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逐渐褪去,从山顶上露出依稀的曙光。他们已经被困在莫勒斯森林第二天了。
短暂的行动过后,茸德觉得自己的身体更虚弱了。
大量的血液流失、魔使的追击使得她即使被纳斯威尔治愈也时不时出现眩晕和头痛。
但是坐下休息一会儿,又可以短暂行动了。
天空逐渐被阳光照得发亮,连门上的宝石都被照出了更加绚丽的色彩。茸德坐在门边,对比着一颗褐色的草和门上褐色的宝石。
颜色几乎是一模一样。
又捡起脚边罗青色的落叶、廿蓝的花、雀紫的灌木果实……
都和门上的宝石颜色一一对应。
思考使得茸德不由自主做出了些小动作,手指尖在草叶上碾了碾,汁液流出,沾满了指尖。
这次没有再用清洁术洗手,如果她的水晶球不是赝品,那么此时此刻一定是能闪瞎眼的鲜红色。
胡乱在黑袍子上擦了擦,又休息了一会的茸德再次站起身来研究门上镶嵌的宝石。
这时候在山洞里勘测的纳斯威尔推开门走了出来。
纳斯威尔垂眸和茸德一起看着宝石。
“我用照耀术仔细观察了隧道,墙壁上很空旷,但是让人觉得那里本该有些什么。你有什么发现吗?”
“好像没有……”
茸德一边回答一边不由自主抚上褐色的宝石。
霎那间,褐色宝石发出极为耀眼的光芒束。
纳斯威尔和茸德都被这突然的光亮晃了下,抬手遮了遮,缓了一会向发出光芒的宝石望去。
茸德翻过手掌一看,刚刚染上的褐色汁液虽然在黑袍上抹了抹,却仍然在指腹留下了油彩一样的印迹。
纳斯威尔也看见了,他面无表情捏起少女的手掌,视线落在指腹上,仿佛只是在打量着褐色印迹。
茸德看着纳斯威尔认真的神情,没有缩回手。
纳斯威尔也只盯着看了两秒就放下了。
“难道是这些奇怪颜色的植物汁液可以激活门上的宝石吗?”茸德觉得好像答案已经被揭开了一点点。
“看来是这样的。”纳斯威尔弯腰捡起廿蓝的花,花在他掌心逐渐漂浮,他微微一拢掌心花瓣就迅速被挤压到一起,汁液外溢,将原本精致带着露水的花弄得零碎。
纳斯威尔操纵着廿蓝花的汁液融进廿蓝宝石。
汁液刚一触碰到宝石就迅速融合消失了,下一瞬间廿蓝宝石也发出耀眼的光芒束。
“果然是这样!”茸德有些激动,竟然误打误撞解锁了一点线索。“但是要把这些宝石全部点亮吗?”
“现在看来这些宝石一定牵连着什么,我回山洞看看。”
“我和你一起!”茸德兴冲冲跟上。尽管有点乏力但是这种事情她想一同参与。
推门进去,门在身后自动缓缓合上,山洞极黑,伸手不见五指。
纳斯威尔擦亮一根蜡烛握在手中,又擦亮了一根递给茸德。
“谢谢。”茸德握紧了蜡烛。
这里和她第一次进来时有所不同,第一次进来时山洞万籁俱寂、毫无生气,而现在却隐隐有风拂过草地的沙沙声。宝石的点亮似乎开启了某种开关。
这时纳斯威尔突然牵起了她的手。
“太黑了,抓紧不会走散。”
确实,山洞里有了风声,却似乎比之前更黑了,茸德任由他牵着。
纳斯威尔将蜡烛举高,两侧的被照亮的洞壁上稀稀落落分布着潮湿的苍绿青苔。
走到一半的时候,墙壁上突然出现了一幅油画。
茸德一愣:“这画原先是没有的吧。”
“对。”纳斯威尔眯眼打量着那幅画。
油画的风格比较陌生,不像是奥利维亚历代油画家的作品风格。
画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掉色或是被风蚀,依然保存着它鲜艳的色彩和光泽。茸德踮起脚仔细看画。
画的内容似乎是一个军队正在攻城,全副武装的士兵铁骑即将入侵入城内,而城门却是大开。
茸德:“这画的是战争吗?”
纳斯威尔:“看着是。”
“那为什么这个国家的城门是打开的呢。”
茸德继续看这幅画,画的色彩很浓郁,但是微小之处却画的很精细。
以城墙和塔楼为界,最右侧的城内只占据了画的极小一部分,最右侧的炮车只露出一角。
“在阿尔布纳多洲的国史集中说,一个国家对敌军城门大开,是弱国向强国投降的意思,但是既然投降了,那为什么还派出炮车呢?”茸德有点疑惑。
“如果不打开城门,那么左侧大片的军队就会火力攻城,这对一个弱势国家来说绝不是好消息;但是如果打开城门,让敌军觉得他们有投降的意思,就会放松警惕,只从城门进入城内。”
说到这里,纳斯威尔没有再说了,转脸看向茸德。
“哦!他们放松警惕从狭小的城门进入,这个弱势国再集火攻击,或许会有胜算。”
“对。”纳斯威尔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像是鼓励。
“那这个画放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呢?在禁林里居然有关于战争的油画。”
“我们再往前走走,说不定还会有新的画。”
“对对,刚刚我们点亮了两个宝石。”
纳斯威尔牵着茸德继续向前走,果然,没走两步,墙上又出现了一幅油画。
茸德将蜡烛举高,仔细看这幅画。
这幅画似乎画的是战争后的修缮行动,坠落着冒着烟的机翼埋在土里,有的房屋只剩半截,有的房子已经被拆除开始重建,运着建筑材料的工人在小路上来来往往。
但是坍塌受损的房屋还有很多,而堆放着建筑材料的地方只剩下最后一点点材料。
画的最右下角用炭黑的颜料写着一个符号。
“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茸德指着符号问纳斯威尔。
“是古阿尔布纳多语‘上’的意思。”
茸德:“那这幅画的意思是战争后的重建材料不够吗?”
“看起来是这样。”
“那他们是打赢了还是没打赢呀。”茸德继续问。
纳斯威尔看着茸德带了些紧张的表情,忍不住轻笑了声,笑声低低的,很好听。
茸德第一次听见纳斯威尔的笑声,惊讶抬头看。
“这个我也不知道哦。”话间有清淡的笑意。
茸德怔怔看着纳斯威尔勾起的唇角,一时间忘记了害羞。
茸德对弱势者有天生的怜惜感,因此不由自主问出了这个问题,但是确实,纳斯威尔哪里会知道只有一幅画记录的战争最后谁赢了呀。
茸德转回脸,耳朵尖逐渐染上绯红。
片刻,纳斯威尔再次牵起茸德的手向前走:“走吧,看看前面还有没有变化。”
走完所有的山洞,最终又回到了起点的谷地。
站在第一扇镶嵌着宝石的门前,纳斯威尔又用同样的手法激活了所有颜色的宝石。
阵阵光芒束闪过,原本宝石镶嵌的地方凸起一个矩形,像是门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盒子。
茸德尝试去掀了掀,居然真的掀开了盖子,盒子很深,掀开后尘土飘扬,像是尘封了数年。
而这深深的盒子中只有一本书。
纳斯威尔用法术捏了一个罩包着书本拿出。书的封面是淡金色,描绘着金色的图腾一样的符号。
翻开封面,上面写着一行茸德看不懂的文字一样的东西。
“您肯定能看懂吧,主席!”茸德星星眼望向纳斯威尔,毕竟通过刚刚在山洞里纳斯威尔认出古阿尔布纳多语“上”字了。
纳斯威尔环抱着手臂盯看着那行字:“起记于渚前世纪503年。”
茸德:“渚前世纪?那岂不是距今有几百万年的历史了。”
纳斯威尔:“对,看起来这是一本来自几百万年以前的……日记本?”
翻开第一页,上面只有几行字。
“写了什么?”茸德抬头看向纳斯威尔。
【二月二十二日春天就要来了,距离我成为达米莱特帝国的国王已经整整一年了,但是我还是没有学会如何去做一个好帝王。】
【二月三十日今日天又冷了,伊瑟尔让我到民间去走走,我去到乡下,农夫的水果棚被前两日的大雪压塌了,我回到城堡以后下令财政大臣拨款和补给送往乡下。我感觉我有点国王的样子了。】
【三月十五日我在伊瑟尔的礼仪课上偷偷画画,被他发现了,可是,我真的很爱画画啊。他让我要更爱自己的子民,我觉得在我心里,子民们早就排在第一位了。】
【……】
【五零五年六月十一日民间传起了我沉湎于油画不问国政的谣言,我从街道走过,听到有人说我不如父亲。】
【六月十三日谣言爆发了,我想去澄清,但是伊瑟尔说这是帝国反对派的计谋,如果我亲自澄清有损王貌。】
【六月十四日有许多子民到城堡下反抗我,伊瑟尔出面为我解释我并没有不问国政,并且叫财政大臣出面作为人证,但是财政大臣说他听命于反对派的领袖。】
【七月三十日战争似乎爆发了,芬布顿战书已经送来很多次了,但是那是一个频频吞据小国的强国,伊瑟尔告诉我反对派要求割地求和。】
【八月三日芬布顿大军昨夜已经在塔楼监视范围以内了,今夜他们就将到达城墙下,我下令将城门打开,做出要投降的样子,但是同时下令军队将火力集中在城门处,希望以此缓解压力。】
【八月三十日芬布顿撤兵宣布投降。幸好,我将军队养得很好。】
【九月一日军队第一首领在民众会上说这么多年都是反对派给予他们财力支持。子民们说我是个只想投降的昏君。】
【十月十一日我病了,伊瑟尔让我乐观。我这次再到民间去,他们说反对派领袖如果当了陛下一定会将国家治理得更好。】
【医生偷偷告诉我伊瑟尔在我的药里下了毒,我不信,一定是医生在骗我。】
【十月二十日伊瑟尔称帝了。】
【我已经下不了床了,冬天快要来了,医生说今年的冬天会很温暖,让我撑下去。可是,为什么我这么冷呢。】
【我让医生为我拿来画板,我画了很多画。伊瑟尔来看我了,他问我恨不恨子民,恨不恨他,我没有说话。我不想和他说话,他把我软禁了这么多天,我也没有恨他,但是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不恨他。】
【伊瑟尔今天又来了,我画完了我想画的最后一幅画,他又问了我那个问题。我不恨他也不恨子民,因为我出生在莫瑟拉氏,我仍然爱我的子民过于我的画,虽然现在那已经不是我的子民了。】
【我把画全部给了伊瑟尔,他接过后只是长久站在我身边,没有说话。】
【今天下雪了,今年的雪有没有压塌农夫的果棚?我想是】
文字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写的很歪扭,像是困倦时的笔迹。
到这里是最后一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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