未必不可。”
“你说的有道理。”景元白很好说话,随即道:“那烟烟就一直握着我的手吧。”
“好。”
卫夏烟松了口气。
反正睡觉都在一张床榻上,握个手而已,还是能接受的。
不久,高台上的歌舞就表演完了,台子上方的烛火被人为熄灭,卫夏烟闻到了一股淡而清雅的香味。
“看了半晌的表演,正是为了这一刻,总算是没有白来。”
“是啊,今夜又是个美梦了。”
卫夏烟听到旁侧那一桌的二人在说话,不由得搭了一句,“请问,你们说的是何意?”
转过身的女子肚子较大,想来是怀了几个月了,她对着卫夏烟善意一笑,耐心解释:“一看二位就是第一次来吧?”
卫夏烟轻轻点头。
那女子又道:“这味道叫做情人香,只对天下有情人生效,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能起到些安神之用罢了。”
卫夏烟不懂。
女子的丈夫便也跟着开口了。
清河镇治安差,屡屡发生事端,官员又无作为,导致本地的百姓整日里寝食难安。
尤其是新婚或是尚在谈婚论嫁的眷侣们,一点矛盾便会激化放大,久而久之,争吵不断,大家的日子也是越过越糟。
花娘是两月前搬来清河镇的。
一开始大家对她这间声乐场并无好感,直到有人光顾,闻了香,发现回去之后心绪平静,这间名为“封尘”的场馆,才陆陆续续被传开了。
香?
卫夏烟看向景元白。
莫非景元白是为了这香而来?
不过她的猜测并没得到答案,景元白由始至终都坐的安然,一只手撑着下巴,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动容。
情人香的味道散掉后,花娘便在上方轻声开口:“今晚便到这里了,各位请回吧。”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唯独卫夏烟和景元白没有动。
“我们也走吧?”
卫夏烟说着,总算能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了,刚刚一直握着景元白,现下都有些不过血了。
她晃动几下手腕,见景元白起身,就也跟着站了起来。
两人并肩出去,顺着青砖小路往正门口走,忽听远处一阵嘤嘤啼哭,卫夏烟拍了拍景元白,往声源方向指过去。
少年点了下头,二人就转变了路线。
小路两侧的桂花树生长的密密麻麻,走上几步,卫夏烟才觉,这桂花林远不似看起来的那般小。
他们仿佛走了很久,才看到站在树下的红衣女子。
花娘?
卫夏烟讶异的望过去。
便见背对二人的女子抹掉泪珠,盯着飘香的桂树呓了声:“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①”
花娘说完,转过头来看着他们:“两位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
卫夏烟心说。
她见景元白似乎没打算开口,就主动道:“你的情人香,很好闻。”
“那便明日再来吧。”
花娘朝着二人拂了一礼,逐客令的意思明显。
卫夏烟轻扯过景元白袖口,两人又顺着来时路返了回去。
进客栈前,卫夏烟还看到蓝衣小公子背着小桃,似是打算去对街还没关门的铺子买云吞。
小桃听到动静,回头看他们,便笑着又朝他们挥了挥手。
“烟烟姐姐,我们明日就启程回云都了,要记得来观礼哦,我们住在云都城甜水镇柳街巷,门上有桃花的那家就是哦。”
卫夏烟说“好”,就和景元白进了门。
卫夏烟原以为这么晚了,一楼已经没有客人在用膳,没成想,迎面就撞上店老板送来的热酒。
她寻着望去一眼,有两人穿着黑色长衫,似是也正看向他们。
那二人长着差不多的大众脸,表情虽然掩饰的不错,可眸中的凶光却很难遮住。
卫夏烟不由得看向景元白,景元白倒是没怎么注意,已经慢条斯理往二楼去。
许是折腾了半宿,两人都累了,一进门,卫夏烟就自动自觉去到榻的里侧躺下,景元白吹熄烛火,也躺下了。
屋内再次暗下来,卫夏烟却很难入睡。
她脑子里不断浮上刚刚那两人看过来的表情,总觉得哪里不太妥当。
“景公子,你……熏香了吗?”
她悄声问。
“那香对付蛇虫鼠蚁效果不错,可以用整夜,不用担心。”
景元白闭眼回。
卫夏烟咬了咬唇,翻身过来,看着月色下已有困意的少年,“若是要对付人呢?”
“无用。”
景元白才刚回完,卫夏烟便耳尖的听到一丝声响。
两道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顺着楼梯一侧上来,目标像是他们的房间。
就在卫夏烟想坐起时,景元白却懒懒的翻了个身,一只手搭上她,把她按了回去。
“困,要睡觉。”
“景公子,好像有人——”
“乖,闭眼。”
景元白说完,轻轻动了两下,似是将头也靠了过来。
“吱嘎——”
门被明晃晃的刀刃划开一道缝隙,卫夏烟虽然半闭着眼,但还是看的一清二楚。
她心说,完了。
这清河镇果然匪患猖獗,这么明目张胆的闯进来,若是只劫财也就罢了,不会还想要命吧?
她正想偷偷推一把身边的少年,就见景元白搂她更紧,呼吸均匀带着清凉,一下一下喷在她颈侧,像是完全睡着了。
卫夏烟可不想等死,而景元白刚刚也说了,那香对人无用。
她尝试着想要推开压过来的景元白,却发现根本推不动。
景元白又不会武功,现在还一无所觉。
卫夏烟心下焦急,眼看着摸近的一人,已经对着他们举起了长刀。
作者有话要说:①出自清代纳兰性德的《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