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合作吗?我杀人,你得利。”
眼前的清秀少女瞪大了眼睛,似乎被这突如其来没头没尾的话吓得不轻。
她两指掐着手帕,蚕丝轻薄而柔软的贴在唇瓣上,遮挡住过于明显的笑意。
“姑娘说的话我听不太懂。”睫毛合拢又轻颤着掀开,眼眸中水光盈盈,“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秋空山有些烦躁。
时间有限,她没心情跟王怜花玩这些没营养的角色扮演游戏。
她一手握住王怜花抬起的手腕,一只手压着他的肩膀往后一推。
这点力气自然撼动不了武功了得的千面公子,却足以让玩心大起的王怜花顺从的往后倒去。
脊背抵在冷硬的栏杆上,楼下的欢声笑语升腾着落入耳中。
王怜花被压制着,桎梏着,束缚着,他抬眸望着那双黑色的眼珠,觉得既违和又合适。
紫红色的纱帐翻飞,掩去二人紧密依偎的动作,楼下的人就算仰头看来,也只能隐约窥见几缕柔软的青丝。
王怜花胸腔开始震颤,笑意难以扼制的在身体里窜动,他伸手拉住秋空山垂落的黑发,刚要开口就被她用自己手中的丝帕牢牢按在唇上。
“时间有限,所以先听我说。”
秋空山俯身,凑近他的耳畔,“有一个绝对不会亏本的买卖,当然,也可以称作游戏。”
她轻笑一声,灼热的吐息打在耳垂,馥郁的香气张牙舞爪扑面而来,让头脑昏昏的王怜花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我不太懂,但青衣楼应该厉害的组织吧。”
听到这话王怜花眼神顿时清明,扭头好奇的与她对视。
秋空山没忍住按了按他的脖子,喉结被藏到哪儿去了?
王怜花难耐的伸展脖颈,偏头躲过她没有半点分寸的右手。
“是很厉害。”他有些不快,明明都说到了最关键的部分,却还这么明显的跑神。“所以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你杀什么人?我得什么利?”
他搂着秋空山的腰直起身子,逆转攻势将她圈在柱子与身体之间。
双手搭在他肩上,秋空山半点没有被困住的紧张,“我准备杀了霍休。”
王怜花面上游刃有余的笑容顿时僵住,“你?杀谁?”
反手推开他,秋空山双手环胸,像是随手摘下路边枝头的花朵一样轻松的说,“青衣楼总瓢把子,原金鹏王朝上官木,现天下第一富豪霍休。”
“怎么样,现在说的够清楚了吧。”
王怜花连连点头,“看来你对他确实了解得很清楚。可是,你恐怕对自己了解得不是很清楚。”
脚步一动,他闪身出现在秋空山身后,两指为刃,抵在她后心口。
“就算姑娘会使些厉害的毒药,可在青衣楼无数高手面前,那也不过是雕虫小技。”
指间微微用力,他抿唇羞涩一笑,“当然,被姑娘美貌迷昏头的我不算。”
“所以我才要跟千面公子合作啊。”
攥住那满是威胁意味的手指,秋空山转身,隔着春日轻薄的衣衫,二人紧密相贴。
“我会想办法杀了霍休,而你…”
群青衣裳下跳动的心脏被凝脂般的手指覆盖,王怜花看着她垂落的眼皮上小小的红点,艰难克制住想要咬一口的冲动。
“你想要青衣楼吗?”秋空山看着瞬间收敛所有表情的王怜花,重复道:“你想要青衣楼吗?一百零八楼,数不清的杀手,滔天的势力。”
“你想要吗?”
想,他当然想要,谁会不想要。
……
霍天青再见上官飞燕时,她正百无聊的站在霍休身后。
就连他上前向霍休汇报阎铁珊近来动向,也没让她提起半分兴致。
霍休注意到霍天青的心不在焉,于是挥挥手让他与上官飞燕一起退下。
秋空山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对霍休的好感从谷底降到了地底。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院子里,秋空山停下脚步,转身直面霍天青。
“近来可好?”
面对那张笑靥如花的脸,霍天青下意识低头,在反应过来这动作如此无礼后,才紧张的看了过去。
“很好,我很好。”他停了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问道:“你呢?你…还好吗?”
可惜可惜。
秋空山看着对面的英俊公子,既感慨又可惜。
天禽门唯一的继承人,长的好看,武功又高,人品也不算坏,竟然会为了可悲可笑的骄傲与虚幻虚假的爱情陷入这般境地。
实在可惜。
总归他也不是霍休那般的恶人,反正闲来无事,秋空山也愿意逗弄他一下。
她上前一步,艳红的鞋尖轻踩着侠客黑色的皂靴。
“你喜欢我?”
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霍天青慌不择路后退好几步,一脚踏入开得娇艳的牡丹丛中,将那些红的粉的花瓣揉碎成泥。
“我……”
喉咙不断缩紧,堵住快要蹦出来的心脏,他看天看地看被花汁染湿的衣角,就是不看对面的少女。
秋空山明白了,笃定道:“你爱我,爱上官飞燕。”
被戳穿的霍天青张了张嘴,凝思很久才语焉不详的回答。
“不…我不知道…”
“不知道?”秋空山往前逼了一步,握住他的手贴在他的心口,“那你问问它,问清楚一点。”
感受着自己急促而剧烈的心跳,霍天青嗫嚅:“我真的不知道。因为你…”
他纠结很久才开口,“你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我爱你,可哪里不太对…”
没想到第一个察觉到异常的竟然是接触没两回的霍天青,看来真是不能小瞧恋爱中的男人。
被怀疑的秋空山没有方寸大乱,反而更加强势的捧起霍天青的脸,逼迫他只能看着自己的眼睛。
“天青。”
她笑着开口,如同一朵缠着毒蛇的玫瑰绽放在他眼中,那糜艳的美丽足以占据猎物所有的视线,让他忽略毒蛇已经露出的毒牙。
“我哪里变了?我哪里不太一样?你喜欢变了的我吗?”
这样一连串的问句让霍天青刚清明一些的头脑再次迷糊起来,他痴痴的看着眼前的心上人,再想不起来曾经萦绕心底的疑惑。
……
“解决了?”
秋空山推门而入时,天边最后一丝余光散去,夜色匆匆袭来,只余一轮弯月悬挂空中。
霍休点燃了最后一盏灯,看着她施施然落座。
宽容了她的无礼,霍休坐了下来,接过她递来的一杯美酒,毫不设防的饮下。
秋空山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看着在最普通的白瓷酒杯中荡漾的葡萄美酒,她没有喝,只用指尖蘸着在桌上画了个简单的鸟笼。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她点了点鸟笼的提勾,“霍天青没有起疑心,珠光宝气阁那边也一切正常。”
听到这句话后,霍休才终于露出一点笑容。
他拿过秋空山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后有些嫌弃的皱眉。
“这样的酒终归还是配不上你。等到事成之后,莫说西域的佳酿,便是皇帝的御贡,你想要多少便会有多少。”
秋空山撑着下巴,笑眯眯的吃下领导画的大饼。
酒杯被霍休用过,她很是嫌弃,于是举起酒壶,“祝愿我们所想皆成真。”
美酒顺着壶口流出,紫红色的酒液沾上嫣红唇瓣,酒珠滚落打湿领口,有几滴甚至飞溅到她眼下,她也毫不在意。
一壶的酒几乎被秋空山喝完。
她摇了摇,只听见壶底一点点荡漾的水声,于是笑着将剩下的酒倒入霍休手中的酒杯。
“既然是庆祝,你也该喝上一杯。”
她的声音有些含糊,眼眶也微微泛红,看向霍休的眼睛蒙着氤氲水汽,一副似醉非醉,不胜酒力的娇俏模样。
霍休原本不想再喝酒,可看着她这副样子,久违的来了兴致。
他接下那杯美酒,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秋空山,似乎她是一盘小酒的开胃小菜。
见他将空空如也的酒杯放到桌上,秋空山起身吹灭昏黄的蜡烛。
洁白的窗纸映着纤细的身影,她透过窗棂间的缝隙,看见远处孤零零站在院子里的霍天青。
霍休走到她身边,也看见了正小心扶正花枝的天禽门继承人。
他嘶哑的喉咙里泄出古怪的笑声,语气满是历经世事后不屑的俯视。
“年轻人总是这样,为了爱情、为了名声、为了骄傲把自己折腾得这么狼狈。”
树皮般苍老干枯的手悄然覆上秋空山的肩膀,他压低声音说:“可其实不要爱情、不要名声、不要骄傲,反而才能得想要的一切。”
秋空山歪头看着肩上的手,目光如寒冬冰棱,声音却软得像浮云柳絮。
“你说的,自然都对。”
霍休满意一笑,却听见少女又说:“只是得到也会有时限。有的人可以永远得到想要的一切,可有的人,最多只能摸一下,之后便看着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不对。”秋空山侧身躲开肩上的手,“也可能是为他人做嫁衣。”
霍休喝了酒,眩晕中只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秋空山耐心的给听力不好的老头儿解释,“你的死期到了。”
听清少女说的话后,怒不可遏霍休抬手攻向秋空山,只是动作进行到一半就如同被抽走脊骨般,轰然倒地。
他捂着心口蛆虫似的痛苦蠕动,想要张口呼救却发现嗓子里半点声音都发不出,只能呕出一滩一滩腥臭的血液。
秋空山小心避开地上的脏污,走到窗前将刚才熄灭的蜡烛再次点燃。
微小的昏黄火光摇曳不休,似乎随便来一阵微风就能将之吹灭。
秋空山居高临下的看着垂死挣扎的霍休,嫌弃的扯着袖口遮住口鼻。
霍休口不能言,眼神却凌厉如刀。
这个贱/女人!
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手指艰难的沾着鲜血在地上写写画画,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秋空山却没耐心看。
一脚踩在刚才轻浮的搭在自己肩上的树皮老手,秋空山不耐烦的说:“别说什么你死了我也跑不掉。”
她拍拍手,穿着一身洗的泛白粗布蓝衣的身影自窗外闪入。
“我当然早有准备。”
看着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形样貌,霍休目眦俱裂。
王怜花不舒服的扭动脖子,明明顶着一张老脸却仍旧透露金尊玉贵的风情。
“你可要好好谢我。为了帮你,我真是受了委屈。”
“别用这张脸挨近我。”他想靠过去的脑袋被秋空山嫌弃推开,“什么叫我谢你?白捡偌大一个青衣楼,你才该好好谢谢我。”
霍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有恃无恐,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终于怕了,可死亡的巨掌已经合拢,再多不甘他也只能到十八层地狱对着恶鬼诉说了。
踢了踢地上的尸体,秋空山冲王怜花扬扬下巴。
“要把他处理的干干净净哦。”
王怜花哀怨蹙眉,“就知道指使我。”
话虽如此,可还是任劳任怨的取出化尸水。
他一边毁尸灭迹一边好奇发问,“你到底把毒下在哪里?酒里?蜡烛里?”
说完又自己反驳道:“不对。酒你也喝了,蜡烛你也碰了,你也呼吸了。”
精通医毒的千面公子怎么也想不明白,“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秋空山慵懒的半躺在木椅上,看他一副得不到答案就睡不好觉的神情,愉悦一笑。
“杀人的手段和保命的手段一样,都是秘密。”
二人说话间,咕噜咕噜的水声逐渐变小,袅袅白烟散入空中消失不见。
霍休就这样消失得干干净净,而他天下第一富豪、青衣楼总瓢把子的位置,顶着他的脸的王怜花会替他稳稳坐着。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想多写一点,可猫猫趴在键盘上勾引我耶。
这谁能忍得住!
吸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