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钟家背靠密林,层层叠叠的树枝交错,如阴郁华盖般遮蔽了天日。

时至傍晚,日光渐暗,而不见月明。

今夜,又是一个无月之夜。

杨素莹提着食盒,和丫鬟小云一起朝前厅走去。

她素来体弱,性子本就温婉内敛,钟家却是修真世家,崇尚身强体健,她便显得更加格格不入。

果不其然,刚到前厅附近,便被守卫拦住了:

“杨小姐,家主正在议事,闲杂人等不得打扰。”

杨素莹便止了步,转身朝一旁退了几步,身影在黑暗中被一丛竹林挡住。

那守卫没再搭理她,却听见两道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郑师姐何必生气,那侍卫不过是个卖艺于凡人的卑贱之人,如何能同你比?”

在这道略显阴郁的声音之后,郑微宁的声音显得格外张扬:

“……妖怪妖怪抓不到,现在又冒出个慕千影,她看师兄那是什么眼神……”

捉猫妖却到半途,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截了胡,对她而言已是奇耻大辱,又提到白日里慕千影的挑衅,郑微宁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她的声音骤然拔高了几分,不悦之意更浓:

“还有师兄!他总是这样,家里一个养女日日纠缠不说,外面还到处惹麻烦!”

这些话她不能对着师兄说,只能对着钟朗抱怨。

而钟朗从来只知道顺着她,见她虽然如此火大,可提到钟逸尘时话里话外的委屈根本藏不住,哪里是真生钟逸尘的气,只是恼旁人不知分寸罢了。

于是他顺着她的心意安抚道:

“慕千影一个来历不明的散修,自不必说。那杨素莹不过是个卑贱养女,靠着父母的恩情赖在钟家,连师姐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钟师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看上她的。”

他压低了声音:

“若是师姐实在讨厌……”

后面的话隐在夜色里,听不清了。

似乎是郑微宁消了气,又已经到了门口,两人便停了交流,齐齐进去了。

郑微宁和钟朗二人是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并未留意到杨素莹主仆二人。又或者是注意到了,却也并不在乎,直直走进了正厅。

那守卫也并未阻拦。

杨素莹将两人的对话收入耳畔,立于原地不动。

她微微垂了头,镶嵌了宝石的步摇垂落在耳边轻柔摇晃,白皙的容颜在灯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温柔娴静。

小云为自己的小姐不忿:

“钟朗公子虽是钟氏旁支子弟,小姐却是家主亲自扶养的,他怎可如此轻慢!”

她虽是钟家的丫鬟,可自从被分来伺候杨素莹,也算尽心尽力。

加之杨素莹素日待人和善,是个极好相处的性子,偏偏为人不争不抢,在钟家宛如面团似的,谁都可以言语说上两句。

渐渐的,连小云也常常替她说话:

“还有那郑姑娘,她……”

杨素莹微微叹了口气,打断她的抱怨:

“他们和逸尘哥哥都在蓬莱仙宗修行,彼此亲近一些也是正常,我受钟家主恩情,得此庇护之处,不生事端才是最好的报答。”

“可是小姐的父母,是为了保护钟家的人才遇难的啊……”

小云话一出口,见着杨素莹一下子黯淡下去的神情,立即便后悔万分:

“小姐……我说错了,您别难过。”

“只是今夜又不能见着家主,小姐再受到惊吓可如何是好……”

杨素莹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为我好,不怪你。”

她看向正厅方向,神态平和,丝毫不见懊恼。

郑微宁和钟朗来的时候,钟逸尘已经将白日发生的事情汇报给了家主。

“这谢谕清……听说在京城时风评便不甚好,素来是个性情孤僻乖张的。”

钟儒年高坐上首,分明已经五十多岁的年纪,却丝毫不见年迈疲惫之态,只一双眼睛透着老成的暗光。

“既然是朝廷官员,他想查这次妖祸的卷宗,那就给他,不必过多纠缠。若是当真不知死活……”

他将茶盏放到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相碰声,便不再言语。

除却嘴角细纹,单看那满头青丝,不知情者也只会当他是个三十左右的儒士,谁能想到这样的人,会是实际掌控着无渡城中生杀予夺的人呢。

钟逸尘应“是”。

似谢谕清这般不知死活挑衅钟家的人,钟儒年素来连问都懒得问,只交代他们看着办就是。

反倒是谢谕清身边跟着那个来路不明的侍卫,引得他多问了句:

“竟连你也不敌?”

“是晚辈轻敌了……”

钟逸尘想到了慕千影的眸子,不自觉微微拧眉,似在沉思,郑微宁已是为其不忿:

“若非师兄被妖物分了心,那人如何是师兄的对手?我们已经打听了,她是一路跟着谢谕清来的,不过是个无名散修,仗着自己有几分修为便张狂,不足为惧。”

说罢又看向钟逸尘:

“师兄不必为这等小事费心。”

她是蓬莱仙宗长老的女儿,与钟逸尘一起到凡尘界无渡城来,是蓬莱仙宗的好意。

钟儒年素来对她礼遇有加,此刻看着她望向钟逸尘的目光,只是了然一笑。

有关慕千影与谢谕清的议论,便也随之中止了。

钟儒年转而问起另一桩要紧事:

“谢谕清虽言语放肆,倒是给我们提了个醒:这夺人魂魄的妖,是时候除了。可知是何等妖物?”

钟逸尘便将心中的疑云暂时按下:

“今日在那受害人家里遇到了只猫妖,晚辈觉得或许会有线索。”

钟儒年点了点头,他到底是在凡尘界生活的,空有年岁和辈分,论及修为与捉妖本领,终究不比蓬莱仙宗的弟子。

而无渡城地处两界相交处,免不了常有妖物作祟。

这也是为什么,蓬莱仙宗会年年派弟子来此历练。

他对钟逸尘很是放心:

“有你和钟朗把持着,还有郑仙子相助,我便可安心了。”

府中书房,李成将钟家刚刚送来的卷宗放好,对谢谕清道:

“公子怎么忽然去找钟逸尘了?”

谢谕清拿起这册薄薄的卷宗,道:

“鉴妖司群龙无首,只看钟家脸色。与其同他们周旋,不如直接去找钟家。”

他随意翻了几页便见了底,卷宗墨迹崭新,看起来是重新誊抄的。

李成见状不由得皱眉:

“钟家真是防备地紧,说是案件卷宗,却只将与本案有关的誊抄了送来。”

谢谕清面上倒没有多少不虞之色:

“不急。”

他细细看了几行字,发现李成还未离去:

“我自己看便是,你下去吧。”

李成面带担忧:“今日无月,还是让老奴陪着公子吧……”

谢谕清神色淡淡:

“月月如此,有没有人都一样,我总是得一个人,别牵连别人就算好的了。”

李成知晓他的脾气,知道再劝不动,只得叹了一声退下。

走之前,哪怕知道是无用功,他还是小心关好了门窗,又点亮了房间内所有灯笼。

谢谕清静静坐在桌子旁,神色看不出喜怒,仿佛在短暂的平静中,等待着一场濒临的狂风骤雨。

某个瞬间,一阵诡异的冷风吹开了窗户,烛火纷纷熄灭,阴郁粘腻的气息弥漫在屋子四周,仿佛是一声令下,鬼哭狼嚎之声顺势而起,卷起桌子摆着的几张黄符。

“哗啦啦……”

像是有东西缓缓从他背后剥离下来一样,谢谕清的后背一阵发凉,身后的气息也渐渐变得浓稠沉重。

若是此刻有人能在黑暗中视物,便会看到一道纤瘦的黑影缓缓从他身上浮现、站立,逐渐变成一个成年女子的身量,而后缓缓移动。

谢谕清头也不抬,于黑暗中不慌不忙地将卷宗放好,并拿了一方砚台小心压着,避免其被风吹散。

而后又拿了一张黄符在手中,这才在符纸微弱的光芒中缓缓抬眸……

正对上面前一张鲜血淋漓的鬼脸。

作者有话要说:月亮的公转周期是二十八天,每个月的农历初一,月亮彻夜不见。(以下资料来自百度)

月相的不同,与观测月球的方向有关系。

在月球背日方向观测月球,月球几乎全黑,叫新月;

在月球向日方向观测月球,全部光明的月亮,叫做满月。

月相的变化,就是由新月逐渐变成满月,又由满月逐渐变成新月的过程。

当新月出现的时候,月球和太阳位于地球的同侧,这叫做日月相合,又叫做“朔”。

当满月出现的时候,月球和太阳位于地球的两侧,这叫做日月相冲,又叫做“望”。

所以月相的变化,又可叫做朔望变化。

新月和满月,上弦月和下弦月都是周期性出现的,由这一次新月(或满月)到下一次新月(或满月)的时间,就是月相变化周期,时间约29天半。

这个周期叫做朔望周期,农历就是根据朔望周期定为一个月的,这种月又叫做朔望月。

——科普分界线——

我之前好奇上弦月和下弦月的规律,听说上弦月会在农历上半月出现,下弦月会在农历下半月出现。因此曾多次在天黑后仰着脖子观察,大多数月亮都吻合这个说法,但偶尔出现了偏差。

虽然这个疑惑没有得到解答,但是坚持仰头治好了我的颈椎orz

欢迎大家和我一起抬头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