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一桌时令美食,秋空山胃口大开,可无花却冷着脸一筷未动。
雅间临街,窗外是新绿的柔软柳枝和灼艳的簇簇桃花。行人自花下而过,一不留神便会被漫天飞舞的花瓣迷了眼。
春风卷帘入户,携着桃粉花瓣摇曳生姿的落入秋空山正伸手夹取的菜盘中。
眼见着一筷子春笋沾染落花,半饱的秋空山也干脆放下筷子,端起一杯春茶慢悠悠饮下。
万林和阿叔一见她这种神态,便自然而言的起身。
万林推着阿叔在路过秋空山时弯腰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们在房间等你。”
秋空山点点头。
“我很快就过来。”
木门咯吱一声,雅间内静的只能听见二人的呼吸声。
秋空山放下茶杯,直勾勾的盯着无花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发问:“你在船上跟陆小凤他们说了什么?”
从昨晚一见到陆小凤她就察觉到不对劲。
陆小凤看他的眼神总是不自觉的躲闪,里面是歉疚、是怀疑、也是戒备。
无花嗤笑一声,提起茶盏给她续上热茶。姿态优雅流畅,几乎可以入画。
“自然说了些该说的事。”他端起茶盏递给秋空山,“你在这耽误了太多时间,她交给你的事情办成了吗?”
听到这话秋空山面上一僵,她忽然想起自己来江南其实是领着有任务的。
关于群芳楼的花有情,她之前把消息误传给王怜花,后来便直接忘了这事,也怪不得石观音会派无花过来。
秋空山懊恼的敲敲额头,“事情早就办成了,只是之前出了点问题,你回去直接告诉她,花有情没她好看。”
无花收回举着的手,茶盏放在桌上发出嘭的一声。
“我为什么要给你传消息?”
秋空山仔细一想,无花说的也对,毕竟他们关系这样剑拔弩张,她还担心无花篡改她的消息呢。
“那就让万林做。”秋空山起身,在推门离开前回首望向无花,凤眸微挑,碧色眼珠露出冷光。“你最好安分点,不要做多余的事。”
对于无花,秋空山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
往万林他们房间走去的时候,秋空山忽然想起几年前,那时她与无花的关系还没有这样糟糕。
她喜欢好看的人,而无花恰恰是好看的人中极为好看的人。
那时无花年纪还小,十几岁的少年挺拔俊俏的站在光里,像才出水的荷花,垂眸一笑端的是既圣洁又惑人。
只可惜他这人与石观音一样虚有其表,光鲜的外表无法掩饰内里的恶臭,她一凑近便发觉那副皮囊下的污秽恶心。
想起无意间看到的无花随身携带的本子,秋空山又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以他的样貌,再加上“七绝妙僧”的名声,如果他的计划真的实施,那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要饱受摧残。好在她发现得早,给无花下了不能动·欲的药,才从根源解决了这个未来的妖僧。
这家客栈算得上是江南数一数二的豪华,一座精致的三层小楼,一楼是用餐大堂,二楼是雅间,三楼才是客房。
秋空山直走到二楼尽头的窗口,才看见了上三楼的楼梯。
她刚迈上一步,窗外的柳枝便左三下右三下的晃动,在她暗暗防备时,一个红色身影倒挂在窗棂上正正落在她眼前。
秋空山条件反射抬手想给他一拳,却被那人轻松握住手腕,往前扯着走了一步。
“秋姑娘好狠的心啊,这一拳落到脸上,那准给我砸个乌眼青。”
听着这油腔滑调的语气,秋空山双眼微眯,狐疑的目光在那张倒过来的脸上扫来扫去。
“陆小凤?”
陆小凤脚上用力,潇洒的翻身落在秋空山面前。“认不出我了?”
还真是差点没认出来。
秋空山虽然还在生陆小凤的气,可眼睛还是忍不住偷瞄他。
看一眼,再看一眼。
真的好怪哦。
陆小凤下意识抬手想摸摸自己的两撇胡子,触手却是干干净净的肌肤,他叹了口气,痛心的放下手。
“看来确实不该剃胡子,四条眉毛变两条眉毛,陆小凤也就不是陆小凤。”
秋空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上手捏捏陆小凤的脸颊。
在确定不是别人易容的后,她轻咳一声后退一步,倚着楼梯栏杆歪头看着他,“我倒是觉得两条眉毛的陆小凤更好看些。”
得她这一句话,陆小凤顿时觉得这胡子剃得也不算亏。
他笑容满脸的凑到秋空山面前,“能让我们秋姑娘夸上一句,还真是那两条眉毛的荣幸。”
近距离看他那张俊朗可爱的脸,秋空山更加心痒痒,为了防止自己被美色所迷惑,她果断转身往三楼走去。
陆小凤急忙跟上她,“我听说你的朋友住在这里?不给我介绍介绍,就咱俩这关系你的朋友也该是我的朋友嘛。”
秋空山充耳不闻,快步上楼走到天字二号房,伸手一推,房门应声而开。
金箔银钩,繁复奢靡。
这间房一入目便是满眼富贵,只可惜大开的窗户正呼呼往里灌着风,满室的血腥味似张牙舞爪的凶手冲二人扑面而来。
陆小凤迅速转身挡在秋空山身前,警惕的环视静悄悄的房间。
秋空山眸色一沉,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陆小凤屏息走进屋里。
房间不算很大,除了正对着床的那扇画着秋山红叶图的屏风后无法窥见,其余地方都一览无余。
秋空山放轻脚步朝着屏风后走去,陆小凤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侧。
绕过屏风,里面入目的是另一幅艳丽至极的红叶图。
血,满床的血,比俗世的所有颜料都要刺目的血。
秋空山呼吸一窒,快步走了过去。
鞋底踩进黏腻的血泊之中,会发出奇异的声音,就好像死者在痛苦低喃。
陆小凤也被眼前残忍血腥的场面惊到,反应过来后便担忧的看着面色惨白的秋空山。
万林垂着头趴伏在床边,脖颈间的伤口几乎割断他整个脑袋,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肤连接着,随着若有若无的风摇摇欲坠。
满地的血都是从他颈间流出,蜿蜒延伸至屏风底。
秋空山在床边愣了愣,绕过明显已经死去的万林,俯身探了探里侧阿叔的鼻息。
微弱的呼吸打在手指上,让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至少还有一个人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