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对面传来闻妙歌没心没肺的笑声。
“真是绝了!康乐纯现在肯定鼻子都气歪了,她后面没再来骚扰你吧?”
时鸢叹口气,摇摇头:“没有。我一顿输出完就把她拉黑删除了,没给她自由发挥的机会。”
要真和康乐纯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未免显得时鸢也太小气了,不是她的风格。
“这就对了。反正她找不上你,一肚子火气就只能冲陈朝予发泄,最好他们打起来,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那才叫报应呢!”
闻妙歌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时鸢听了她的话,不由自主去想象陈朝予鼻青脸肿的模样。
根本想象不出来。
他永远是难以靠近的,无论处于怎样的境地,都显得从容不迫,不会在人前失态半分。
就像他明明选择了悄无声息地离开,却依然能够在重逢的那一刻,轻而易举掌握主动权,将时鸢逼到退无可退的角落。
或许,他人生中最失态的时刻,就是昨夜了。
算了,与其去想陈朝予,不如担心她自己。
时鸢坐着工学椅慢慢转了个圈,指尖无意识地敲着键盘,声音里含着懊恼。
“我不会捅了什么篓子吧?果然喝酒误事。”
虽然如此抓马的桥段非常有利于激发创作灵感,但新文冲榜在即,如此关键的时刻,她不想再被不相干的人打扰。
闻妙歌理直气壮:“就算惹了麻烦,麻烦也是陈朝予的,你怕什么?”
也对。
她的醉话言论的确可能会给陈朝予的生活造成一些难以估量的不良影响,但时鸢知道,他是不会找上门来兴师问罪的。
她一直清楚,陈朝予其实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骨子里有自己的骄傲。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难得对时鸢俯首称臣,却狼狈地被她拒之门外。
他大概以后都不会想见到她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时鸢的内心渐渐安定下来,闻妙歌仍在叫她:“鸢鸢,你在听吗?”
时鸢这才回过神来,应声道:“啊,在的。”
“我刚才说的你听见没有?元宵节之后我就和黎殊一起搬到江城来,到时候请你来家里玩!”
时鸢有些惊讶:“黎殊也一起吗?他的工作……”
“辞了。”闻妙歌答得毫不犹豫,“他当然要和我一起,你以为人人都像陈朝予……”
意识到自己可能戳到了时鸢的痛处,闻妙歌忽然噤了声。
时鸢对此并不在意,况且闻妙歌说的都对。
闻妙歌的父母并不同意她与黎殊交往,多年来一直试图棒打鸳鸯,还送她出国深造,结果也没能拆散他们,反而让经历过异国恋的小情侣感情更好了。
与其说闻妙歌是来投奔时鸢,不如说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出逃。
时鸢心里泛起些微酸涩,但更多的是名为羡慕的情绪。
同样是起源于中学时代的纯白恋情,有的人就可以从校服走到婚纱,可更多的感情却只能在日复一日的挣扎中消磨殆尽,归于虚无。
时鸢握着听筒,轻声呢喃:“你们要好好的呀,我还要给你当伴娘呢。”
至于她和陈朝予,早就迷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不知怎么把对方弄丢了。
挂了电话,时鸢发了一会儿呆,终于慢吞吞地起身去洗漱。
把自己收拾干净,她又去到客厅,去整理那些乱七八糟的空酒瓶。
“到底喝了多少……”她皱眉,为昨夜的不加克制而深刻检讨。
明明下定决心,不会再为陈朝予牵动心绪。
空腹时间久了,胃部隐隐作痛,时鸢不想再去医院,从抽屉里翻出几颗胃药吞了下去。
最好杜绝一切可能和陈朝予见面的机会。
时鸢拎着空酒瓶放到楼下回收站,目光落在吸烟处厚厚的一层烟灰上。
陈朝予留下的痕迹,时刻提醒着她,他曾经来过。
时鸢仿佛被烫到一般收回视线,转身急匆匆逃回了家。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任何人和事都会被时鸢暂时抛诸脑后。
有了和商敬言的相亲经历,过渡章节非常丝滑,只是在描写男主红眼掐腰强制爱的时候,她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陈朝予的脸,以及近在咫尺时,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情绪。
根本无法代入。
时鸢只好改变策略,调整剧情安排,先着重写了陈昭余卑微追妻求复合,反在女主的质问下节节败退的剧情。
追妻火葬场的套路,时鸢已经用得非常纯熟,章节发布之后,果然引来了新一波读者评论。
“前夫哥卑中卑中卑了,不得不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孩子没了他来奶了,大鼻涕流到嘴里了他知道甩了,啥也不说了,给渣男点个蜡吧。”
但在一边倒的嘲讽评论中,却意外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
“如果,我是说如果哈,前夫哥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抛下女主出国的呢?”
“楼上说到我心坎里了,我也想问这个来着!主要是看这一两章的内容,感觉女主对前夫哥还余情未了,不然为什么那么在意当初?”
时鸢的屏幕界面停在这两条评论上,久久未动。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承认在写作时,带入了过多的个人情绪,但就连读者都能察觉到,文字背后她始终极力隐藏的真相——
她在意当初,不过是还存着一丝虚无缥缈的期待。换言之,即使过了自我麻木的四年,她的心底也从未真正放下陈朝予。
她还爱着他,却不能原谅他,这本就是并不冲突的两件事。
当一直隐埋在内心深处的秘密被忽然戳破,时鸢悚然一惊,同时有深深的无力感从骨缝中漫了出来。
她这辈子会不会就这样困死在陈朝予身上了?
自从他离开的那天起,她好像就失去了爱一个人的勇气和能力。
但即使如此,她也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第二次……伤害她的机会。
时鸢点击刷新,为陈昭余洗白的观点已然被更高的反对声浪淹没。
“怎么回事?这年头渣男都有人站台了是吧?主打一个渣得清新脱俗?他有苦衷就不是渣了?”
“就算有苦衷,他也完全可以和女主说清楚再出国,一声不响地跑了算怎么回事?姐妹吃点好的吧。”
的确,即使在昨夜那种情形下,面对时鸢的质问,陈朝予也可以缄默不言。
时过境迁,又有什么苦衷不能宣之于口?除非,根本没什么可以辩解的。
时鸢瞬间醍醐灌顶,反手就给评论点了赞。
感谢姐妹点拨!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而在那条被盖楼的评论下,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有一条跟评不起眼地跳了出来。
“有苦衷。”
IP地址:江城。
时鸢结束了一天的码字,终于想起被冷落的手机,顺手将它拿了过来,开始选择性回复收到的消息。
除了母上大人的日常碎碎念,就是作者小群里关于流量和收益的哀嚎。
商敬言也发了消息过来。也许是不想过于急迫给她压力,他只字未提昨夜的事,也没有主动约她,只是提醒她看一下高中班群的消息。
时鸢点开了被自己设置成免打扰的群聊,99+的消息立刻跳了出来。
闻妙歌:“我们班现在都有谁在江城呀?我和黎殊打算去江城发展,方便的话元宵节后可以一起聚一下。”
卢思彤:“举手。”
商敬言:“举手。”
商敬言:“时鸢也在。”
卢思彤:“陈朝予应该也在吧?听说他回国了。”
自始至终,时鸢只是静静看着群里热火朝天的讨论,并没有加入的意思。
她没什么可说的,如果没有新文的起飞,她大概还会维持原本糟糕的生活状态,像这种聚会的场合,也是选择能避就避。
更何况,如果她在群里出现,大家免不了又会调侃她和陈朝予,毕竟知道他们已经分手的人并不多。
和时鸢一样,陈朝予始终保持沉寂,如果不是看见他的头像仍然在群成员里,同学们几乎要怀疑他已经悄悄退群了。
围绕着陈朝予的讨论世俗且无趣,不外乎就是提到他出国读博并顺利毕业,已经入职江大附医,前途不可限量,最后话题又转到以后看病可以找他帮忙。
不过,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
因为陈朝予一向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对于划定在范围之外的人事物,他往往不会过多上心。
时鸢这样想着,点开了陈朝予的头像。
头像依旧和四年前一样,是时鸢为他选的,一条五彩斑斓的小鱼,和他本身清冷的气质很是违和。
或许是职业需要,他的朋友圈对陌生人也部分开放,不外乎都是江大附医和医学院的相关新闻,以及心内科前沿研究的最新成果论文。
时鸢很快翻完了,没在其中见到任何有关生活日常的记录。
不带感情的工作机器,就是她对陈朝予朋友圈的第一印象。
时鸢也说不清自己是否松了口气,又退回群聊界面,想看看他上次发言究竟是在什么时候。
消息滑动的速度很快,记录的日期停在四年前。
那时临近毕业,同学们纷纷交流去向,时鸢也不例外。
她拿了薪水不低的offer,在一众同学中也算得上优秀,分享时难掩小小的雀跃。
大家纷纷道贺,有好事者大着胆子问她:“时鸢,你和陈朝予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女孩子自然是不好回答的,时鸢正准备搪塞过去,却意外发现万年潜水的陈朝予被这句话炸出来了。
陈朝予:“快了,到时候婚礼一定请你。”
顾不上同学们酸倒了牙的打趣,时鸢丢了手机,回身扑到陈朝予怀里,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问他。
“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嫁给你了?”
她一双小鹿眼水汪汪的,只是看着就让人心软不已。
陈朝予牵过她的左手,摩挲着中指上的素银戒圈。佩戴的时间久了,戒指表面依旧光亮,严丝合缝地套牢了她。
“怎么,想不认账?”他一本正经地搬出物证,“你可是戴着我的戒指。”
“那也不行。你还没有正式求婚呢,我可不认。”
时鸢任他牵着,另一只手拿过他的手机,低下头飞速敲了几个字。
那时候微信“拍一拍”功能刚刚上线,时鸢是第一批积极体验的用户。
她在群里戳了戳陈朝予的头像,消息界面便飞速跳出来一行灰色小字:
“时鸢拍了拍你并问你今天求婚了吗?”
时鸢恍惚回神,突然发现这行小字并不是仅仅出现在回忆里。
而是,就在,此刻,群里!
完蛋了!怎么就蠢到手滑去点陈朝予的头像!不对!这是重点吗!怎么会有人分手了都不知道改掉的?!
但是一想到对方是陈朝予,不在意这种细枝末节竟然显得非常合情合理。
所幸“拍一拍”功能早已升级,时鸢几乎一秒撤回,盼望着千万不要有人发现。
可天不遂人愿,所有人似乎都发现了。
因为热火朝天的氛围突然冷却下来,近乎鸦雀无声。
但只要陈朝予本人没有在窥屏,时鸢就还可以自我安慰,她并没有完全社死。
直到仅存的一丝侥幸被彻底击碎。
因为下一秒,陈朝予在群里发了一个问号。
作者有话要说:小鱼:?
阿鸢:(我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说你们能不能当我死了谢谢……)
小鱼:昨晚不是求过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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