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丝突然被少年闪烁的目光注视，她居然从那双清润的眼眸中看出了少见的摇摆情绪，好像很无措。
养殖手册里的教导出现在她的脑海中，这个时候就要给足徒弟安全感。
大步上前，玄丝伸手一揽，将少年拥入怀中。
“没事没事，不哭不哭，不管你是什么种族的，师父都养你。”
“师父，我没哭。”
“没哭也抱抱！”
“……”
一旁的碎天看着忽然上演的师徒情深场面，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他拿不准的时候就不会随便开口，不吭声就对了。
文千柳看着安慰徒弟的玄丝，目光不自觉地柔起来，火爆的性格下有着热情的心，真是越看越顺眼。
他心下明白，不管薛九是什么身份，玄丝都不会放弃这个徒弟的。
这份包容和专一很让他欣赏。
玄丝抱完徒弟，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有点不顺手，左右比划两下，终于查出原因，薛九长高了一点。
真好，小娇花长高了。
难得露出慈祥的样子，她抬手摸摸对方的脑袋，又忍不住去拨弄这浓密的眼睫毛。
她的徒弟真是太漂亮了，性格又好，比飞语的徒弟好太多！
薛九习惯了这样的触碰，温顺地将双眼闭上，让她更好地去抚摸眼睫。
“咳咳。”文千柳假装咳嗽一声，“关于身世的问题，不打算深挖吗？”
玄丝：“我都行，薛九你觉得呢？想找父母吗？”
薛九摇头：“他们没有抚养过我，我也不打算去找。这样就好。”
既然徒儿都这么讲了，玄丝也就不在乎了，她叉腰宣布：“那这件事就不管了，都没人在意。”
文千柳：“……话不是这么说的。”
“一千两，你好烦。”玄丝撇嘴。
文千柳走过去拉着玄丝的袖子，把她扯到远一点的地方，说起悄悄话，“你是出于好心，我也得提点你一番。”
玄丝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漫不经心地哼哼，“提点什么？说起来，你好歹是个地仙，有没有认识什么厉害的神仙，和我切磋一番？”
文千柳：“别人找我都是求好运、结良缘，你倒好，找对手？”
玄丝：“说明我不一般呐。”
文千柳被她嚣张的话语逗笑，因心中生了几许好感，对方说什么，他都只觉得俏皮。
“小九侄子长得有点像我一个旧友，可惜，对方已经仙陨了。”
“你是说我家薛九像你死去的朋友？”
“嗯。”
“这能证明什么？”
“或许不能证明什么，只是一种感觉吧，觉得这孩子不简单。”
文千柳只是点到即止地提了一嘴，他看玄丝和薛九本人都不是很在意，自己一个外人又何必多嘴呢。
也许，这一切也只是无凭无据的揣测。
在这世上，管他什么人神仙魔妖，只要能够洒脱自在地活着，便已足够。
玄丝完全没在意文千柳说的事，不管薛九像谁，又是谁的孩子，都没关系，反正都是她的徒弟。
也正是她这种一心一意为徒弟着想的真诚样子，越发打动文千柳，以至于在教导薛九的时候，文千柳也没有什么藏私的想法。
而关于薛九的身世，也就成为了一件不重要的事，谁也没再提起。
夏去冬来又迎春，转眼又是一年夏，修着仙妖两道的薛九已经卓有成效。
十六岁的少年如雨后的春笋，各方面都长势喜人。
看着自己养的小娇花茁壮成长，玄丝晚上做梦都会笑。
少年的俊脸依旧傲视群雄，腰也还是那么细，但是肩背变宽变厚，浑身的骨骼捏起来，那是结实如精钢。
薛九如今一年的修为抵得过寻常修士三百年，除了有良师教导陪练，糯婆婆的丹药辅助，更重要的是还有玄丝去猎魔取妖丹给他补充。
能够吸纳妖力补充自己，这是他本身的特殊性。碎天提出了这个法子提升修为，玄丝当场同意，只要能帮助徒弟，她什么都愿意做。
不过薛九加了条件，不能滥杀无辜。所以玄丝只猎杀恶名昭著、伤天害理的妖魔。
修为低于一千年的妖怪都无法入她的眼，就找那些难啃的骨头，于是在这一年来，玄丝在妖魔界闯出名头了。
听到碎天和文千柳在这唠嗑，玄丝往嘴里塞着果脯，好奇道：“我出名了？那他们叫我什么？”
碎天用胳膊肘撞一撞文千柳，示意对方说。
文千柳展眉一笑，先是自己掏出酒葫芦喝一口，虚着眸光看玄丝漂亮的脸蛋，语气柔和道。
“你这是替天行道，是好事。不过对于作恶的妖来讲就不太好，妖魔界都叫你‘碧瞳鬼手’。”
玄丝皱眉：“这名字好奇怪，听起来也不厉害，还觉得有点猥琐。”
文千柳忍着笑意：“因为你绿色的眼睛和做法让人印象深刻。”
“绿眼睛我承认，鬼手是什么啊。”
“你每次出手都是掏妖丹。妖魔的妖丹是吸收日月精华，通过刻苦修炼而凝结成的，没了就丧失修为，甚至灭亡。”
“嘁，说得好像好了不起。那些妖魔也是吸食了别人的内丹，有什么好哭嚎的，不过是抢来的又被抢走了。”
玄丝傲然回应。文千柳抿唇点头，相处这么一年，他也很清楚眼前人的性子了。
玄丝暴躁没耐心，能力极强，却又没有什么心眼，生活上更是依赖徒弟，有时候说的话天真邪恶如孩童，生与死、善与恶在她眼里也没有什么分别。
她只在乎自己在乎的。
这样的人难掌控，也很危险，但她若是对一个人倾尽全力的好，一般人也抵挡不住。
多半是会沦陷。
宽大的手掌抬起，文千柳一下没忍住，摸了摸玄丝的脑袋，“你是个好师父，对徒弟很好，很好。”好到他都有几分羡慕了。
猝不及防被摸了脑袋，玄丝身体一顿，看向这位姿态潇洒的地仙。
文千柳自觉有些失态，他想将手收回，搞不好玄丝会狠狠揍他一顿，说他占便宜。
可他没想到，对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玄丝将这只手放回自己的脑袋上，“摸得还挺舒服，继续。”
文千柳惊愕地瞪大眼，随即哈哈笑出声，“那就再摸摸。”
恰好，房内结束打坐的薛九透过窗户，发现了院子里的这一幕。少年看到师父在文千柳面前低头蹭蹭，好像很贪恋那份温暖。
他经常被玄丝摸头，被拨弄眼睫毛，是习惯了，还是真的喜欢，现在有些分不清。
但是，他好像是没有这样揉过师父的头，原来她喜欢被摸头吗。
每一日清晨的梳洗，他都会去伺候玄丝，给她束发。有那么多次的机会，他都没有这样亲昵地揉过。
或许，是师父没有主动寻求过。
他和文千柳差了什么？年龄？阅历？能力？身份？还是性格气度？
摊开手掌，薛九看着掌心纹路，默然片刻，他抬眸望向玄丝。
伸出的右手隔着几丈的距离，他对着空气抚摸，以错位的视角来看，就像他在轻抚玄丝的脑袋。
薛九的内心又平静下来，就算偶尔会翻涌起一丝躁动与邪气，他也会自我化解。
离开窗前，他再一次盘腿坐回床榻，开始了第二次的妖力凝聚，想要将前几日吸纳的妖丹消化。
玄丝享受了摸头后，又打算找点事做。
她出门不是掏妖丹就是赚钱，带回来的东西全部给薛九，然后薛九在修炼之余，又照顾着她的日常起居。
师徒间的相处越发融洽，形成了一个良好的循环，这种相濡以沫的日子也让她适应了被照顾。
“我准备出门了，把名册上的这几个妖怪掏了，回来给薛九炖一锅大补汤。”
“丝丝。”文千柳出声。
“干嘛？”
“我和碎天兄能教小九侄子的已经不多了，他是难得一见的修炼奇才，以后定能有大作为。基础打牢后，你该去找更厉害的人带他。”
意识到便宜老师要跑路，玄丝烦闷道：“可我不会教理论啊，我要是出手切磋，没轻没重的又怕打伤他。”
文千柳：“你太宝贝他了。”
玄丝：“就像你宝贝你的酒葫芦。”
文千柳挠挠面颊，“是是是，那我为你举荐一位，虽是散仙，但万年前做过战神副将。”
“好啊好啊！你快给我引荐。”
“仙道这边我找了人，妖魔道呢？小九侄子吃了那么多妖丹，体内至少一半妖力，碎天兄无法再教导，谁还能？”
玄丝的目光给到碎天身上，石妖顿感压力。
“女王！我真找不到了，我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就在连峰岭做个妖王。其他的那些妖主邪帝魔尊，也不是我敢找的。”
看在碎天这一年来尽心尽力的份上，她也不为难。神仙都有推荐的了，难不成还找不到一位大妖。
忽的，玄丝想到了某个全身都是宝的朋友。
“有了，一千两你知道妖龙藏雪吗。”
别说文千柳了，碎天也惊讶，虽然他俩知道玄丝很强，但不知道强到什么地步。
猛地听到她这么说，文千柳有点担心，连忙相劝。
“丝丝你是很宠小九侄子，但你冷静点，藏雪是堕仙，从仙入妖魔道，他能够以一己之力与天界对抗，万年来无人能动。”
“他是我朋友，我找他来教导薛九，不是刚刚好。”
文千柳：“……藏雪，龙界一霸，你朋友？”
玄丝：“当然！他还给了我好多龙宝，很大方。”
她算是给藏雪面子了，没有说自己打服对方。转念一想，还是徒弟想得远，如果她一开始就把龙弄死了，不就少了个便宜师父。
如此，第二阶段的师父也决定好了，她过几日就去找藏雪。
几天后，文千柳和碎天交代完修炼所有的细节后就离开了，不再频繁出入薛家宅。
薛九依然在努力地修炼和操持家务，清早去给玄丝洗漱，发现她屋内没人。
师父又是一夜没回来，薛九简单打扫了一遍玄丝的卧房便又退出去。
虽然玄丝的教学很粗陋，可以说是毫无教导经验，但她的用心，薛九能感受到。
“徒儿！”
院外响起她的声音，薛九眼中有了波动，疾步走出门。
玄丝带着满身腥气，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袋子打开，里面糊成一坨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什么妖魔的脏器，散发出阵阵恶臭。
“师父，这是？”
玄丝高兴地把钱袋子和补品袋子一起交到薛九手里，“昨晚大丰收，去除妖的人家里有一只两千年的泥鳅精，还赚了八百两。”
“原来是这样。”
“我路上还找了几个作恶的大妖，这袋子里是脑髓、内丹、心脏、肝脏、筋脉……”
玄丝对着血淋淋的东西如数家珍，薛九也适应了，他转头就把这些一锅炖，好似在炖鸡汤。
就算再难吃，他都会全部吃下，一滴都不会浪费。
看着徒弟把这碗大补汤喝下去，玄丝也不知道有多难吃，有些内脏就算经过处理，添加药材去腥，依然难以入喉。
但薛九强忍着全吞了，甚至把嘴角沾上的汤汁也舔舐。事后，他漱口三遍，才敢和玄丝讲话。
玄丝拍拍徒弟的肩头，发现他的高度已经需要自己抬高手臂，她就去摸摸对方的肚皮。
“多吃点，快快长，师父再去给你找妖丹。”
体贴地说完，玄丝又打算出门狩猎，她的手腕被摁住，掌心贴回少年的腰腹上。
“怎么了？”
“师父，我吃不下了，再多消化不了了。”
“就不行啦？”
“要有节制。你带来新鲜的，我应马上吃下。如果吃不下，就浪费了，苦了师父一片心意。”
“浪费就给山怪吃好了，我再去给你去找新鲜的。”玄丝一点不觉得自己频繁外出狩猎是辛苦的，她就觉得投喂很快乐。
她的爱护让薛九有些招架不住，但也尽力承受，直到受不住。
“真吃不下啦？”看徒弟面色为难，玄丝还是收敛了，摁摁他的肚皮，又问一次。
“嗯，炼化这部分妖丹，大约要半月。”
“那好吧，正好，我可以去找藏雪，让他来教导你。”遗憾地收回手，她打算做另一件事。
“明日去找吧，我给师父备些礼品，你带去送给龙主。”
“哪有这么麻烦。”
“请人帮忙，要客气些。”
“要是他不给面子呢？”
薛九顺着她的心意回答，“那就，随师父高兴，只是别伤了性命。”
玄丝听着少年答出这样的话来，还以为对方会苦口婆心地劝诫，没想到是随她便了。
估计是为了不和她争执，才这么说的，这小子好像越来越懂怎么顺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