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魔鬼

百里姝屏住呼吸,一瞬不瞬盯着指尖上的红绳。

右手如同被点了穴道,僵在半空。

另一手却不动声色往旁挪动,手在抓到榻上银剑的瞬间,腕间猛然发力挥剑反手一斩!

银光如芒划过红绳,剑气凌厉得榻几都被削去了一角,然而那条系于她指尖的红绳竟毫发无损,甚至在剑锋挥上去的时候,就那么从虚空中穿透过去。

实在是邪门。

更为诡异的是,那红绳竟然还拽了她手指一下。

就像在对她想要拿剑劈它做出的回应。

红绳力道不轻不重,拽一下停一下,停一会又来一下,莫名给人一种在百无聊赖逗弄宠物的感觉。

百里姝:“……”

她被这红绳激起了怒意,抓起剑蹭地走出去。

夜幕下,红色结绳散发着滢滢微光,无论百里姝怎么砍它都毫发无损。

她飞上朝霞峰顶最高的巨石,顺着红绳的轨迹向夜色深处眺望,发现红绳出现的方向竟然是断仙崖。

“又是断仙崖。”百里姝将右手翻来覆去细看,思考这突然出现的红绳到底有什么玄机。

这条诡异红绳,还有那神秘声音,似乎都在朝着一个方向指引——召唤她去断仙崖。

这晚入睡,百里姝做了个梦。

梦中她又回到了前世奄奄一息躺在断仙崖下荒坟堆前的场景。

她还记得,荒坟破庙寒风怪嚎,她的血一直淌,一直淌,淌进无尽的深渊,渗入深沉土地。

她就要死了,可她不甘心。

她向神明祈愿:“如果能重来,我定亲手杀了那对狗男女。”

她没有等来神明,却等来深渊中的魔鬼。

魔鬼问她:“你的要求不难,不过本尊需要一个新娘以血契帮本尊解开封印,你可愿意?”

百里姝奄奄一息回答:“只要能报仇,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魔鬼很满意:“很好,去吧,本尊等你。”

“我的新娘……”

百里姝头皮一麻,猛地睁开双眼,从梦中场景醒过来。

太可怕了!

她竟与魔鬼做了交易。

她出了一头冷汗,拿起手一看,昨晚那诡异的红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但百里姝知道,它没有消失,它只是隐形了,它一直都在。

这时,舍房外响起叩门声,连翘在外面道:“小姐,卢绾绾又来了,想要见您。”

百里姝抹了抹鬓间沁出的细汗,冷静半晌,才皱眉道:“让她等着。”

等百里姝更衣洗漱完出寝卧,已是半个时辰后,卢绾绾就一直站在外头等。

百里姝的侍女随从目不斜视不理她,这偌大的朝霞峰上,除了她们也没别人,卢绾绾竟也兢兢业业维持她柔弱可欺的‘人设’,实是可笑。

“找我何事?”

百里姝昨晚做了噩梦,此刻看到卢绾绾,语气神情便不自觉带出股戾气。

她走到堂前坐下,端起冷茶一饮而尽,才将心头涌动的情绪压了下去。

卢绾绾不动声色瞟她一眼,低眉垂眼道:“百里师姐,绾绾在朝霞峰叨扰你多日,感激不已。我师父已经在藏剑峰后山辟了两间杂房出来,我想着来与你说一声,这便搬回去住了。还请百里师姐千万不要误会,我在朝霞峰这几日住得很开心,只是回藏剑峰离师父他们近些更方便。”

昨日卢绾绾去找闻人卓玺。

他见到她,神色略显疏离,显然是受了那些风言风语的影响,开始与她划清界限。

卢绾绾可不想还未成事便先引得他避之不及,当即以退为进,连声向闻人卓玺道歉,说是自己连累了他,害得百里小姐误会。

一个劲儿的委屈自责,说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他身边,让人非议闻人师兄的名声。

最后,默默将洗干净的衣袍递还到他手中,掩面而去。

回到朝霞峰,卢绾绾思来想去,既然闻人卓玺现在已经有了防心,在百里姝这处又找不到机会,还天天被她羞辱自找难堪。

朝霞峰是没必要待下去了,不如回藏剑峰再做打算。

百里姝看起来心情很坏,听了她来意,将茶盏往桌上一掼,冷声道:“你要来便来,想走便走,把我百里姝当什么了?”

卢绾绾愣住:“这……师姐何意?”

百里姝眼尾一扬,凤眸透出股凉意:“你在朝霞峰住了五天,吃我的穿我的。想走?怎么也得先端茶倒水做五天工还完债再走吧。”

卢绾绾怯怯颦眉,很是委屈:“百里师姐,我们同进宗门乃同辈弟子。我是来朝霞峰借住,又不是你的婢女……”

百里姝冷笑:“那你趁我不在,借机勾引我未婚夫一事,又该怎么跟你算账?”

卢绾绾急忙解释:“那件事是误会,你的侍女连翘辛夷亲眼目睹,我和闻人师兄什么事也没有!”

百里姝捏了捏手腕,起身走到卢绾绾跟前,抬手就是一个响亮耳光。

‘啪’一声,五指红印。

卢绾绾不可置信。

低头捂脸时,眼中划过一抹阴毒。

百里姝居高临下俯视她,眉梢嘲讽:“同辈弟子又如何,本小姐想打你便打了。这只不过是给你的一个警告。”

卢绾绾捂着脸抬头,眼泪在眼眶在打转。

百里姝实在忍不住冷嗤一声:“不用在本小姐面前来这套,我不吃。想回藏剑峰,就先乖乖给本小姐端七天洗脚水,否则我不会放你走的。不用担心,我能让卞无轼一声不吭收我为徒,就有的是办法决定你的去留。自己掂量掂量吧。”

卢绾绾死死掐着双掌,指甲狠狠陷进血肉里去,才忍住了没在百里姝面前露出狠厉之色。她垂下头,啜泣着弱弱说:“百里师姐,绾绾究竟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对我……”

“呵。”百里姝冷眼瞧着卢绾绾在她面前做戏,毫不掩饰讥诮神情,“你就当本小姐天性恶劣好了。”

卢绾绾回到房中,揽镜一照,五个指印在她脸颊上像座五指山一般。

伸手一摸,仍旧隐隐作疼,从未受过的屈辱气得她狠狠将铜镜摔到了地上!

“百里姝,你给我等着。我定要让你容貌烬毁跪地求饶!”

卢绾绾本想去丹药峰找岳长老要些去肿化瘀的伤药,但转念一想,她既已受了百里姝的羞辱,不如再忍忍,倘若她以这副模样出现在闻人卓玺面前,必能引起他的关切和怜悯。

成大事者,忍辱负重又如何。

想到自己来仙剑宗目的,卢绾绾神色暗涌。

翌日,卢绾绾故意以这样一张脸出现在其他同门弟子面前,见者无不惊讶怀疑。

裴康问她:“绾绾师妹,你这脸是不是百里姝打的?她简直欺人太甚!我这就去禀告宗主为帮讨回公道。”

卢绾绾不解释,只默默垂泪。

裴康气不过,转身就要去,卢绾绾拉住他,说:“裴师兄你别去,宗主已经闭关,你去找了也没用的。”

裴康愤愤道:“那我就去找闻人师兄,事情是因他而起,他不能坐视百里姝仗势欺人不管!师妹放心,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卢绾绾拦不住他,呜呜哭得更委屈了。

晚上回到朝霞峰。

卢绾绾打了水给百里姝送去。

百里姝瞧着她脸上不仅没消肿,反而看起来更夸张的掌印,心下可笑,不用猜也知道卢绾绾利用这指印去做了什么。

无非就是借机让闻人卓玺对她心生怜惜,反过来厌恶她百里姝的跋扈。

两辈子的老对手了,卢绾绾这点手段,百里姝清楚得很。

上辈子她没做什么欺负卢绾绾的事,在旁人看来就已经欺人太甚了。

这回,她偏就要把那些栽到她身上的黑锅全都坐实,让卢绾绾切身体会一下,什么叫做恃势凌人。

“水太凉了,重打。”

百里姝一脚将水盆踢翻,乜着眼皮说。

卢绾绾垂着头,双手在袖中死死紧抠,“那我重新去师姐打一盆。”

半刻钟后,卢绾绾端了盆更热的水回来。

“这么烫,你想烫死本小姐?重打。”

百里姝又一脚将盆踢开,漫不经心说。

卢绾绾银牙紧绷,好半晌才挤出一句:“师姐天生丽质皮肤娇嫩,是绾绾粗心,这便去给师姐重新打水。”

百里姝早就是金丹期可以辟谷,清洁法术也并不难,可她偏要卢绾绾一次次给她打洗脚水,摆明就是要刁难她。

第三次打水来,百里姝却看都没看一眼,轻飘飘漫不经心道:“不错。看在你这么任劳任怨的份上,我这杯羽山特品灵饮就赏你了。”

卢绾绾盯着百里姝侍女递来的茶盏,站着不动。

“怎么,怕我下毒害你?”百里姝瞟她一眼。

卢绾绾心头一跳。

几天下来,她实在是被百里姝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为弄得神经紧绷,计划也全被打乱了。

她不敢掉以轻心,万一百里姝真就这么狂妄,敢公然下毒害她呢。

“你也是快筑基的修为了,还怕我下毒?”百里姝端着茶盏悠悠喝了口。

卢绾绾心想,哼,我真正的修为不比你百里姝金丹期差,想对我下毒,没那么容易,面上随即作出受宠若惊的表情:“那就多谢百里师姐了。”

灵饮缓缓入口,一股别样的清新甘甜存于齿间,羽山灵饮的确名不虚传。

卢绾绾这边刚品出点味儿来,抬头,就见百里姝一双凤眸似笑非笑觑着她,不妙预感刚刚拉起,就听见她用极其恶劣的语气说:“本小姐说没毒你还就真相信啊,这辈子没见过你这么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