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凄厉的嘶鸣划破长夜,听起来仿若野兽咆哮。
中卞都城虽无宵禁,可子时刚过,百姓皆已在睡梦中了。
慕将军府内火光冲天,哭喊声、叫骂声交织在一起,听上去混乱至极。
有打更人敲着锣从旁而过,见朱红的府门被撞得叮当乱响,便停下来想瞧一瞧状况。
门内“砰砰砰”的像是有人在拍打,“咚”的一声巨响后,门板被撞散,从其中滚出个滑不溜丢的血人来。
那人周身的皮像是被硬生生撕扯下来似的,血从露出的白骨处一股股冒出,看得人脊背生寒。
接二连三,门内奔出的人个个这般惨状,没走几步,就全都晃悠着倒下了。
打更人惊得掉了锣,屁滚尿流摔坐在地,大嚎一声“有鬼啊!”就晕了过去。
卫夏烟一醒来就觉得浑身抽痛,她揉揉眼向四周望,周边草木不生,尘嚣滚滚,怎么看怎么和自己生前所生活过的地方不一样。
这是到了鬼门关?
她歪着头发怔。
身后“吧嗒”一鞭子抽来,直接甩在她身旁那名女囚犯上,女囚犯疯狂哀嚎,立刻往前走去。
“他爷爷的,不打不走是吧?你们这群低贱的东西,给老子走快点!”
卫夏烟听得耳侧“啪啪”又是两鞭子,也不由得迈开了脚步。
“这里是何处?”她偏头问身边人,“还有,我们犯了什么罪?”
女囚犯惊怔向她:“烟烟你怎么了?这里是中卞皇城城郊啊,我们不是因为得罪了中卞王,才被流放的么?”对方压低声音,语声带颤,显然是疼的紧了。
卫夏烟听到“中卞”二字,心中惶恐。
她出车祸之前看的那本小说,里面的都城似乎也叫这个名字。
她失神片刻,嗫嚅一声:“中卞……中凌?”
“哎!快别说了!”女囚犯险些被她那句“中凌”吓得摔倒,忙趁着士兵不注意,轻声呵停她。
“怎么?”卫夏烟不解。
女囚犯深吸口气:“现在好歹只是流放,你这句话要是被他们听到,咱们一定会被立刻处以极刑。”
卫夏烟心说,可是小说里介绍过,中卞原来的名字就叫中凌国。
她大概猜出,自己应该是穿书了。
之后,女囚犯又给她讲了两句他们被流放的原因。
据说中卞王寿辰那日突发头风,怀疑是有人在他的食物里下了药,于是一道圣旨,便将当日宫廷内伺候膳食的宫女全部流放了。
而听女囚说,中卞王早年就得了头风,像这种例子也不是第一次,只能说是他们倒霉吧。
看来这中卞王只是因为难受想杀人,什么下药,不过是随便找的由头罢了。
昏庸无道。
卫夏烟轻轻皱了下眉。
“听说咱们被流放之地离西北军营极近,也不知被带去后,到底需要做什么?”女囚犯兀自嘀咕。
卫夏烟却听出一身冷汗。
能做什么?
她脑子里已经有答案了。
她四周看看,除了跟着他们的一队士兵,以及马背上的监督官,倒是没有其他人了。
可这一行几十人皆是女子,还都是久居宫廷的小女子,莫说是反抗,刚刚身后的士兵一鞭下去,就已经抽倒了三个。
想来那中卞王压根懒得管他们,更不在意他们到底能不能活着走到西北。
卫夏烟不想死。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强烈地求生欲促使她脑子转的飞快,但绑手的锁链坚固,没钥匙根本打不开,更不可能学电影里那般,用个小铁片给划开。
毕竟人家那是麻绳,不是铁锁……
一时间想不到主意,卫夏烟只能暂且跟着走,去西北路途遥远,她还有思考的时间。
晚间,一行人走至一处乱葬岗,许是那些士兵故意为之,带队之人不怀好意笑道:“今夜,就留在这儿休息。”
卫夏烟四下扫过,远处的孤坟像是已经被野狗扒开过,乱土堆上飘着几片绿莹莹的火光。
有人吓得发抖,大喊“鬼火”。
卫夏烟悄悄回头,对着那人小声说:“别怕,这世上没有鬼,那就是些磷而已。”
“啊……是什么?”
对方似是不懂,但她也不打算再多解释。
监督官并几名头头去远一点的位置搭了帐篷,这附近就只留下几名士兵看守他们。
宫女们凑在一起小声说话打发时间,士兵们也不爱管,都拿着干粮去一旁吃了。
反正锁链的一头连着马匹,她们自然跑不掉。
卫夏烟累了半日也坐下来,但看士兵们并没有打算分食物给他们的意思,便只能手捂着小腹闭眼休息。
“听说慕将军府半月前被灭门了,好惨啊。”
“我们自己都够惨了,你还替别人喊冤?不过话说回来,那可是慕将军府啊,谁有那么大本事把他们都给……”
“是那个怪物。”
“哪个?”
“被关在后院的那个,慕将军的庶子。”
“天呐,那个庶子呢?是跑了吗?”
“听说他发疯点着了院子,一场大火全烧光了,怪物自己应该也死在里面了吧。”
话题到此结束,毕竟有关“慕将军府”和“怪物”的事,也是中卞皇城内一个不能讲的秘密。
卫夏烟饿的睡了过去,昏沉中仿佛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
她立刻警觉的睁开眼,一抬眸,便见远处走近几个人,看着似乎都是练家子,一身的夜行衣,脸也被蒙了个严严实实。
为首那人对着她抬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提示。
卫夏烟顿时听话的点点头。
没想到半路还能遇上劫囚的好事!
主要当初她忙着出差,来不及看完整本书,所以对于小说里的剧情也一无所知,除了知晓自己是中卞皇宫里御膳房的宫女。
卫夏烟静静靠在坟包上,先是见为首那名黑衣人摸到了监督官的帐子。
随后“刺啦”一声,刀影迅猛闪过,带起的簇簇鲜血飞溅在帐篷上,连那盏摇摇欲坠的煤油灯都给浇熄了。
杀了监督官后,那人从帐子里走出,见卫夏烟一脸淡定,不禁多打量了这少女一眼。
卫夏烟在流放之时早就换上了米色的粗布囚服,发髻散乱,唯独那双灿亮的眸如一汪清泉,倒是难得的美人坯子。
卫夏烟头一次见杀人的场面,当然没看上去那么镇定。
她只是在装。
而且也怕叫出声来,会惊醒那些士兵。
只不过,她是没喊,从睡梦中醒来的两名女囚却按捺不住尖叫起来。
很快,士兵们全都醒了,他们发现了黑衣人,双方立马动起了刀剑。
卫夏烟在旁焦急的看着,如果这次她不能顺利脱困,士兵们一定会加强守卫,那时再想跑,可就彻底没戏了!
卫夏烟从坟包前站起,咬咬唇,躲着刀光,拼命的往为首的黑衣男子处奔。
奔至近前,她努力抬起手臂,用尽气力大喊:“求你,请先帮我解开锁链!”
那人听罢,一个转身,手中长剑挽了个花,迅速劈下。
这剑身不知是何材质,竟削铁如泥,“叮”的一声,卫夏烟手臂恢复自由。
她飞快道了谢,想返回去帮忙救其他人。
可还没等迈步,就见打不过黑衣人的那群士兵迅速退到乱坟处,提刀将那些女囚们杀了个干净。
而黑衣人见救不下剩余的,也不再恋战,一转身便往来时的路上跑,也没有想带上卫夏烟的意思。
卫夏烟猜测,那群人想救的或许另有其人吧。
或者也可能只是想杀监督官,救她们,不过是顺便。
她惊恐着倒退,眼睁睁看着那些刚刚还活生生的宫女,在一瞬间全部成了刀下鬼,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没时间思考太多,卫夏烟跺跺脚,向着漆黑的密林里大步奔去。
她的听力一向不错,在疯狂跑了很久之后,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
那些士兵们没有在追她。
卫夏烟不知这具身体到底饿了多久,总之一停下来,她就立刻虚脱般的瘫倒在地。
不过密林里通常蛇虫鼠蚁较多,卫夏烟只是睁着眼,急促的喘息着。
她不敢睡。
抬手擦汗时,袖口被一抹绢帕勾住,卫夏烟借着微弱的月光勉强看清,这绢帕是白日里跟她讲流放因由的女子的。
不知怎么,被卷了过来。
只可惜,那女子已经死了。
卫夏烟把绢帕塞回袖口中,正要起身继续走,便听到身后有树叶被踩碎的声响。
她没敢动,一只手在地上焦急的划拉,抓到了个干树枝。
卫夏烟听着那越发靠近的窸窣响动,分辨着脚步轻重,而后惊觉,身后想要偷袭她的东西,可能并不是人。
四只脚和两只脚,还是比较容易分清楚的。
卫夏烟偏眸用余光往身后瞄,一抹红光在冷白的月色下显得腥红诡异。
好像是一双野兽的眼睛。
她收回眼,抓紧了树枝。
此地距离刚刚逃来的乱坟岗极近,坟堆被扒过不只一座,卫夏烟好像在电视剧里看到过,只有吃过死尸的野狗,眼珠子才是红色的。
她只是猜,进而便听到些吞咽声,那东西在对着她咽口水,看来已经认定她是自己的晚餐了。
卫夏烟心中有怒意翻涌,这还真是刚出虎穴又进狗窝,没完没了了。
她默不作声的用手撑地,而后猛地窜起,一偏身,艰难躲过扑来的东西。
定睛一瞧,果然是只发了疯的野狗!
卫夏烟警惕的握着树枝,野狗显然没那么容易放过她,扑了一次没成功就准备来第二次。
卫夏烟起先躲得困难,之后便窥见点门道。
或许可以借林中葱郁的树木做掩盖,她开始在那生长茂密的树木之间流窜,打算伺机而动。
可饿过许久,又加之这具身体没什么力气,她还是没找到机会杀了那只狗。
辗转多时,就在卫夏烟再次体力不敌,打算另想他法,恰巧就闻到股幽淡的异香。
那香味来的诡谲,似从天降。
不过,这味道虽对她没什么影响,但扑上来的野狗动作却倏然慢了半拍,“咚”一声就撞到了树上。
卫夏烟寻到机会,目光发狠,大步冲上前,未待那野狗站起,便用尖利的树枝狠扎下去。
“噗呲——”
一股黑红又腥臭的鲜血从其中喷薄而出,崩了她一身。
不过此时,她已经顾不得许多,扎完一下再来一下,直到野狗死透,才一脚踢开了这畜生。
卫夏烟抬手擦身上的血,便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清凌凌的笑。
像是位年轻公子的声音,语调还附着几分肆意和张狂。
卫夏烟循声望去,便见苍凉月下,一少年身着白衣,似是正慵懒的靠在棵歪脖树下。
他抱着臂,看戏意味十足。
只是那少年半边身形隐在树影里,叫人很难看清其容貌。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出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