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将车停在了大学街和甜水巷的交叉路口,牌照是异常豪气的连号八,车身刻着黑鹰铁标,代表着皇室成员专用车。
蒋逢玉咂舌,这还没结婚呢,专用车都开上了,顾名尧在皇室内部的地位显然非一般地高。
这样的天龙人,脾气差点也无所谓,总有人心甘情愿捧着。
身穿银灰色制服的司机小跑下车,为顾名尧拉开了后座门,腰背始终保持微弯的弧度,手掌恭敬地罩在车门顶处。
蒋逢玉忍不住思索,方才她替他拉开后座门的样子是不是也像这位司机一样标准而狗腿。
不知道给皇室开车一个月能得多少星币。
顾名尧背对她站着,迟迟没上车,司机也一动不动,并未出声催促,只有额角的汗暴露出他此时此刻的吃力。
蒋逢玉内心百感交集,纵使平时再怎么做出一副平易近人的亲民模样,上位者和下位者之间到底是隔着一段鸿沟。
她忍不住出声打破沉默,“还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顾名尧侧过身,视线轻飘飘扫过她,并没说话,上了车。
司机如获大赦一般轻轻关紧了车门,又一路小跑着回到驾驶座。
蒋逢玉向后退了几步,作出个恭恭敬敬送车离开的姿势,车子却没开走,后座的车窗一点点降下,露出车内人的侧脸。
眉眼被掩在长舌帽檐的阴影下,剩矜贵美丽的下半张脸印进蒋逢玉视线中,唇红肤白,秾艳昳丽。
她干巴巴吞了口不存在的唾沫:“还有事吗?”
顾名尧没说别的,音调不高不低道了谢,蒋逢玉站在稍高的路沿边上,摆了摆手:“举手之劳。”
车窗又升了上去,片刻后启动,缓缓开了出去,蒋逢玉揉了揉酸胀的脖子,转身离开。
顾名尧安静坐于背光阴影侧,司机向后悄悄瞥了一眼,却见他抬着眼,视线正望向后视镜内。
司机心头一嚇,还以为自己偷看被抓包,讷讷挪开眼,双手抓紧了方向盘,只敢目视前方。
顾名尧盯着后视镜内那抹越行越远的模糊身影,神色不明,半响后启唇,话语间隐有冷意:
“谁让你自作主张去皇邸了?”
他双腿交叉,抬指敲了敲玻璃,“回伊萨首馆。”
司机满头冷汗,依言转换路线。
蒋逢玉对此后发生的这些一无所知,自顾自过了红绿灯,绕回大学街,沿着人行步道快步走着,又突然想起下落不明的黄聿之,急忙找出手机。
看清消息提示后一愣,方时宇又给她打过两通电话。
蒋逢玉回拨过去,却听见机械女音道:当前用户不在服务中。
?搞什么?难道手机丢了?
她咬着唇角点进论坛区,试图找到最新消息源,没走两步忽然听见呼声:
“喂!蒋姐!蒋逢玉!这里,看这里!”
蒋逢玉收了腿,眯着眼睛搜寻,在前方约莫百米处看见辆停靠在路边的车,车窗内探出大半截身子,正朝她用力挥舞手臂。
不正是那打不通电话的方时宇么。
蒋逢玉晃晃悠悠走过去,靠近以后总算看清了他的样子。
方时宇的额角胡乱贴着三条卡通创口贴,嘴角开裂,眼周还有大团乌青,看起来十足狼狈,又因为他刻意做出一副潇洒风流的浪子搭讪模样,显得格外滑稽。
“你怎么在这里?”她不咸不淡问道:“和人打架了?”
蒋逢玉站定车身旁,敏感地察觉到另一抹存在感强烈的视线,她向车内看去,发现黄聿之正安静坐于另一侧靠窗位内。
她没再理睬方时宇,从车头前绕行,在车窗前停住,抬手轻轻叩响窗面。
黄聿之没开窗,直接下了车,甩上门后懒散向后倚在车身上,垂着眼睛看蒋逢玉,有种漫不经心的审视意味。
蒋逢玉正在端详他,发觉他也受了伤。颧骨处略微红肿,右侧眉尾有干涸的血渍,大概是裂口导致的。
“怎么回事?”她抬手试图去碰,黄聿之微微偏头,避开了她的手,蒋逢玉也没纠缠,顺势收了手,“伤口需要处理。”
黄聿之手插在棕色风衣口袋内,歪头看着她:“你没带手机吗。”
蒋逢玉不明所以,她的手机正被她抓在手里,黄聿之分明看见了,却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她抬手朝他晃了晃,“带了。”
黄聿之唇角扬起,明明是笑,却没一点和善高兴的含义。
他点了点头,眉眼间漫上些许冷色:“我没事,你走吧。”
大哥你…
蒋逢玉只觉得后脑勺隐隐发痛,不明白他又有哪里不高兴。
不接电话闹失踪的人是他,把自己搞到受伤的人也是他,怎么变成她错。
这哪里是攻略对象,这是祖宗来了。
蒋逢玉吸了口气,将羞耻感和自尊心暂时放进储物柜里,隔着衣袖抓住黄聿之的手,“你可以生气,但是别拿身体开玩笑。”
黄聿之轻嗤一声,似有嘲弄:“你觉得我在生气?”
他换了个姿势,双手环臂,又露出那种蒋逢玉看不惯的冷笑,朝她扬了扬下巴:“那不如你来告诉我,生气的理由是什么。”
蒋逢玉面无表情盯着他,实际大脑正飞速运转,拼命回忆《哄好作精的一千种办法》、《制服霸道男友的必杀秘籍》、《闹脾气的时候,高情商这样说》。
手机屏亮起来,蒋逢玉背过身,向外走了两步,接起电话。
“教授,是我。”
她回头看了眼黄聿之,发觉他正准备拉门上车,一步并作两步上前握住他的手腕,用唇形比划:
等我一下。
黄聿之下颚收紧,他清楚自己应该甩开她的手,然后离开这里,但他并没有。
蒋逢玉没放开他,转去回复蔡今颐。
“我送到东门口,但是这里堵车,他的司机过不来。”
“嗯,师兄说自己走,我担心他一个人不安全,所以送他过去了。”
“我看着他上车的,应该不会再有事。”
蒋逢玉应付完蔡今颐,收了手机,瞥见车内方时宇求知若渴的八卦眼神,有些别扭道:“别在这里说。”
她转头搜寻了一圈,视线停在不远处一家24小时医药房,牵着黄聿之的手腕,轻轻扯了扯:“走吧,先清理伤口。”
方时宇从车窗里再度探出头,大喊:“不是,你俩没人管我死活啊?”
蒋逢玉本想回他说帮忙带药贴,黄聿之收回手,率先向外走去,经过她淡淡瞥了一眼,蒋逢玉便无暇顾及其他,向前追上去。
药房的夜间值班药师原本死气沉沉地耷拉着眼在刷剧,不经意看见黄聿之后登时双目放光,恨不得贴在他背后,殷勤地介绍各类药品,也不管他需不需要。
黄聿之扬唇朝药师礼貌一笑,又答应给签名,一改先前面对她时那副冷冰冰的生人勿近模样。
蒋逢玉撇了撇嘴,拿了碘伏棉签、清创除菌软膏和一袋医用绷带,在自助柜台处付过账,靠在门口静静等着。
黄聿之缓步迈出,蒋逢玉站直了身体,朝路边长椅走去。
她握着药包,试探性地递给黄聿之,“你要自己来吗?”
黄聿之起身就走,蒋逢玉眼疾手快牵住他,十指不经意交缠,她心道不妥,迅速脱手,改换成拉住衣角。
“逗你的。”她没忍住笑一下,笑完又觉得自己实在是苦中作乐,收敛了表情,正色道:“别走。”
蒋逢玉将他按在长椅上,倾下身先消毒清理,后涂药贴纱布,黄聿之目光斜斜偏向远处,并未与她对视。
“我给你拨了很多通电话,怎么不接?”她半报复性地重重压上纱布,黄聿之神色平静,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手机丢了。”他重重闭了闭眼,再睁开,望向她,“你呢。”
蒋逢玉微懵,“我什么?”
黄聿之扯了扯嘴角,那绝不是个和好的讯号,“你的手机似乎没问题,为什么不接电话。”
蒋逢玉看了眼手机通讯记录,又看了眼黄聿之:“方时宇的电话…是你打来的吗?”
黄聿之向后靠在木条椅背上,没有否认。
“一直到十点之前,我都在实验楼。”蒋逢玉站直身体,解释道:“打完卡后遇到教授,她让我帮忙送一位师兄去校门口。”
“手机静音放在口袋里了,没注意到通讯显示。”
黄聿之仰着头望了眼天,首都的夜空被各色霓虹彩灯占据,光怪陆离,有些缺乏真实感,他在这种魔幻的虚无感中察觉出自己的异常,决定对此持否定态度。
蒋逢玉还在说明情况:“开车不方便,后来出了校门是步行,看手机不太礼貌。”
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站了起来,拍去风衣外套上不存在的褶皱和浮尘,轻飘飘道:
“我和你并不是需要解释这么多的关系,不是吗。”
蒋逢玉险些被这话压得眼前一黑。
因为不接电话所以摆脸色的人是他黄聿之,嫌她解释太多越线的人也是他黄聿之,到底想怎样?
她学着小说里的桥段顶了顶腮帮,差点咬到舌头,不甘心地朝黄聿之的背影扬声道:“如果不想听解释,为什么还要问?”
搞得好像真对她有点意思一样。
黄聿之背影停住一瞬,仍旧没有回头,大步向着停车区的位置走去。
蒋逢玉憋了一肚子火气,叉着腰在原地转了两圈,抄起被落在长椅上的药包追了上去。
她叩响方时宇那侧的车窗,将药贴药膏递过去,简单说明清理步骤,视线转向黄聿之,他正闭着眼睛静静坐着,似乎什么也不关心。
蒋逢玉没心思再说什么漂亮的场面话,后退两步离开。
方时宇看了眼渐行渐远的背影,又回头去看黄聿之,奇道:“新鲜,我还头一回见蒋姐冷脸。”
“这是彻底拒绝她了?”
方时宇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挤挤挨挨凑近了黄聿之,“要我说,蒋姐条件虽然差了点,但对你是真心实意,比那些只动嘴皮子和小手指的omega好多了。”
“你这脾气吧,也不是人人都能忍受的。”他摸了摸下巴,笑嘻嘻的,“要是有这样的人追我,我肯定挺不过一个月。”
黄聿之没睁眼,淡淡开口,“beta而已。”
他别过脸,不再理会方时宇的琐碎话头,轻轻扣了扣驾驶座靠背,“走了。”
司机闲到犯困,总算听到出发的指令,依言启动了车,朝着与学校相反的方向去。
这样才对,黄聿之抬手按住额角,蒋逢玉和他的差别太大,不是一路人。
一个beta而已,他不能、不愿,也不会自降身价。
作者有话要说:蒋逢玉:我要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