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礼只觉眼前好似有烟花绚烂绽开,今时月那句“我们私奔”让他从头红到脚,像一只煮熟的虾子一般。
他生平来第一次如此这般手足无措,甚至不敢说话,生怕他的声音惊扰了此般梦境,醒来后便云消梦散。
她答应他了。
她,不嫌弃他……
程礼红了眼眶,慌乱的说道:“小殿下,你在此处等一等,奴去为您寻件干净的衣物。”
他说完,便快步走了出去,脚步兴奋而略有虚浮。
“私奔。”今时月将这两个字含于舌间。
好动人的词汇,她勾了勾唇。
不远处男人的尸体死不瞑目的瞪着双眼,今时月走到他身前,半蹲下,视线触及到他垂落在地面的手,虎口指尖皆有厚茧,这是一双拿剑的手。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将手里最趁手的兵器扔掉呢?多此一举。
今时月抬起手,覆到那男人睁着的双目上:
“害我亲者,只要沾上一点关系,皆不无辜。我若是你,杀人时便不会有那么多犹豫,更不会生出那没用的恻隐。”
“以免,生出变数,死不瞑目。”
男人的眼眸在她划过的掌心下缓缓闭上……
程礼返回牢房中时已换上了黑甲卫的装扮,又将已经擦拭干净的黑甲卫披风为今时月披上,系紧。
程礼带着今时月走到刑狱司最深处的墙壁前,手掌在一旁的矮石桩上轻轻一按,墙壁从中间破开一道缝隙。
这条密道,只有刑狱司的人才知道。
暗道之中漆黑无比,今时月看着程礼的背影,她从未想过,这个如毒蛇一般阴森狠辣的程总司监,是她第一个成功复刻修为的目标。
真是,意外呢。
她拉着程礼的袖口,怯生生的问道:“程礼,我们离开神庭后,要去哪里呀?”
程礼背影一顿,这个问题,他还没想过。
离开了神庭,只要有她陪着,去哪里都可以。
这些年,他攒下的金银细软,足够他们二人生活无忧。
“殿下想去哪?”
今时月摇了摇程礼衣袖:“程礼,我娘的牌位在红楼,我们可不可以晚些离开上云京?过三日便是我娘的生辰,我想带你去见一见她。”
她撒娇般的软语在这寂静的密道格外好听。
她说要带他去见亲人……
程礼耳朵有些发烫;“好,我们先找个地方修整,待两日后看望过…伯母,再走。”
今时月握住他的手:“谢谢你,程礼。”
程礼心尖像是被她融化了一般,嘴角微微翘着。
“我娘会喜欢你的。”今时月小声说道、
程礼脚步踉跄了一下,他有些庆幸此处黑暗,今时月不会看到他发烫的脸颊。
……
程礼带着今时月来到一个偏僻的客栈,客栈中的掌柜是一个瘸腿的中年男人,程礼似乎与他熟识,见到二人掌柜并没有多问,为二人安排了两间上等客房。
程礼将钱袋放到木桌之上:“我二人可能会在你这客栈住上两日,情况特殊,不得声张。”
掌柜拿起钱袋塞进怀中:“大人放心,小的这地儿偏,本就没有几个客人,明日属下便闭店拒客,大人安心住着。”
“闭了店倒显得此地无垠,一切正常就好。”
程礼淡淡说道。
掌柜垂着头:“都听大人的,大人,您与……”他看着包裹的严实,只露出眼睛的今时月:“这位贵客先休息,小的去给二位做些吃食来。”
程礼本想拒绝,但又想到今时月已经两顿没吃,他微微颌首:“有劳。”
掌柜走下楼梯,对于满身狼狈的程礼和包裹严实的今时月,他不曾多问一句。
他知晓程礼身份,以往刑狱司的人执行任务时常住在此地,他常与这些人打交道,自然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房间中,今时月的视线落在程礼身上。
程礼被她看的脸色愈发胀红。
他红着脸,用打湿的帕子仔细的为今时月擦去手指上的血污。
如雪脂一般的玉指好似上好的瓷玉一般,白的无暇。
“程礼,你会一直保护我,对吗?”
程礼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今时月,今时月眼中的惊措还未消,看起来像是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幼鸟一般。
程礼这一次没有躲避她的目光,如起誓一般重重点头:“奴会保护殿下。”
今时月缓缓弯起眼眸:“程礼,谢谢你。”
“程礼,你可以不必喊我殿下,我的名字叫今时月。”
程礼眼睫颤了颤,今时月吗?
真好听。
他看着今时月,执着她手的指尖微微发烫,喉结动了动:“月月…”
今时月点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程礼,遇见你,很幸运。”
程礼指尖蜷缩了下,险些将手中的帕子掉落。
幸运…吗?
程礼自出生起便没了娘,七岁时酗酒的父亲得罪了权贵被当街打死,那时他周遭的邻里便认定了他是一个命克双亲的丧门星。
后来他进了宫,骂他的人更多了,刽子手,扫把星,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
他看着笑意盈盈的今时月,眼底微微动容,这是第一次有人将他与幸运连接在一起。
程礼侧过头去,眼尾有些泛红。
明明是他很幸运才是,能遇见她这般美好的人。
今时月支着下巴,好似不曾发觉程礼的情绪一般,甜软说道:“等我们离开上云京,我们就寻个山水好的小镇住下,看一看风景,尝一尝当地美食,等看腻了吃腻了,我们就再换一个地方……”
程礼的思绪仿佛也顺着今时月说的话而飘远,就连那看着阴森的面容也变得极致温柔。
一直以来,他想的都是如何变得强势,如何在这吃人的时代夺得话语权,他的野心让他不甘平凡。
可他觉得,若身旁的人是她,能平凡此生,是他的福分。
“叩叩…”
掌柜身后跟着店小二,将饭菜端了进来。
店小二猝不及防的看清今时月面容,看直了眼,端着盘子的手险些不稳,林羽最先反应过来,看到程礼那双漆黑阴鸷的目光,赶忙将人赶了出去。
“大人莫怪。”
程礼收回视线,看向掌柜:“附近有无兵器铺?”
掌柜想了想,如实答道:“有,不过现在夜已深,想来来铺子已经关门了,大人可明日去后巷深处看一看,那里有个老铁匠,手艺不错。”
掌柜说完,又看了今时月一眼,忙不迭转身离去。
第二日,二人在这偏远的集市逛了许久,今时月带着帷帽,仍难掩纤细又曼妙的身形,引来许多目光。
今时月像是不曾发觉一般,徘徊于香气弥漫的美食小摊之间,程礼心中虽不愿她被人偷瞄,但看到今时月高兴,心中的不快便也消散了。
他跟在今时月身后,负责拿着今时月吃不完的东西,很快,双手便没有了空闲。
今时月拿着端着一小碗炸耦合,见程礼拿不下,夹了一块耦合凑到程礼唇边:“这个好好吃,你尝尝。”
程礼看着那相同的一双筷子,耳朵有些发红:“奴…不,我还是不吃了。”
今时月嘟起唇:“你嫌弃我?”
程礼连忙摇头,有些慌张:“不是的,我,我…我是怕你嫌弃我。”
他话音刚落,今时月便将那耦合塞进他嘴里。
程礼面上弥漫着大片红晕,嘴巴有些发麻。
他看今时月用那双刚喂过他的筷子,又挑起一块耦合塞进嘴里,笑了起来:“我们以后可是要一直在一起的,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好甜。
明明耦合是辣的,他却觉得如吃到蜜糖一般甜蜜。
很快,一小碗耦合便见了底,今时月站起身,程礼抱着一堆东西跟在她身后,视线黏腻的落在她身上,紧随不放。
二人在外面玩到日落西下才回客栈,程礼拒绝了掌柜准备的晚餐,将今时月送回房间后,便又出去了。
今时月在房间待到昏昏欲睡时,才听到隔壁的声响。
很快,程礼便敲响了她的房门,递来一个锦盒。
今时月打开,看着精美锋利的袖箭,眼露茫然:“这是,给我的?”
程礼颌首:“你是女子,灵力稀薄,这个用来防身。”
今时月看见每支袖箭上都雕刻着精美图案,她问道:“是不是很贵呀?”
程礼眼眸闪了闪:“不贵。”
事实上,这袖箭是他用自己一直以来佩戴的弯刀换的,他与今时月以后要生活,钱财需得省着。
他那把弯刀是上乘武器,卖了个好价钱,才换得这袖箭。
今时月拿起袖箭,好奇的打量一番,而后上前一步环住程礼腰身:“谢谢你,我很喜欢。”
程礼肌肉绷紧,如木头般让她环着,脑袋里昏昏沉沉。
他声音有些沙哑,手掌轻轻抚了抚今时月的背脊:“你喜欢就好。”
次日,今时月跟着程礼学习了一日如何使用袖箭,练习了一整日,林羽客栈后院的立桩依然没有几个箭眼。
又一次打偏,今时月垮下小脸:“不学了,反正你在我身边会保护我的。”
程礼看着那几支几位不准的箭矢,欲言又止,本想再练一会,可触及到她那可怜的目光,丝毫没有犹豫便妥协:“好,不练了。”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上午的晴光洒在相思街的粉墙玉瓦之上,没有了红姨在,红楼里许多被胁迫的姑娘都已逃走,留下的,都是自愿以此为生计之人,饶是如此,红楼门前的生意惨淡萧条,今非昔比。
二人走到红楼门前,今时月化作男子打扮,她见程礼面上表情有些异样,好奇问道:“你怎么了?”
程礼轻咳一声,低声道:“见你娘亲,我,我有些紧张。”
今时月弯起唇角:“别紧张,我娘亲会喜欢你的。”她说完,顿住脚步,面色有些低落:“呀!我忘了,我娘生前最喜欢喝街头那家酒铺的春泉酿。”
程礼看了看天色,在神都,祭奠亲人最好赶在午时之前,他们二人来的路上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现在已快到午时。
相思街头离红楼相隔甚远,二人一块去显然会浪费不少时间。
程礼看向今时月:“你先进去,我脚程快些,我去买,赶得上。”
程礼说完,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原地。
今时月看着程礼的背影,意味不明:“真好呀,程礼。”
她说完后,转身走进了红楼。
程礼一来一回也不过一炷香时间,他拎着手中的酒坛走进红楼,挥退了缠上来的貌美舞女,径直走向后院。
手落在后院的门上,还未来的及打开,敏锐的本能令他顿住。
他垂头看去,心下一紧,地面上掉落着一支玉钗,正是今时月时常佩戴在头上那支。
他禀住呼吸,透过门缝,看到院中白玉兰树下棋盘前端坐着的淡漠身影。他身穿常服,纤长的手执着棋,淡青色的布衣长袍和随风飘舞的发间缎带,与往日形象相悖。
哪怕看不清面容,程礼依旧一眼认出了那人。
整个神都王朝最尊贵的掌权者。
他身后,今时月红着眼眶跪在地上,那双满是泪意的眼仿佛知道程礼在此处一般,眼角的泪珠落下,无声的对程礼说道:“快走。”
伶舟祈没有看她,棋子落于棋盘之上:“玩够了?该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有些地方多余了,浅修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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