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衔珏几人的下山之路也并不顺遂。
他先是唤出了藏匿在秘境的白无双,将三位无极宗弟子的噬心蛊解了,再与无忧子一起为其调息,三位弟子很快恢复生机。
他们见到白无双与沈生两人皆如临大敌。
尤其是为首的师兄安泽林,灵力还未恢复便逞强唤出灵力剑刺向白无双。
“瞧你把人家惹得,活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杀你。”
无忧子摇着玄扇,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
“事出从急,要怪就怪各位道友能力出众,几日便把沈府查了个透,迫不得已,只得暂时禁锢各位。”
随着破晓的来临,白无双体内的灵力也逐渐得到恢复,他挡住安泽林的剑招,朝三人毕恭毕敬作了个揖。
“你还怪会找理由,分明就是你心思不纯、妄图篡改天机,这因果妄念岂容你说吞就吞。”
另一名弟子崔普也来帮腔,手中的法诀蓄势待发。
最终还是衔珏出来打圆场。
“各位且慢,白无双确有不是,此事我们可稍作商议,只是现在下山处理此次妖魔作乱的后事更为重要。”
“算了小普,他触犯了因果,不用我们收拾,自有天谴。”
安泽林劝道,其他两位无极宗弟子这才歇下火。
无心一句,却令沈生一颗心悬得七上八下的,他将将才被衔珏施术疗好腿上,走路还不利索。
“小白,真的会有天谴吗?”
沈生一瘸一拐地拉着白无双行至无人处,悄声问道。
“不知。”
白无双淡定回答,嗓音带着些认命的喟叹,转而又问,“你为何总唤我小白。”
语气有些不耐。
沈生笑而不语,转而兴致勃勃道。
“小白,这次我们下山后,我就不做洛河镇的镇长了,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可好?”
白无双冷冷瞥了他一眼,曾经的亲昵不再。
“沈公子,恕不能奉陪,我已有今后的打算。”
沈公子?
被突如其来的客套砸蒙了圈,沈生显得有些无措,拉着他的衣袖道,“小白,你要去哪儿?我陪你去就是了。”
“前路艰险,只容一人行。”
白无双扯开他拉着的手,与其拉开距离,却惹急了沈生。
他满眸震惊,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陪伴自己五年的“小白”。
他立即跑到衔珏的跟前,气鼓鼓道,“道长,这不是我的小白,我的小白在哪里?你把我的小白藏到哪里了?
衔珏扫了一眼白无双,没作回答。即便预料到他会有所转变,却没想到会如此决绝。
“他不是!”
“那个人是你捏出来的人偶对不对?我的小白不会对我这样。”
沈生有些气急败坏地解释,开始耍赖。
衔珏不禁有些动容。
虽说沈生曾是一镇之长,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被人托举着经历了几年的大起大落,典型的外表老练、内心纯真。
“天无不散之筵席,人各有志,还望公子释怀。”
衔珏低声劝说。
沈生难以置信地整个木在原地,白无双也没惯着他,跟着人群就径直往前走。
许久,沈生才小跑着跟上,那条伤腿干脆直接拖行,他也毫不在意。
他急吼吼凑到白无双的身旁,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
“那你能、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短短一句话,竟是像用光了他全部的气力。
白无双垂首,眸色带着愧意,他轻叹了声,转而对他认真道,“已了因果。”
已了,因果?
沈生愣在原地,本就泛红的眼眶霎时落下泪来。
他知道他不该强求的,他的命是白无双救的,现在他不再帮他了,他也该心怀感激地接受。
这么些年,他培养他长大,也该够了。
可心不听理智的,不说理智说不难过,就能不难过。
他们相遇的一幕幕划过他的脑海。
他本是洛河镇下属村庄的村民,三岁丧母,父亲也在他九岁那年的洪灾中去世。
自此他便与一群流浪孩童整日游荡在洛河镇街边乞讨,偶尔做些偷鸡摸狗的行当,运气好能填饱肚子,运气不好便会被打个半死。
他遇到白无双那日,正是他被打得半死、并被同伴抛弃到破庙的夜晚,他本来觉得他熬不过那一夜了。
秋日的风真凉啊,稻草和破布根本不保暖,眼前端坐的菩萨空有一脸慈悲,却连个馒头也不会施舍,他突然就很想念他过世的爹娘。
娘的怀抱很暖,会喂他喝暖暖的汤水;爹的拳头很硬,却也没让他饿过肚子。
如今这两人都不在了,他也失去了最后的庇佑。
不过好在,他马上就可以去见他们了,若是真的见了,他想抱着他们好好哭一场,人间太苦,下一世不来了。
就在他被疼痛与饥寒折磨得意识恍惚之时,一位白衣少年如从天降。
莹蓝的月光将他洁白的周身蒙上一层光圈,他手执白扇、俊眉英挺、一双灵动的鹿眼宛如浩瀚星辰,他缓步到他面前,对他伸出手。
之后沈生听到了他此生听到过的最动听的嗓音,“终于,找到你了。”
一切不可思议地像个梦境。
他为他疗伤、予他衣食、教他诗书道理、为他树立远大的理想。
他沈生何德何能得他如此?
“你是要成为英雄的人,拯救苍生是你的使命。”
在遇到白无双之前,沈生从未觉得自己是个特别的人,他渺小、软弱、自私、无能,可若白无双喜欢,他愿意成为他喜欢的人。
有时候,他就那么远远地看着白无双,内心便会由衷生出一种满足感,这种满足感让他开始喜欢这个世间。
他也开始明白他再次来到这个世间的理由。
不为佛祖、不因前尘,只缘他。
可现在,他的“小白”不再需要他了。
“沈公子,离开我,你也能够去追求自己真正的人生了。”
白无双客气地掰开他拽住他衣袖的手,即便他不愿承认,他也确实因一己私念操纵了沈生的人生。
又或许在百年前,他根本就不该许下那个一厢情愿的誓言。
他现在纠错的最佳方式便是放手。
“我知道了。”
沈生压抑着嗓音里哽咽,妄图给双方一个最体面的结束。
他捂住胸口愣在原地,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他的身体剥离,他只觉得心脏紧得疼。
转眼一行人来到山下,分别在即。
“徒儿,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无忧子率先跑路,一个灵符闪现、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公子,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沈生红着眼睛叫住白无双,嗓音里是小心翼翼的怯懦,他明知他这样无用,帮不上他什么,却仍想要为他做些什么,就当是报答。
白无双回首,嗓音清润。
“公子只需追寻心中所求,便是白某最好的赎罪。”
沈生有些听不懂,白无双从来都是他的恩人,何罪之有,刚想再问,却被一声惊呼打住。
不知为何,无数有着具象的“妄念”骤然从四面八方朝他们聚拢过来。
“不好,这些‘妄念’正在找寻宿主。”
衔珏立启灵力,为众人开启守护结界。
白无双也下意识将沈生护在身后,施法加固结界。
可即便有如此强大的结界助阵,天空却聚集了越来越来的“妄念”。
这些“妄念”似是有自己的思想,像是突然找到主人般迅速集结,在多次冲撞结界无果后,互相吸纳、包容。
一团团的小“妄念”逐渐聚集形成一团巨大的“妄念”,正虎视眈眈地盯着结界里的一行人、蓄势待发。
众人也开始集结灵力展开对抗。
可几个回合下来,他们灵力虽消耗不少,可眼前的“妄念”却是越集越多,摞得像山一样,映射出无数个狰狞模糊的面孔。
“若不献祭,怕是‘妄念’难消。”
安泽林施法的间隙,不由瞟了一眼作为始作俑者的白无双。
“我现在还不能死,我还有重要的事情未完成。你们若不愿共担,自行离去即可,我能应付得来。”
席话间,白无双又加大了手中施展的灵力,即便火力全开,对于源源不断的“妄念”来说也似冰山一角,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真是好大的口气!”
年轻气盛的无极宗弟子崔普索性收回灵力,置下狠话道,“那我们可走了?看你应付的来不?”
一旁帮不上忙的沈生却悄悄凑到了安泽林的身旁,一脸郑重,“这位道友,是献祭谁都可以吗?”
安泽林有些狐疑地望了眼凑近的沈生,眼底的敌意还未消散,只微微颔首示意。
沈生却立马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他拱手对三位无极宗弟子作了个大揖道,“三位道友,近日多有得罪还望见谅,一切皆因我而起,也会因我而平。”
转而他又对衔珏作了一个深揖,“衔珏师叔,这一路有劳你的,以后小白还要多多蒙您照顾,此番恩情,我沈生只得来世再报。”
“沈生,你要做什么?”
正在施法的白无双的面色立马变得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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