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下旬，暑气正盛，好在山中要凉爽许多。
玄丝做完除妖的事务回来，飞跃山头时，听到潺潺溪水声。正好热得慌，她降下身形，踢掉鞋袜去踩水。
踏在流水中，她看到了水中的虾蟹，抬头想看看源头，山涧上游蜿蜒不可寻，隐入了丛林幽绿里。
干脆在上游捞点虾蟹带回去，让徒弟炖炒一锅，一定很好吃。
消消暑后，玄丝用灵力形成密网在上游捞了一通，算是满载而归。
回了家，她高声喊道：“薛九，师父回来了啦。”
少年是从灶房那边绕过来的，他看到玄丝手里拎着的虾蟹，“师父买了河鲜？”
“不，是在溪水里抓的，想吃这个。”
“我这就去准备。”
手中湿淋淋的网兜递过去，玄丝又从袖袋里掏出银票，两只手拿着网的薛九没有手去拿了。她看了看，就扯开对方的衣襟，把银票塞他胸口。
薛九：“……”他习惯了。
“今天除妖去了三家，这里是四千两。我们应该能用很久吧？”
“如果不买法器宝物，倒是够用了。”
“可是有法器帮助你修炼会更快吧。说到这个，你伤完全好了吧？”
“嗯。”
“今晚开练？”
“好的。”
今夜繁星璀璨，倒是瞧不见月亮。
晚饭吃的是虾粥和肉饼，螃蟹被薛九做成了酥脆的小点心，这会儿玄丝正捧着琉璃盆，里面装的全是红彤彤的香酥小螃蟹。
玄丝一口一个嘎嘣脆，她坐在屋外吹凉风，等待着换衣服的徒弟。
薛九换了一身利落的月白直袖衣，腰带束出窄腰，两节袖口用深色布条绑起，看着很干练。
布料是粗麻，服饰款式也简单，但越是简洁，就越能衬托出少年的英姿勃发，就连柔软的眉眼看着也硬朗了些许。
“以前薛碇有教你修炼吗？”
“没怎么教，因为师父自己也学得不是很好，他说怕自己耽误我。”
“呃……”
抱着那一盆螃蟹起身，玄丝绕着薛九走了一圈，她抖抖手指，对着星空弹出一束破空光束。
这道法术能够开山裂石，她对着天打就不会破坏周围的景物。薛九抬头看着光芒消失的苍穹，然后又看向玄丝。
玄丝：“来，你试试。”
薛九：“拿什么试。”
玄丝以为调动灵力很简单，有手就行，可就算再聪明，被她这么瞎指挥，也是很难领悟的。
“手指一扣一弹，凝聚灵力。”
“师父，我目前做不到运转灵力，我甚至感受不到有灵气。”
“……啊。”她露出了看傻瓜的表情。
薛九不气恼，也不指责对方的教学方式，而是委婉道：“或许，你可以从基础教我。”
“基础？”
“嗯，师父你以前不是转化过自己的法力吗，你是怎么做到的？”
“就是问了一下妖怪们，然后自己就转换成了，这很难？”
不管是仙道还是妖魔道，这都不是容易的事情，玄丝自成一派，哪一种都融会贯通，她当然觉得轻而易举，无法体会到小白的心境。
如今的玄丝太强了，她适合教导有一定能力的对象，比如藏雪。
“一号二号。”
玄丝打了个响指，在外面当石狮子的两个山怪跳进院子，“妖主请吩咐。”
“怎么教徒弟？”
两个山怪面面相觑，自己没有师父也没收过徒，一号还想摇头，二号赶紧补救，“妖主，我们虽然没经验，但你可以找黑岩妖王问问！他收了几十个徒弟呢。”
黑岩妖王是石妖碎天的名号，玄丝向来行动派，亲自动身去找对方。
洞府里的碎天在看蝶妖跳舞，他拍着大肚子，看得乐呵呵。守门的先锋惊慌跑来，说是玄丝姑奶奶过来了，吓得碎天差点裂开。
他连忙起身去迎接玄丝，好声好气地问道：“女王你今夜怎么有空过来？来来，喝酒吃菜。”
“不喝不吃，我问你，怎么教徒弟。”
碎天立即想到那个自己想吃又吃不到的大补药，他谨慎地问：“女王，薛九那小子不是你的储备粮？”
玄丝翻了个白眼，邪气一笑，“我倒是可以拿你当储备粮。”
“别别！既然是正儿八经做徒弟，那、那让他修炼妖魔道适合么？我以为仙道会合适点。”
“这么复杂的？不能全练？”
“对的，仙妖有别，也看体质，这三界虽说有兼修的，那都是凤毛麟角的奇才。正统修仙又分得多，什么剑修、丹修、阵修、符修、器修、法修……”
玄丝的脑袋都要听晕了，她忽然想到鸿渊，外界神里就他擅修，意思就是什么修行都行，能文能武，全面发展。
不管是换成飞语、鸿渊、清林，都比她适合教徒弟。
还是适当地放低对自己的标准吧，徒弟能活着就好，修仙什么的，出师什么的，也没那么重要了。
不行，还是得努力一下。
“你，跟我走一趟。”
“好咧女王。你等等，我把这些修炼的秘籍都拿上，万一徒弟要练，就可以直接学了。”
碎天哪里敢有怨言，他积极地出谋划策，生怕玄丝掏了他妖丹给徒弟补身体。
玄丝把碎天带回薛家宅，薛九就在家门口等着，看着很乖巧。她不会教育之类的，但她会想办法解决困境，一定让薛□□上本事。
“师父是要让我选择妖魔道吗？”薛九看着跟过来的碎天，问道。
“先学着这个呗，不然，我把土地公和山神抓过来，给你讲讲怎么修仙？”
“我这里有文叔叔给的符纸，撕了就能找他。”
“咦，我怎么忘了还有一千两！”
直接忘记文千柳的名字，就惦记着那笔银子，玄丝催促道：“快撕，把他叫来教你修仙。”
符纸撕开一个豁口，整张都散成细碎的流光随风而去，眨眼间，文千柳就现身在众人面前。
“这是我的分.身术，与我意识相连，不知小九侄子有何事？”
玄丝一个箭步窜上去，“一千两，你要帮我教徒弟，带他修仙，教不好就扒你皮。”
文千柳颤抖地后退一步，做出柔弱的样子，“丝丝，我不叫一千两，朋友的皮还是不扒得好。再说，你才是师父，你教……”
“废话别那么多，教不教？”
“……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代劳。”
如此，玄丝以雷霆手段给薛九凑齐了仙道与妖魔道两条路子。
文千柳在两日后本体赶来了，带着一堆修炼的书籍，和碎天搭档成为薛九的老师。
一妖一仙还琢磨着这孩子最合适哪条路，结果发现他能吐纳灵力，也能接受邪魔等妖力，这种体质常见于仙妖混血。
由此得出一个结论，薛九可能不是凡人。
这就牵扯到了他的身世问题，文千柳和碎天猜拳，看谁把这件事汇报给玄丝。
结果文千柳连输三局，这件事由他来说。
对镜梳理一番，他一甩广袖，嘴角噙着笑意去找玄丝。
正好玄丝无聊着，看到送上门的乐子，翘起二郎腿，嚷道：“干嘛，一千两？”
“我这名字是没法好好叫了，是吗。”
“哼，快说，什么事？”
“是关于你徒弟的。”
玄丝眼睛一亮，“是不是他进步神速，一日千里，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
“可以这么理解，他不仅体质稀有，吃了能大补，大概血脉也不是凡人。”
她听得一愣，“我徒弟不是人？”
“嗯，凡人修炼不会像他这么轻易，才三天，就掌握了仙妖两道的修炼入门，他的身体也能完美融合两种法力。”
“这很奇怪吗？我也行啊。”
“那他和你是一回事吗？一样的血脉？”
“……哦，不是，他不是外界神。但我以为徒弟是凡人。”
“应该不是，你作为师父怎么不知道他的身份。”文千柳很纳闷。
“我是半路的师父。既然不懂，就直接去问，自己瞎想哪能想出来。”
“怎么是半路师父？”
“我是被他第一个师父薛碇的意念呼唤来的。薛碇的心愿就是保护这个徒弟，那我就顺势收了薛九，保他一世无忧。”
并没有隐瞒的打算，玄丝随意地讲出来。她出门去找薛九，文千柳也跟着她走出去，嘴上还不停，还觉得稀奇。
“就只是因为他第一个师父的心愿？你就愿意这么麻烦自己？你们是有过命的交情？”
“做约定还需要什么理由么，反正我又无聊。”
“……你还真是特立独行，喜欢找麻烦。明明薛九体质特殊，容易招惹妖魔。”
“不是麻烦，答应就要做到，而且徒弟很好。”
文千柳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有些佩服玄丝重情的做法，更是生出对她的几分好感。
玄丝找到薛九，少年正在和碎天感知妖力。碎天发现这孩子孺子可教，比自己那几十个徒弟有天赋多了，他又是欣慰又是生气。
怎么人家的徒弟那么好，自己家的就是草包一群。
“薛九，你过来。”
玄丝一招手，俊俏的少年郎就跑到身前，恭顺地问道：“怎么了，师父？”
“我从前一直没问，你亲生父母呢？”
薛九怔然，先是看了文千柳一眼，他在修炼时也有听到碎天和对方的交谈，是围绕他的身世猜测的。
“从我记事起，就是薛碇师父带着我，不知亲生父母是谁。薛碇师父曾经说我是突然从地里长出来的。”
玄丝：“啊？”
碎天哈哈大笑：“地里怎么长人啊，那个老头诓你的！”
“诓就诓了吧，我的身世怎么了吗？”薛九敏锐地反问。
文千柳也不打哑谜，直白说道：“你后天体质特殊，有滋补效果，是薛碇炼了你的身体。但你修行却是仙妖二道并行，还不会出现反噬与排斥，这与你的后天塑造无关，而是你血脉特殊，根骨清奇，能容纳仙妖之力。”
薛九：“文叔叔，恕我愚钝，不是很明白。”
已经不耐烦的玄丝，“一千两，说重点！”
看出她没耐心，要是自己再卖弄两下，估计又要被捶，文千柳赶紧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
“这说明你不是凡人。而薛碇能将你炼成补药，不仅仅是因为他技术好，大概是因为你本身资质极好，才让他得以炼人成功。”
所以，薛碇以前炼了八个徒弟都失败，唯独薛九成功。除了技术的突破，更多的是依托于容器好。
可薛九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世问题，眼下忽然听到自己可能不是人，他惊愕之余，第一时间看向玄丝。
他不在意身世，但是在意她对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