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玉珍不知道亲闺女心里那噼里啪啦的小算盘,她在认真仔细的藏东西,他们家老屋大衣柜下面有个活动的地砖,她妈原先就爱把家里的钱藏在那里,侯玉珍小时候就觉得她妈这一套跟搞间谍战似的,现在才知道她妈真聪明。
侯玉珍也把钱藏在了那个老地方,她觉得不要说是小偷了,就算是特务来了也不一定能找到这个地方。
再说了,他们家这年久失修还没人住的破房子,偷拿都不会偷到她家来。
这是纪宏明死也猜不到的隐蔽地方。
做完这一切,侯玉珍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转头看向窗外的阳光,明亮的阳光乍然撞进她的瞳孔,令一切都白了一瞬,她恍惚间有一种是在做梦的感觉。
可这真的不是一场梦。
侯玉珍闭了闭眼,温暖的阳光照在她的皮肤上,可是却照不进她的心里。
只要一想到枕边人的背叛,她的心就如同刀割肉一般的疼。
可是没有办法,她还有孩子要保护,男人靠不住,她就只能靠自己,她不能倒下。
侯玉珍一遍一遍的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然后走出房间去,叫上纪骄,母女俩离开。
她们回来的路上路过点心铺子,侯玉珍进去买了两样点心和水果,然后绕了个弯,送去了老李开的店里。
就是那日开着车送纪骄到医院的老李。
纪骄看见车筐里还剩了一兜子东西,就知道这是给冯叔的,他们那日帮了她那么大的忙,是应该感谢的。
侯玉珍还问她:“骄骄,晚上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纪骄正想着,忽然眼角处出现一抹红色,她怔了一下,顺着看去,看见了一个小卖铺,小卖铺的门口成箱成箱的堆放着玻璃瓶的汽水饮料和啤酒,纪骄一眼就看见了其中的可乐。
她头顶上的小灯泡闪了一下,然后忽然说:“妈,我想吃鸡翅!”
可乐鸡翅啊!
她曾经看见过纪姗家的保姆做这道菜,当时她被迫绑定在纪姗身边,又实在懒得看自己的仇人,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打发给了厨房的保姆和纪家公司大楼下那条街,街道的饭店、咖啡厅、服装店。
纪骄曾无数次幻想若是自己还活着,也和自己的亲人一起平安活到了那样一个富足的年代,会是什么样,她也想尝尝那些好吃的、试试那些漂亮的衣服,甚至坐一坐飞机。
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是没有机会了,可是现在,她回来了啊!
一想到这里,纪骄开始激动了,她抱着侯玉珍的腰撒娇:“妈,我要吃鸡翅,您给我买可乐,我给你做一道好吃的,特别好吃!”
侯玉珍心里纳闷,纪骄什么时候主动要求做过饭呐,最多就是给她打打下手,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虽不解,可是还是拐弯去小卖铺,给纪骄买了很多吃的,纪骄说自己吃不了那么多,侯玉珍就说留着慢慢吃,反正零食又不会轻易过期。
侯玉珍还跟纪骄说:“明天咱们再包点饺子,给你哥和佳慧姐也送去尝尝,也带些给佳慧姐她姥家去。”
佳慧的妈走了,娘家还有两个舅舅,都是工作着,平时也很忙,最近孩子姥爷病了,还挺严重的,离不开人伺候,佳慧就学校姥家两头的跑,她看着就觉得辛苦。
说起佳慧,纪骄也想起了那个和蔼的老人,纪骄觉得如果自己的姥爷还活着,可能就是那样一个很疼小辈的人,可惜佳慧姐姥爷的病挺严重的,是治不好的,说句不好听的,只能躺在床上等。
纪骄想起来还有点惆怅。
侯玉珍带着她买了不少肉和菜,然后娘俩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纪骄一边搬个小板凳坐在侯玉珍旁边跟她妈一块摘菜一边问:“妈,这个事儿怎么处理,您想清楚了吗?”
她表达自己的立场:“我先说,我对他很失望,他都不顾我的死活了,我都不想认他做爸爸了,您说我要是真的变成傻子,我可怎么办啊,那真的是生不如死的,我……”
“啪!”
纪骄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侯玉珍打了一下,然后说:“别乱讲话,什么傻不傻的,这不是戳你妈的心窝子吗?”
纪骄捂着头委屈,侯玉珍看她那模样又叹了口气。
她原先是想着,大人的事跟孩子是没关系的,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影响到自己的孩子,再说了,哪个孩子不希望自己有个完整的家呀。
可是现在,不管纪骄愿不愿意,她都被卷进来了。
纪宏明这个事儿,她伤心过就完了,想的最多的还是怎么解决问题。
她原是觉得,夫妻都是这样的,处久了就没感情了,都是靠亲情和良心过日子的,哪怕磕磕绊绊,偶有不和,忍让一下,就像是老一辈那些人说的,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是忍不了的,出轨是底线,孩子也是底线,这都不行。
可是,离婚么?
至少在她生活的这狭窄小圈子里,她是没见过谁家夫妻离婚的。
哪怕是分居了,也不会离婚的。
可是叫她还按照原来那样过下去?她自己又是不愿意的。
侯玉珍有点头疼。
纪骄悄悄看了侯玉珍一眼,然后转移了话题。
她就是想提醒一下侯玉珍,给她心里做个铺垫,她妈再怎么果决,也到底只是个小镇子上的普通人,很多事情是无法一下子做出决定的。
况且……
纪骄心想,看侯玉珍这模样,她现在应该是不知道陈妙妙那个孩子是纪宏明的。
纪骄低下头,告诉自己不要着急。
侯玉珍大展身手,做了一道红烧排骨、一道清炒时蔬,还有凉拌粉丝。
纪骄做了一个可乐鸡翅,她按照记忆中保姆的模样,将鸡翅改花刀腌制了一会儿,然后下锅烧,再倒入可乐闷熟,侯玉珍在旁边看着稀奇,就问她:“你这是哪学来的做法,没听说过用汽水做菜的。”
纪骄就笑嘻嘻的说:“跟我同学学的,她说她妈在家就这么给她做,又简单又好吃。”
侯玉珍就笑她:“出息了。”
今天的晚餐很丰盛,但是纪骄却提醒侯玉珍少做一点,毕竟就母女两个人,吃不完的。
所以,当纪宏明回来的时候,屋子里依然有令人几乎要流下口水来的香味,可是桌子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纪宏明快气死了,他今天就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
他出门见陈妙妙被侯玉珍胡搅一通,白天回家被邻居们指指点点。
等他回去找妙妙的时候,对方已经生气了,连门都不给他打开,晚上回家的时候,桌子上一口热饭都没有。
他扯着脖子喊侯玉珍:“你出来,咱们谈谈!”
纪宏明觉得头疼,但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侯玉珍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一副悠闲的模样。
至于纪骄,纪骄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看书。
她把自己的所有课本都拿了出来,她这个人,跟佳慧姐比起来,少了一股子学习的狠劲儿,成绩说不上差,但也不算是顶尖的。
可纪骄是很珍惜学习的机会的,离开这么久,她早把原先在学校学到的东西都给忘了,好在现在临近期末尾声,因为住院这件事儿,她妈给她请了假,还有一个暑假的时间可以重新把课本拾起来。
纪骄是很想考个大学的,不但自己要考,哥哥也要考,佳慧姐也要考,这次有她在,不管是什么人,都再也别想顶替他们家人的名额,偷走原本属于他们的人生!
她正看着书看得入神,忽然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纪骄条件反射的转过头去。
是纪宏明回来了。
她将手搭在门把上,想了想,还是没有推门出去,而是猫腰将门打开一个小缝,贼溜溜的朝外看去,同时竖起了耳朵。
侯玉珍说:“谈什么,还有什么可谈的?”
纪宏明不喜欢侯玉珍现在这样的表情,似轻视似先嘲讽。
可是他压住了自己的火气,无奈的扒了扒头发,坐在那里说:“我和妙妙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侯玉珍“哦”了一声,问他:“我想的是什么样?
纪宏明觉得侯玉珍今天说话带刺,要是以往,他肯定就要撂挑子走人了,可是今天,他还是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说:“你不就是觉得,我跟她好上了吗,可我们根本什么都没有。
她一个女人不容易,在外头带着孩子自己讨生活,是过不下去了才回家来的,就是在街上偶然被我给遇见了,我念着从前的同乡情谊出手帮一把。
你瞧你说的那都是什么事儿啊,你这胡闹一通,以后小区里的人都怎么看我啊……”
纪宏明越说越来气,又想起了刚才进门的时候小区保安看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可是他现在是不能跟侯玉珍闹翻的,一来这件事儿终归不光彩,二来,就如他白天跟陈妙妙说过的,他想自己做点生意,现在很多人都开始做生意了,他也不想上班了,受气还赚不了几个钱,哪有自己当老板来得好啊!
但是做生意得要钱,他们家是没钱的,纪骄穷,他当初跟侯玉珍结婚住的就是村里的老房子,跟他爸妈住一起,是他原来的屋子仔细打扫一下就做了婚房。
后来纪宏军结婚,他爸妈偏向小的,把他们给赶了出来,他们就只能住在岳父家。
后来,岳父没了,这房子被他留给了侯玉珍。
他原先一个月三百的工资月月没有剩余,要给家里老婆孩子花,甚至因为纪骄总生病买药,他们还欠了外债。
他需要不少钱,这钱从哪来呢?纪宏明想的是侯玉珍的存款,侯玉珍节俭,有时候还要出门去找零工,再者了,老爷子死前肯定给她留钱了吧?
他觉得侯玉珍是有钱的。
可是侯玉珍有钱,顶多也就是几百小几千的,这还是不够,他想弄厂子的,这可不是开玩笑,纪宏明想来想去,就只能卖房。
所以,侯玉珍很重要,在他原本的计划中,他和陈妙妙这件事会被瞒得死死的,是绝对不能在这种关键的时刻被发现的。
可是,计划不如变化快,现在他也只能转变策略了,不管怎么说,绝对不能做实他出轨的罪名。
侯玉珍自始至终都盯着纪宏明的眼睛,纪宏明这个人就是道貌岸然的,特别会装,要不一开始,她也不会被他骗了去,可是这个人火候是不够的,他的眼睛很容易泄露自己真实的情绪。
纪宏明还不是日后的纪老板,他现在只是一个失业的中年男人,他把声音吼得再大都只是为了给自己壮声势,他的小动作很多,眼睛飘来飘去,就是不看她,一看就是在狡辩。
侯玉珍不似他那么激动,她把手中瓜子皮一扔,说:“行,既然你这么说,你跟陈妙妙的关系且放下不谈,我的金项链为什么会出现在她身上,你为什么要偷我的东西给她?”
纪宏明慌张了一瞬。
回来的路上,他想了半天,才勉强找好说辞,这会儿,他就不自在的说:“我这不是最近缺钱么,我就想把家里的东西拿走周转一下,没想到被她……”
“呵……”侯玉珍终于听不下去的打断了他的话,“纪宏明,你快别编了,你累不累啊,假不假啊,你猜我信吗,你缺什么钱需要偷我的东西去周转?”
纪宏明就不爱听侯玉珍说话,什么你的我的,他们是夫妻,那她的不就是他的吗。
钱、首饰、房子,这不都是他们夫妻共有的吗,这么斤斤计较干什么呢,他这么多年,把赚的钱全都拿给家里了,他分这么清了吗?
纪宏明心中有怨,这么想的,也这么说了。
侯玉珍都被他给气得没脾气了,她阴阳怪气的说:“给家里花不是应该的么,机会上学不要钱?骄骄看病不要钱?这是你的孩子,你不掏钱谁掏钱?”
“再说了,你那点钱够干什么的,你也不算算你妈一个月要吃多少回肉,买多少回补品,你爸你妈就花了多少,哪次不是我从牙缝儿里省钱,才勉强撑过去的,你还好意思跟我掰扯。”
“侯玉珍!你要是这样,咱们就没法谈了!”
纪宏明恼羞成怒。
他算是看明白了,侯玉珍根本就不想好好谈。
侯玉珍一点都不在乎,她也被纪宏明惹出了火气。
“不谈就不谈!”
说罢,她转身就回屋了。
纪宏明是一句话都不想跟侯玉珍说了,他现在快被气爆炸了,他怕自己一不留神真的说出无可挽回的话。
他这次倒是有自觉了,自己就往纪辉的小房间走。
纪骄安安静静趴在门口,眨眨眼睛,再往外探头,一个人都没了,看来是没吵出什么结果来。
可是她觉得她妈很给力,至少坚决的态度是拿出来了。
纪骄觉得这也算个小成功了,她推开门,蹑手蹑脚的抱着被子往主卧的方向走,还想跟妈妈一起睡。
可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老房子不隔音,即便房门紧闭,也能听见里面的抽泣声,那声音很闷很闷,肯定是捂着被子的。
纪骄伸出手去,想推开门,可是手指尖碰到门板上,想了想,还是缩了回来,她在门口站立半晌,沉默着抱着被子回去了。
第二日清晨,她是被侯玉珍敲门叫醒的。
娘俩一起在厨房煮饺子,是昨天就包好但是没下锅的,煮熟了饺子,一人吃了一碗,就把剩下的都装进保温盒里,准备走了。
他们今天要去上河中学看哥哥姐姐,还要去找一个老中医,她妈说要给她开药补身体。
纪骄仔细观察她妈,发现她妈表情如常,甚至眼圈都不是红的。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决定把昨晚的事情烂在肚子里。
他们拎着保温盒要出门的时候,纪宏明睡醒了,揉着眼睛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见穿戴整齐的俩人,纳闷的说:“这一大早的,你们上哪去?”
纪骄是懒得跟他讲话的,睡了一晚上,他倒是冷静下来了,可他觉得他们能当这一切都没发生吗?
可是见侯玉珍也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模样,纪骄只能不情不愿的说:“我们要去看哥哥。”
纪宏明确实已经冷静了下来,他还琢磨着怎么让侯玉珍消气,听见这,下意识说:“你们去镇上,那我妈生日怎么办?”
纪宏明是个大孝子,爹娘的生日每年都清楚的记着。
侯玉珍手艺最好,大伙儿都爱吃侯玉珍做的菜,所以老太太的生日年年都是侯玉珍操持起来的。
纪宏明用一副讨好的语气说:“我跟你们一块去,给小辉送完饭,咱们买点肉和菜,一起回村?”
侯玉珍给了他一个白眼,拉着纪骄开门就走。
还生日。
想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