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河镇博物馆。
面试官的目光从辛夏的简历上移开,抬头打量对面衣着陈旧却难掩清丽的女孩。
“你是。。西部大学文物与修复专业的应届毕业生?”
“对。”辛夏点了点头。
“冒昧问一句,你为什么会选择回到凌河镇工作呢?”
说着他抬指点了点面前简历上的内容。
“在你们学校,拿满四年奖学金可不是个容易的事儿,继续攻读学位,或者在大城市找个好工作应该完全没问题吧?”
西部大学的文物与修复专业创办时间甚至比华国的某顶尖大学还要更早,专业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强,按理说文物专业的学生一毕业就会被各个机构博物院提前招走了,怎么会来边缘又偏僻的凌河镇博物馆找工作?
从婉拒了导师保研的建议之后,辛夏就经常被问到这个问题,这次她也一如既往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是我个人的原因,抱歉不太方便透露,但我可以向您保证,至少十年之内我不会离开凌河镇。”
面试官也只是好奇之下问一句,闻言又低头看了眼简历上的家庭地址一栏,适时地收起了疑问,简单考察了几个专业方面的问题之后,就满意地当场拍板录用了。
没办法,小地方的博物馆实在是太过求贤若渴了,好苗子坚决不能放过。
推开博物馆沉重的大门走了出来,辛夏搭乘公交车独自来到凌河镇废弃已久的蓝天福利院。
大学四年没日没夜的兼职接工,她总算把这里买了下来。
说好听点是福利院,实际上这里不过是一个占地面积不足120平的二层破旧小楼,而且辛夏目前只是艰难凑够了首付,每个月还有房贷要还,但总算也是完成了院长的心愿,只希望能尽早还完贷款,然后。。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个不停,辛夏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同系的研究生师兄。
辛夏叹了口气,按下接听键,右手拿出钥匙插进锁孔,拧开后准备推门进去。
“咯吱。”
一声奇怪的异响在头顶响起,辛夏随意地抬头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瞳孔瞬间猛地收缩起来,扭过身就想往一边躲去。
可惜为时已晚,大门上方年久失修的拱形招牌失去了支撑,从铁迹斑斑的裂口处迅速断开,朝着辛夏砸了下来。
辛夏只能感受到额头上一阵猛烈的疼痛袭来,手机里师兄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的视线也逐渐模糊,直至完全失去意识。
***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辛夏才幽幽转醒,头昏昏沉沉的,眼睛更是像压着千斤顶一般根本睁不开。
她是被人送到医院了吗?
那么大一个招牌砸下来,医药费估计又得一大笔,这个月的房贷过几天也要还了,好在还有一些存款,应该能坚持一段时间。
还要跟博物馆的人事请假。。
“姐?姐!你醒了吗姐?!!”
一旁坐在床边的辛桐看到辛夏猛得皱起的眉头和额间滚落的冷汗,连忙站起身来,急得脚后的小凳都被踢倒了。
辛夏迷糊中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喊姐姐,一边在想也不知道是病房里哪个人的弟弟,一边费尽全力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入目是泛黄的灯光和破旧的土坯房顶。
辛夏愣住了。
什么情况?
凌河镇再落后也不至于是这副模样吧?再者她小时候也不是没有去过医院,比这个条件可好多了啊。
“呜呜。。你终于醒了姐!!”
小男孩的声音又在床边响起,辛夏艰难扭过头一看,一个六七岁左右的男孩正瘪着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小手一抹擦掉之后,泪水再次骨碌碌地滚了出来,很快就成了个小花脸。
被姐姐看到哭鼻子,辛桐有些窘迫,用衣袖使劲擦干之后,转过身拔腿就往屋外跑去。
“姐,我去把粥拿过来给你!”
辛夏看到身边陌生而简陋的环境,跑走的男孩裤脚陈旧的补丁,以及脚上破了洞的布鞋,还没来得及震惊,一股庞大的记忆就进入到了她的脑海中。
几分钟后,辛夏消化完巨大的信息量,勉强撑起上半身斜倚在墙上,久久难以回神。
她竟然。。穿书了?!
这是一本名叫《八零俏知青》的年代文,主要讲述知青女主和兵哥哥男主发家致富,一路平步青云的励志爱情故事。
原主只是开篇零星描述中身世不明的一个炮灰。
她两岁时被遗弃在了村头,被无子无女的辛大强捡回了家,那个年代捡一个女孩回去,显然不是让她在家里享福的,给这一家子当牛做马到了十一二岁之后,辛大强的前妻生下儿子辛桐后跟人跑了,辛大强连带着看亲儿子也不顺眼,把辛桐完全丢给了辛夏照料。
再娶了邻村的叶芝之后,他便更加对两人不管不问了,甚至因为叶芝对两人的厌恶,在一个多月前将两人“扫地出门”,赶到了村子东头一处偏僻又破旧的单间土坯房里。
原主正是在之后与两人理论的过程中,被叶芝儿子一把推进河里,发烧昏迷了几天之后,未及时得到救助而因病离世。
自此,辛桐也因无人照料,在叶芝的撺掇下被卖给了人贩子,年仅六岁就被拉到码头做苦力,落下了一身伤病,晚景颇为凄凉。
她过来的节点正是原主昏迷之后。
也就是说,她离领盒饭不远了。
辛夏忍着因头疼而不断泛起的恶心,侧头打量了一眼屋里的陈设,发现这里简直可以称得上家徒四壁,一览无余。
屋子里的拉绳灯泡电线外露着,角落凌乱地摆了几张落满灰尘的旧桌椅,除此之外空空如也,甚至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当时还是邻居冯桂华实在看不下去,送来了两张不要的旧床板和褥子,一支缺了口的破铁锅,才让姐俩勉强支应到了现在。
屋外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没过几秒,辛桐就端着一个小碗,迈着小短腿跑进屋里,到床边之后,小心翼翼地把碗递给了辛夏。
“我尽量熬得稠了些,姐你多喝点!”
说完还眼巴巴地看着辛夏手中的碗,不着痕迹地咽了下口水。
辛夏低头看了眼碗中快能数得过来有几粒米的,跟“稠”这个字压根扯不上关系的清汤寡水。
又抬眼看向床边矮小又面黄肌瘦的男孩,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没了房贷要还,却变为了赤贫负资产状态,还多了一个弟弟得养,辛夏深感自己责任重大。
抬手抚了抚辛桐的小脑袋,辛夏在他渴望的眼神中仰头把小碗里的米汤一饮而尽,然后穿上鞋起身下了床。
原地扶着墙面,等这一阵眩晕过去之后,辛夏才稳住身形往门外走去。
辛桐虽然在煮粥的时候就几度想流口水,但为了让大病初愈的姐姐补充营养,还是忍住了饥饿,看到姐姐拿着碗出门,他以为辛夏想要去刷碗,连忙窜到了辛夏的面前抬手拿过小碗,还推着辛夏往屋里去。
“姐,我来洗,你再去歇会儿!”
辛夏由着他接过碗,在门口简陋的灶台边停住,扶着灶子重新往锅里添了水,吩咐辛桐道。
“小桐,把柴重新烧上。”
然后她又回到屋里,把仅剩的一捧米拿了出来,打开袋口全部倒进了锅里。
辛桐乖乖听姐姐的话添好柴,转头见此情景,顿时大惊失色道。
“姐!这是我们这个月最后一袋粮食了!你。。你怎么都倒进去了?!!”
甚至想踮起脚尖伸手把米从锅里重新捞出来。
辛夏把他的手轻轻拍开,示意他继续生火。
“你还小,不能只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等会儿姐姐看能不能从桂花姐那儿买点肉给你补一补。”
辛桐听完之后更加震惊了,小小的眉头紧紧皱起,音调都升高了。
“我们哪儿有钱啊姐!我不要紧的,饿一两顿也没什么!”
“不行。”辛夏拒绝地很坚定。
“你忘了?姐姐有钱。”
而且小朋友生长期所需要的营养一旦错过,之后补都补不过来。
“可是那些钱不是你存起来准备请同村的知青帮你补习功课的吗?!不能随便拿来用啊!!”
辛桐说着话,着急得都快跳起来了。
那可是姐姐跟着村里人上山挖了一个半月野菜进城卖掉才存下的十块钱,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把它用掉?!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自己认真看书更重要一点,大家都是第一次参加高考,我不会比别人差的,相信姐姐。”
“可是那个知青是第二次参加啊!他肯定有经验!!”辛桐反驳道。
辛夏笑着拿一旁的筷子搅了搅米粒。
“失败的经验啊?那我就更不能花这个冤枉钱了。”
辛桐还想说些什么,但转而一想姐姐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就一屁股坐到身后的小板凳上,两手托着下巴独自生闷气。
辛夏拍拍辛桐生气的小脑袋,盘算着下午要买的东西,转过身想要拿起灶台上另一只破口小瓷碗再多添一些水,结果指尖还没碰到碗沿,一个清亮的少年音就突兀地响了起来。
“哎,又要用我盛粥了,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