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恶的星期一,蒋逢玉从实验楼慢吞吞走出来,眼底下积着一大片瘆人的乌青,精神状态不太美妙。
她的头发在脑后松松地扎成一个凌乱的揪,光看背影也觉得散漫。
蒋逢玉走着走着,忽然住了脚,忿忿磨了磨后槽牙,往无辜的楼体栏杆上锤了一记。
“系统。”
休眠中的半成品系统幽幽上线:“在。”
蒋逢玉吐出一口恶气,斩钉截铁道:“结束当前测试任务。”
一直耗在黄聿之身上也不是个办法。
虽说有志者事竟成是人生铁律,但,就这种超难搞的攻略对象来说,及时止损也许才是正确选择。
系统沉默了一会,没回答,蒋逢玉又说一遍:“结束当前任务。”
她在进入世界测试剧情前专门读了详情书,里面似乎提到一句:测试员可随时选择终止任务。
系统机械的金属声线不带丝毫仁慈:“抱歉,当前世界您并不满足该权限所需条件。”
?
蒋逢玉发懵:“什么条件?”
系统顿了顿,照本宣科读道:
“攻略时间≥6个月,且攻略对象的好感值≤80。”
“此二者同时达成,方可终止当前任务。”
看来80才是确定暧昧关系的截断值。
蒋逢玉双目无神,挣扎问道:“那详情书里说的‘测试员可随时选择终止任务’是骗人的吗?我要起诉公司。”
系统波澜不惊:“您漏看了一句。”
“在特殊情况下,测试员可随时选择终止任务。”
“特殊情况是指…”
“特殊情况的涵盖内容主要包括两类:测试员的生命安全被严重侵害、攻略人物的生命安全被严重侵害。”
“上述情况通常不会出现。”
蒋逢玉两眼一黑,心知自己不满足特殊情况,转而将目标定向那两个条件。
还有27天就要满6个月,按照上周五查询的好感值来看,她只要在接下来的这27天内什么都别做就行了。
系统立刻接话:“当前攻略世界的核心词为‘痴情’,请您勿崩人设。”
说得挺好听,还痴情,其实就是舔狗。
蒋逢玉猛吸了两口气,大脑仍然觉得缺氧,恶声恶气道:“既然是员工内测,这些条件、时限什么的就不能宽松点吗?”
系统说:“条件和时限均为技术部为员工内测渠道专程设定,目的是让策划们尽可能地充分了解攻略剧情的不足之处,以便整体复盘修正。”
好歹毒的设定,怎么不把技术部一起抓过来测试。
系统似乎听见她的抱怨,干巴巴重复:“条件和时限均为技术部为员工内测渠道专程设定,目的是让策划们尽可能地充分了解攻略剧情的不足之处,以便整体复盘修正。”
蒋逢玉疲惫摆手:“别说话了。”
系统叮咚一声,下了线。
蒋逢玉垮着脸挪行,六月醺热的暖风徐徐吹过,她露在衣物布料外的皮肤都被太阳晒得热烘烘,只剩一颗心拔凉。
走是暂时走不了了,人设也不能太崩,该怎么在控制数值的情况下继续舔,这是个重要问题。
在她雷打不动天天送饭送水的情况下,五个月以来积累的好感值是71,相当于一个月涨14点好感值,划去每周,也就3点出头。
如果适当地降低倒贴的频率,也许一个月后,好感值能很好地控制在80以内。
蒋逢玉思索了一番,得出了两个结论:
1.黄聿之是真的非常难搞;
2.她真的非常不擅长攻略。
她原本觉得后一个猜想非常荒谬,毕竟她已经做了大几年的游戏剧情策划,怎么可能连个男大学生都拿不下。
蒋逢玉仔细回想了一下她担任主笔的各个项目,发觉武打战斗经营类游戏在其中占了90%,而纯恋爱情感向的…
几乎没有。
蒋逢玉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抬脚穿过草间小径,向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舔狗什么的,明天再当。
今天她要好好休眠。
虽然攻略对象难搞,但是这个世界的模型做得非常不错,单就校园来说,食堂物美价廉,建筑古朴精美,宿舍还是单人间。
先睡一觉,再去宿舍楼外的西区食堂吃午餐,下午两点—五点她要替李玫允去校医室值班,到六点再回实验室劳作。
啊,真是充实的一天。
除了攻略十分水土不服外,蒋逢玉对学习、工作、摸鱼都适应良好。
不用去热脸贴冷屁股,她脚步都雀跃了些。
其实这个世界也不是非得做成恋爱攻略向嘛,如果按照她以前的风格,这妥妥得是个人生体验器。
现实向ABO世界和真实世界最大的差别就在于信息素生理干扰和不同性征之间的隐形地位差异。
蒋逢玉身份设定是个品学兼优的beta,母亲在首都开了两家高档餐厅,钱是不缺,地位在普通小市民当中还够看,放到帝联大就不太拿得出手了。
她和黄聿之,首先性别就不匹配,家世地位又悬殊。
帝星发展到当前阶段,beta人口数量已经逐渐降低,普通等级的A最多,普通等级的O紧跟其后,beta居第三。
最稀缺的还是3S顶级的A和O。
在这种情况下,蒋逢玉要靠一个小门小户的beta身份去泡黄聿之,无异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过她完全可以理解策划为什么这样写。
因为这基本就是叠上新兴设定换了个壳子的《矜贵少爷爱上灰姑娘》。
虽然套路老,但谁让它有市场。
要是再加上雄竞修罗场,基本是爆火预备役。
蒋逢玉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脚下动作不停,背着个帆布包疾步快走,宿舍楼绿漆红砖的围墙大门就在眼前。
身后传来低低一声:“师姐。”
蒋逢玉没把自己和这个称谓画上等号,心不在焉往大门内走,肩膀却被有力宽大的手掌扣住,以一个轻柔但强势的姿态引着她转身。
掌心的热度穿透薄薄的衣物捂在她肩侧,蒋逢玉莫名额角一跳。
来人一身铁灰色运动套装,面料顺滑不打褶,只看也知道是高档牌子,和他本人冷淡精英酷A的气质挺相衬。
蒋逢玉喉头一哽,是她那乱咬人的师弟。
这会儿早上九点半刚过,不少有课的学生经过,来来往往间打量窥探的视线如同暗箭一般四面八方射来。
余敏易不是她这样的透明人,高等级性征、出众长相、财阀出身,再加上鲜明的个人风格,尽管他本人行事低调,但话题热度不低,追求者也绝不在少数。
蒋逢玉脑子里划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别给黄聿之看见了。
她无语抿唇,颇为鄙夷,心道短短几个月还真把自己驯成舔狗了。
余敏易毫无身为话题制造机的自觉,看起来并没有松手的打算。
蒋逢玉缩了下肩膀,摆脱他的掌控,语气略不耐:“有事?”
本来就心烦,是他自己不赶巧撞枪口上。
余敏易把右手提着的袋子递过来,那上面有校医室的标识,两半金黄色麦穗簇拥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鸟。
蒋逢玉没伸手去接,余敏易放低了冷硬声线:“治咬伤的药。”
倒也不算没有良心。
蒋逢玉按了按跳个不停的额角,摆摆手:“已经好多了。”
今早她起床时艰难地对着镜子看过,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褐色血痂,不特意去碰的话不会疼。
余敏易闻言‘嗯’了一声,表情未变,手却没收回,固执地拦在她身前。
“周末我托人给你送药,但你不在宿舍。”
蒋逢玉点了点头,“周末我回家了。”
她视线下移,盯着药袋看了两秒,还是收了下来。
余敏易给她一种‘如果你不收我就在这里和你耗到天黑’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不是凭空出现,而是蒋逢玉根据和余敏易为数不多的接触经历得出的猜想。
她的手指捏在袋子提手处,向外扯了扯,不经意擦过他修长干燥的手心,猛地打了个激灵。
后颈似乎隐隐冒上来些残余的痛感,大概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蒋逢玉收了袋子,不动神色向后退出几步,礼貌中带些疏离:“谢了,你自己多注意身体。”
余敏易与她前后脚开口:“如果不舒服,及时联系我。”
蒋逢玉皱着眉毛摸了摸后颈,本来还好好的,他一出现倒还真的有些不舒服。
“很疼?”余敏易又朝她靠近了些,目光微动,抬起手就向她后脖颈探去。
蒋逢玉下意识偏头躲开,又觉得这动作太大,显得有些不近人情,连带着看余敏易那张古井无波的扑克脸也虚构出几分受挫。
都是在一块儿学习工作的,搞得太僵也不像话。
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和善的假笑:“不疼。”
“不去实验室吗?”蒋逢玉转移话题,拿前辈身份压他,“快十点了。”
她大概知道余敏易做的是白天时段的项目,工作时间随大流,也是早十晚六。
余敏易说:“要去。”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想先见你一面。”
蒋逢玉微怔,莫名其妙出了点冷汗。
这小子搞什么?
她审判性地在他面孔上来回扫视,余敏易不慌不恼,面色坦然,任由她打量,看不出任何异常。
大概就是字面意思的‘见你一面’,看看她情况好不好,免得出事讹上他。
蒋逢玉点了点头,“现在见到了,我真的没事,你走吧。”
她本来还想再加上一句:以后也别来宿舍底下蹲我,但又觉得多余。
大概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说出口还显得她自我意识过剩。
她转身刷卡进楼,他仍停在门口,自然垂在腿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捻,先前隔着衣物碰到的细腻触感似乎仍然存留。
视线扫过大门上方的报时钟,又淡淡下移,聚焦在某个方位。
余敏易站了一会,轻轻抿了抿指腹,试图将肌肤的余温印刻在唇齿间。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眼,沿着蒋逢玉来时的路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一款别具一格の痴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