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任

时鸢是被连续不断的消息提示音吵醒的。

她翻了个身,将脸完全埋进松软的枕头里,摸索着去关床头柜上的手机。

毫不意外的,手机节节败退,摔落到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时鸢彻底清醒了。

她把眼罩拉过头顶,借着微弱的屏幕光源,眯起眼睛辨认疯了一般弹出来的消息。

人美心善的金主编编:“很遗憾,经过内部讨论,这本要退稿。”

时鸢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虽然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但当微茫的希望被击碎的那一刻,她还是做足了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看下去。

指尖沿着屏幕滑过,剩下的消息接二连三地跃入眼帘。

人美心善的金主编编:“情节发展过于理所当然,展开方式平铺直叙,桥段设计不吸引人,文字感染力和情节张力不足。”

人美心善的金主编编:“以上这些都是你的问题,但不是最主要的问题。我就想问你一句,你写文能不能不搞凰?”

人美心善的金主编编:“你知道你每次开文,审核们都热血沸腾吗?口口的是你,扣奖金的是我!你是离了谈恋爱就不会写文吗?”

还你喵喵拳:“我不搞凰搞什么,搞笑吗?”

时鸢沉默片刻,在按下发送之前,又一口气将编辑完毕的消息全部删除。

还你喵喵拳:“QAQ我错了编编下次一定!”

“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复横跳了数次,消息再次弹出时,编辑的情绪已然稳定了许多。

“你也不是新人作者,只靠天马行空的灵气和一腔热情,是没办法养活自己的,还是要审时度势,跟随市场主流,写读者愿意花钱买账的作品。”

时鸢将“审时度势”这四个字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只觉得十分讽刺。

今年是她全职写作的第四个年头,成绩却依然没什么起色,是悦读书城众多扑街作者的其中一位。

她喜欢看甜文,笔下也全是黏糊糊的小情侣,每当敲击键盘时,她总是沉浸在自己创造出的神仙爱情里,嗑生嗑死,无法自拔。

结果就是男女主缺乏拉扯,光速表白,读者跑得比兔子还快,留存率一塌糊涂,日收益在温饱线附近摇摇欲坠。

时鸢“诚恳”地答应了编辑,为了更好地研究“市场主流”,随便点开了几本首页TOP作品。

《好孕连连一胎八宝》

《不准离婚,霸道靳少放肆宠》

《娇妻一身反骨》

……

写不来,真的写不来。人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世界上总有自己无能为力的事。

有这样一块巨石压在心头,睡个回笼觉显然也不太可能。时鸢睁着眼睛,对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才终于下定决心,努力把自己从温暖的被窝中拽了出来。

起身过于迅速,轻微的眩晕感漫上头顶,时鸢坐在床边缓了片刻,没太在意。

自从全职写作以后,时鸢逐渐习惯了昼伏夜出的阴间作息,毕竟作家的灵感,通常会在半夜三更无限爆发。而不规律的生活,代价就是生物钟的紊乱,以及心口偶尔传来的刺痛感,不过一切尚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她跳下床铺,趿着拖鞋走到窗边,将厚重的深灰色窗帘猛然拉开。

剧烈的光线变化让她微眯起眼睛,可想象中阳光洒落的情景并没有出现。在这个以阴雨连绵著称的南方城市,今天也毫不意外是潮湿天气。

拥抱太阳的计划落空,时鸢慢吞吞地转过身,路过全身镜时,下意识瞥了一眼。

镜中人顶着乱糟糟的长发,一张脸苍白失色,眼下是疲惫堆积而成的灰青。长袖睡衣空空荡荡的挂在身上,露出一截伶仃细瘦的腕骨。

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时鸢打量着镜中人,镜中人也在打量她。

半晌,她伸出食指,抵住唇角,轻轻上提——

镜中人果然微笑起来。

“这不是挺高兴的嘛。”她咕哝道。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起来,时鸢打开冰箱,勉强从里面找出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三明治。

再一翻价签,果然过期了。

或许这就是上天的旨意,让她在冰冷的变质食品和饿着肚子中间,选择了冒着凄风苦雨出门觅食。

难得出去见人,时鸢还是颇有仪式感,好好拾掇了一番。驼色大衣配羊毛围巾,再化一个极显气色的淡妆,看上去倒也像个都市精英白领丽人。

十分钟后。

时鸢撑着伞,在热气氤氲的窗外站定。

一窗之隔是温暖明亮的红色,肯德基内一如既往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炸鸡丰富的油脂香气。

店内一角在举办生日party,作为寿星的小朋友被簇拥在中间,一手拿着一个吮指原味鸡腿,眉梢眼角都是溢出来的快乐和满足。

时鸢这才想起,再过几天就要到母亲的生日了。

她摸出从刚才就一直被刻意忽略的手机,点开了置顶消息的红点。

母上大人:“钱还够花吗?最近成绩怎么样?”

母上大人:“不行就赶紧考公,现在都有年龄限制,你已经26岁了,再晚几年报名人家都不要。”

显然李毓秀女士还是一如既往的操心。

时鸢隔空撒谎毫不脸红,敷衍地回了一句“一切都好”,又切到购物软件,火速下单了自己之前看好又舍不得买的护肤套装。

时鸢:“记得查收生日礼物哦,爱你^ω^”

等回过神来,时鸢收了手机,推门而入。

庆祝不需要理由,放纵不需要理由,今天这顿炸鸡,她吃定了!

用所剩无几的微信余额付了账,时鸢抱着一桶鸡翅坐到角落里,开始大快朵颐。肥宅快乐水的气泡咕嘟嘟地往上冒,终于让她完全放松下来。

手机再次振动,时鸢滑开锁屏,发现是她悦读的基友兼写作搭子发来的消息。

性感母蟑螂:“喵老师,我今天被版权编辑戳了!”

好吧,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有的人靠订阅吃饭都很艰难,有的人已经大步走在了卖出版权的康庄大道上。

即使如此,时鸢还是忍下心中的酸涩,发了句真心实意的“恭喜”。

性感母蟑螂是时鸢从签约时就认识的基友,性格开朗跳脱。和时鸢主攻的甜文不同,这位主要在无cp频道开疆拓土,产出群像爽文。

四年时间,时鸢见证了她从籍籍无名到如今的人气作者。虽然两人同在江城也从未见过面,时鸢还是将她当作唯一可以倾吐心事的朋友。

等到性感母蟑螂的兴奋劲终于过去,时鸢才不尴不尬地敲下两行字发过去。

还你喵喵拳:“好巧,我今天也被编辑戳了,喜提退稿。”

还你喵喵拳:“写文也就图一乐,收收心找个电子厂上班了。”

性感母蟑螂:“啊这……”

在等待回复的时间里,时鸢起身离开,径直去了隔壁的连锁超市。

推车内塞满了泡面和面包,时鸢想了想,又往里面添了两袋薯片。

她不擅长厨艺,一旦赶起稿来更是昏天黑地,相比起会默默在冰箱角落腐烂的蔬果,速食显然是她的最佳拍档。

手机闪烁不停,时鸢扫了一眼,大多是安慰的话语,她们彼此之间已经相互说过无数遍了。

但在加油打气之下,有一条消息却相当显眼。

性感母蟑螂:“喵老师,虽然忠言逆耳,但我还是要说一句,爱好不能当饭吃。”

性感母蟑螂:“或许你需要走出舒适区,放下对甜文的执念,去尝试一些其他类型。我看悦读的追妻火葬场一直很火,热度居高不下,你要么试试?”

还你喵喵拳:“……可我没看过,也不会写。”

性感母蟑螂:“嘶,我也没写过,但据我了解,应该是狗血与土味齐飞,你就设定一个渣男,像暴打柠檬茶一样暴打他,再来几个男二男三男四,和女主一起暴打他!”

时鸢默然。在她纠结的几分钟里,人潮向前涌动,“还是算了”四个字没来得及发出去,时鸢就对上了收银小哥笑吟吟的一口白牙。

“您好,一共138块5,微信还是支付宝?”

“等等,这么贵吗?”时鸢吓了一跳,“我记得上次同样的东西没有这么多钱啊?”

收银小哥准确无误地报出了每款商品的价格,顺带补充一句:“为了方便您手提,还需要另加两个大号塑料袋,八毛一个。”

时鸢当然说不出拒绝的话,但支付宝的余额变成了给母亲的生日礼物,微信的余额变成了炸鸡可乐,她瞪着那两个无限趋近于0的数字,生平头一回觉得为什么它们不能自己交.配生钱。

长长的队伍开始骚动,已经有人等得不耐烦了。时鸢硬着头皮,从钱夹里抽出一张信用卡递过去,片刻后听到了收银小哥遗憾的答复。

“您这张卡的透支额度已达上限,要不要换一张?”

时鸢不敢去看他可能略带同情的神色,开通花呗的时候,连指尖都在颤抖。

从超市的地下出口逃出来,外面的风雨变得更加猛烈,时鸢把半张脸深埋进围巾里,一手提着一袋重物,还勉强撑伞逆风而行。

冰凉的雨水被锋利的伞沿切割,再由冷风挟着,重重拍到她的脸上。

时鸢狼狈不堪,慌乱地用伞去挡,遮蔽了大部分视野的后果就是不小心撞到了人,又被凶神恶煞的男人反手狠狠一推。

她跌坐在水洼里,塑料袋里的东西滚落得到处都是,大衣也被溅得脏污,听那男人啐了一口,破口大骂。

“晦气!没长眼睛啊你!”

糟透了。

感觉生活没这么糟糕过。

除了四年前那次。

她到底是怎么搞的,在日复一日的努力中,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压抑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和着肆无忌惮的雨水,就不会有人发现她的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小时,也可能是一瞬间,重重雨幕被隔绝而去,一把伞撑在头顶,创造出一方干燥温暖的小小天地。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熟悉的、略带责备的话语落在耳畔,时鸢本就微有刺痛的心脏几乎停摆。

她咬住嘴唇,缓缓抬起头,于眼前的一片模糊中,恍惚看见了一张俊朗淡漠、不苟言笑的脸。

陈朝予,她的前男友。

作者有话要说:有什么能比最狼狈的时候遇上前任更尴尬的吗?

被生活暴打的阿鸢,卒。

新文开啦!虽然之前写过好几个现代番外,但写现言还是第一次,欢迎各位小天使动动手指点点收藏,孩子想要顺v(扭捏)

大概是一个海鸟和鱼相爱的故事,he是因为阿鸢把小鱼吃掉了(不是)其实是本双向救赎文

每晚21:00更新,营养液满百掉落加更!

下一章阿鸢就要支愣起来了!欲扬先抑!

带带预收文《蕴意湿潮》

【娇气作精设计师x桀骜不驯赛车手】

久别重逢,温知故再见江溯,是在两家长辈组织的订婚宴上。

订婚对象不是他,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也是未来江氏的继承人,江凛。

温知故挽着未婚夫的手臂,款款来到江溯面前,举止得体落落大方。

“好久不见。”

当年离经叛道的桀骜少年,已是国内最炙手可热的职业赛车手,眉宇间依稀残存着嚣张跋扈的锐气。

他偏过头,与温知故碰杯的同时,刻意咬重了语气。

“别来无恙,嫂子。”

没人知道,眼高于顶的温家大小姐和江氏那个不受宠的私生子谈过一段。

酒会进程过半,无人的休息室里,江溯俯过身来,轻啄在温知故唇角。

敲门声突兀响起,混合着气息交缠的暧昧心跳,在封闭室内无限放大。

江溯眯了眯眼,声音危险:“要不要请他进来观摩一下?”

“嫂子开门,我是我哥”文学,双竹马雄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