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夏烟的心思很简单,活着总比死了强,先活下来,然后在从长计议。
她问出口时,双手聚在身前作了个揖。
卫夏烟有一双清丽圆润的眼瞳,带着婴儿肥的面颊一笑便堆出两扇梨涡,看起来是很讨喜的长相。
若是换上襦裙,重新梳个发髻,这样一副娇桃容颜,清纯俏丽,又不失妩媚,道一句倾城佳人也不为过。
她一脸乖顺的看着少年。
对方却只在她面庞淡淡扫过:“我应该没有需要你的地方,不如还是——”他的匕首再次递来,浅瞳里映着幽淡的光,却看不出一丝温度。
“你一定有的!”
卫夏烟垂死挣扎。
不过这句话说完,好像还真起了点作用。
少年垂眸沉思,不知想到了什么,收回匕首道:“还真有一个,那你暂且跟着我吧,你叫什么?”他偏头问。
卫夏烟松了口气,想起女囚犯好像提过她的名字,便寻着记忆回道:“我叫……卫夏烟。”
“景元白。”少年温雅的点了下头,坐回桌旁。
卫夏烟也跟着坐下,老板见他们这里似乎谈妥了,这才把欠她的茶水和点心一一端了上来。
“姑娘,你的绢帕……”老板朝她伸出手。
卫夏烟正要递出去,景元白却说:“她的银钱,我来付就好。”
卫夏烟忙道:“那怎么好意思。”
“你跟着我,我付钱,合情合理。”
卫夏烟哑了声,见老板走开,便把绢帕又塞回自己的袖口中。
但她还是不太懂眼前的少年。
这个叫做景元白的人好像有点奇怪,你说他待你好,他刚刚明明执着的要剖你腹,你说他不好,可他看起来又挺讲道理的。
卫夏烟垂眼撇过一旁倒着的几名士兵,不由开口说道:“我还要谢谢你昨晚救我。”
“救你?”景元白抿了口茶,表情讶异:“我并没有。”
“我在树林里遇上野狗时,你刚好也在,后来那野狗闻到股香味撞到树上,正给了我机会。”
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也能肯定那股香味就是景元白弄出来的。
虽然她还不知道这少年杀人的手法,但她觉得自己不会判断错。
景元白琢磨了下,像是早就忘了似的笑着说:“昨日我只是在试一种新的药香,药香原本是给人用的,但我想看看,对疯了的野狗会不会有效。”
卫夏烟神色一凛,讪讪垂下头来。
幸亏最后是选择给狗用了。
“你刚说你叫……”景元白好像忘了,于是,他一脸坦然的解释:“抱歉,通常对我无关紧要的人或事,我都很容易忘。”
“卫夏烟。”卫夏烟说完,好奇道:“那什么事是对你无关紧要的?”
“这世上所有事都对我无关紧要。”
“……”
未免景元白再问她叫什么,卫夏烟笑着说:“你可以叫我烟烟?这样更容易记些。”
卫夏烟双手托腮,杏眸轻眨,小脸上虽有脏污,却依旧盖不住她原本的姿色。
她这副半趴桌面的样子,总算博得了景元白的注意,少年记下名字,心里冒出一句话来。
烟烟?看着好像还挺乖的。
卫夏烟穿来之后一直在逃命,眼下,总算能够饱餐一顿。
吃过茶点喝过茶水,景元白就带着她上路了。
卫夏烟一边走一边思索,她想开口问景元白他们要去往何处,可想过之后,便没敢问了。
想在景元白面前活命,看来装乖是非常有必要的。
通常乖巧的人是不会问三问四惹人反感,反正眼下自己也没什么出路,不如就跟着走好了。
不过她虽然不知是要去哪,但却分辨得出,他们离中卞皇城越来越远了。
卫夏烟这套囚衣太过显眼,她还以为经过一番“染色”,便已经掩盖的很好,却不成想被景元白一眼识破。
但景元白似乎对她到底犯了什么事被抓不感兴趣,甚至连她从哪来,是什么身份都不关心。
顺着笔直的小路出来,眼前便是热闹的集市。
卫夏烟看着集市入口伫立着的牌子,上书“清河镇南”四个大字,字体笔走游龙,像是什么人写上去的。
她停步往前探了几眼,就跟着景元白进去了。
门旁有两名守卫,集市内一眼望去,百姓穿着各异,赶着马车走的,逛街步行的,往来者众多,乍一看好不热闹。
卫夏烟走进来时还有些胆怯,如果景元白都能认出她身上穿的是什么,那守卫就更能了。
可守卫只是站的笔直,目空一切,并没理会她。
卫夏烟进来后还偷偷瞟去一眼,发现守卫们眼都不眨一下,仿佛……已经失去了意识。
她不由得看了景元白一眼,景元白身形一拐,进了门口的成衣铺。
“给她挑几套衣裳。”少年懒散着坐下,翘着二郎腿等。
老板娘看到卫夏烟身上的囚衣目光闪了闪。
不过清河镇内向来什么闲杂人等都有,这里的百姓见惯不惯,尤其是做生意的,自然不会胡乱发问。
老板娘帮卫夏烟换了套水粉的裙装,顺便给她打水洗脸,还帮她梳了个漂亮的发髻。
“姑娘,这套衣服老身帮你烧了吧?”
卫夏烟低身拂礼:“劳烦。”
二人默契的互看一眼,都没再说其他话。
卫夏烟换好装后,从里间出来,站到景元白面前,抬起衣袖问:“景公子,这样可以吗?”
景元白轻轻撩她一眼,目光带笑,表情无比温柔:“很好。”
不用在当囚犯的卫夏烟一身畅快,走起路来也轻便多了,二人漫无目的在集市上闲逛,逛到一处隐在竹林里的茶楼,就一起走了进去。
他们刚喝过茶没多久,并不太渴。
只是茶楼里有人在说书,景元白是被这声音吸引来的。
卫夏烟虽然以前生活在现代,也不太见得到这种场景。
但她看景元白一脸迷茫的样子,不由问道:“景公子,你以前……没听过书?”
景元白摇头:“没有,说书是说什么?”
“就是……话本上的故事。”卫夏烟绞尽脑汁去想,这个时代的小说应该是叫话本的。
可眼前比她还不像古代人的景元白,却听得更懵:“话本是什么?”
“呃这……”卫夏烟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了。
不过好在景元白没有再问。
卫夏烟跟着少年上楼,坐到扶手边的空位上。
这茶楼面积并不大,说书人在一楼中央的位置,进门处摆着七八张桌椅,不过只有三张桌子前有客人。
而比起一楼,二楼就更少了,就他们和对面一桌。
说书人是个白胡子老者,眼尾一条冗长丑陋的疤痕,看起来年轻时并不是个善茬。
他手握堂木,似是刚说完一段。
停下来歇息时,有人不耐烦等,便大声道:“老掉牙的故事翻来覆去听得小爷腻歪,有没有新鲜点的啊?”
说书人呵呵冷笑:“有是有,但老头子我敢说,贵客你敢听吗?”
说话之人似是位富家少爷,身边还站了两名仆人模样的男子,那少爷从怀中摸出一锭金子,“啪嗒”就扔在了说书人桌前。
“说得好,这个就赏你,要是说的不好——”
他话未完,说书人笑着拾起,还用后牙咬了下:“不知贵客想不想听中卞皇城内,慕将军府的一则趣闻?”
提到这茬,卫夏烟忽的坐直身体。
他们流放之时,宫女们偷偷聚在一起说过这个“慕将军府”。
她眉头微蹙,表情稍显不悦,慕将军府发生的可是灭门案,这说书的竟称它是“趣闻”吗?
卫夏烟这番动作,引起了正往下看的景元白注意。
少年偏眸过来,唇角含笑,垂下来的发辫碎玉轻撞,他懒懒抬手,手腕上松松的丝带也跟着发出一串脆响。
比起下方那名“贵客”,卫夏烟反倒觉得眼前人更像个朝气蓬勃的富家小公子。
景元白看着她,卫夏烟便不知所措的坐的笔直。
景元白笑着收回目光,下方的说书人也拍下堂木,开始讲起来。
慕将军府的事在中卞皇城内是禁忌话题,可此处是管辖松泛的清河镇,为了多赚些银子,说书人什么都敢言。
“话说,征战四方的慕大将军颇得中卞王喜爱,中卞王不仅允慕将军在皇城内建造府邸,还将亲女长公主赐给了他的嫡子。”
“可如此得王欢心的慕将军,半月前,其府邸却惨遭灭门,无一幸免,各位可知这是为何?”
有人接话道:“听说慕将军的庶子是个怪物,常年被用铁链锁在后院,难不成……这事是跟那怪物有关吗?”
“这位贵客所言不错,这便是这则趣闻最关键的地方。”
说书人轻轻一笑,眉角的疤痕也跟着微微抖动。
“话说那日,风云大作,那怪物挣脱锁链冲进厅堂,慕府上下当日都在为老将军贺寿,可不知那怪物用了什么方法,竟让慕府一夜之间化为灰烬,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说书人边说边装模作样的唏嘘,实则毫无怜悯之心。
清河镇人皆是如此,因为地处劣势,又是往来的必经通道,烧杀抢掠犹如家常便饭,是中卞王最懒得管的一个地界。
他说完,其余人便纷纷笑出声来。
“有趣有趣,那怪物竟有如此神力?我还当真有些好奇了。”
“看来慕将军并没有传闻里的那么神嘛,否则为何不把那怪物捉住,剁碎了喂狗?”
“你们说,那狗若是吃了他,会不会也要发疯啊哈哈哈哈!”
笑声此起彼伏,听得卫夏烟毛骨悚然。
便在此时,收回视线的少年突然看向她,景元白单手撑起下巴,笑的纯净无害,像是打趣一样问了句:“烟烟觉得如何?”
“什么?”卫夏烟茫然。
景元白笑意放大:“不如来猜猜,若是那狗真的吃了怪物,到底会不会发疯呢?”
说着,少年俏皮的偏过头,眸中浅瞳颜色加深了些,银蛇匕首从袖口脱出,景元白拇指轻压,划开一寸锋利的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