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有话直说

议事殿——

“君上,公主殿下在外求见。”锦全大监躬着身,隐昧的看向主位之人。

玄色长袍将青年本就白皙的皮肤衬的更加夺目,青丝被紫金鎏冠束起,狭长的眼睛落在手中的密报上微微眯起,指节分明的食指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桌面上的檀珠。

听到锦全大监的话,他头也未抬道:“不见。”

锦全大监退出去后,伶舟祈将手中密报合上,看向一旁站得笔直的程礼。

“明日起,纯安便要去学庭听学,你来负责接送。”

程礼垂眸:“是。”

过了许久,伶舟祈看向还杵在原地的程礼:“还有事?”

程礼道:“奴只是想问,君上怎么不见殿下?”

伶舟祈盯着看了程礼许久,忽而勾唇:“程司监何时对纯安这般关心了,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程礼身子一抖,不敢说话。

伶舟祈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打量着程礼,程礼此人,为人冷漠,做事狠辣,他之所以将他提拔成总司监的位置,就是因为这一股为了权势不要命狠劲,有欲望才好掌控,才听话。

一个从不多嘴,没有人性的工具,竟也关心起别人来了。

真是令人,不悦。

“程司监可知,如何做一条活的久的狗?”

程礼面色一变,跪在地上。

伶舟祈半阖着眸子,淡淡的说道:“狗若生出了人的情感来,只会沦为一条被屠杀的死狗,你可明白?”

程礼紧双拳紧握,卑微的伏下身:“奴多嘴了。”

伶舟祈温声笑了起来:“程司监这是做什么,你在孤眼中,可比畜生重要多了。”

程礼恭声道:“是。”

……

傍晚,今时月脸色苍白的倒在床榻之上,手腕处的茑萝印记忽明忽暗,体内更是不安份的躁动着,几乎要将今时月的血管撑爆一般。

这三日她每晚都会按照常锦留给她的修习小册修炼,她本身是凡人,没有修炼的资质,但如今身体已被茑萝妖藤改造,自然也就不同于凡人了。

今时月之所以要寻找修炼之法,是想将她体内的茑萝妖力转化成灵力,茑萝妖藤虽与她融合可助她复刻他人修为,但它始终是妖邪之物。

妖族虽已在万年前灭绝,妖灵二力难以分辨,但世事都有个万一,往后若真遇到了喜欢研究妖族的奇人异士,将她当做妖族余孽来处理,就不好了。

况且,茑萝妖藤生存了数万年,她虽去除了它的灵智,但难免不会有反噬的那一天,只有将它彻底变为自己的力量,今时月才能安心。

只是,她想利用修炼转化茑萝藤的妖力,十分艰难,茑萝藤排异严重,在转化的同时,她会时时刻刻承受体内因茑萝妖藤躁动而翻倍的痛苦。

今时月紧紧的攥住身下的被角,苍白的脸颊上冒出许多冷汗,纵使死死咬着唇,也忍不住闷哼出声。

守夜的春鸢察觉到了殿中的动静,担忧的推门而入,在看到今时月惨白如纸的面容时,面色变的惊慌:“殿下,您怎么了!”

她跑到今时月床边,看着浑身颤抖的今时月,红了眼圈:“殿下忍一忍,奴婢这就让人去寻太医。”她说着,快步向外走去。

“等等。”今时月蜷缩在床榻上,她想说就算叫太医,也检查不出什么。

话到嘴边,她眸光一闪:“去叫皇兄来。”

这几日她每日去寻伶舟祈,得到的答复都是“忙于政务”。

想来这一个月未见,伶舟祈都要忘记她这个人的存在了吧。

这可不行呢,他可是答应她要亲自“教导”她的,他怎么能躲着她呢…

他不想见她,她偏要他见。

夜晚的寒风冷的刺骨,锦全大监为伶舟祈披上裘衣,紫金鎏冠依旧高束在伶舟祈发上,繁忙的政务让他忙碌至夜深,刚刚走下议事殿的玉阶,便见一宫娥惊促而来。

锦全大监对那宫娥有几分印象,是常伴在今时月身边的春鸢。

锦全大监挥退了拦住春鸢的守卫,伶舟祈看向春鸢。

春鸢跪在地上,脸上具是泪意:“君上去看看公主吧,公主她病得很严重…”

伶舟祈虽不认得春鸢,但这神庭中却只有一个公主,他微微怵起眉:“太医呢?”

春鸢跪在地上,第一次直面这个尊贵的神庭之主,令她有些惧怕。

她伏在地面,颤着声回道:“叫,叫了太医。”

伶舟祈扫向她幽幽说道:“叫了太医还不回去侍奉。”

他面色冷淡,玄色的衣摆从春鸢面前扫过。

春鸢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但泠洌的威压感让春鸢身子止不住的发颤,不敢继续多言。

回寝宫的路上,锦全大监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伶舟祈,青年俊美如玉的面容失了几分温和,双眉间的沟壑一直未消。

他沉思半晌,抖着胆说道:“小殿下今日上午求见于君上时,还是好好的,怎么一个下午的时间就病的如此重了。”

他说完,感觉前方的帝主脚步微缓,继续说道:“寻常的宫娥,哪里敢有胆子来面见圣上,也就小殿下处的,胆子又大又没规矩。”

伶舟祈斜睨了他一眼:“有话直说。”

锦全大监:“老奴寻思,小殿下毕竟是被君上接回来的,会不会是小殿下许久未曾见到君上,想念君上了,这才让人寻了个理由来找君上。”

伶舟祈脚步顿住,唇角勾起一抹不明显的弧度:“你说她骗了孤,说生病也是想见孤?”

锦全垂头:“老奴不敢,老奴只是心中猜测…哎唷,君上这是去哪啊!”

锦全大监看着改了路线的伶舟祈,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君上等等老奴…”

伶舟祈到达凌霄阁时,正巧看见太医离去的身影,锦全大监小跑拦住太医,交谈几句,而后气喘吁吁的回来复命。

他擦了擦额边的汗,有些心虚:“小殿下真的病了,内虚体寒又受了风,得多加调理才行。”

伶舟祈面无表情的看着锦全大监。

锦全大监心脏一突,谄媚笑道:“君上,您看您来都来了,小殿下是您的亲妹妹,不如就进去看一眼到底如何。”

锦全大监看着伶舟祈长大,他心里门清伶舟祈并不讨厌纯安公主,可又不知他为何要对公主如此冷淡别扭,明明是兄妹,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呢。

伶舟祈紧抿着唇,不知心底的怒意从何而来,她生病他来看也无不可,可当他得知她是真的病了,而不是借此来见他时,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郁气更深。

她到底把他当做什么了?嘴上对他甜言蜜语,求着想要他教导她如何取悦男子,对他做那等亲密之事勾引他。转眼找到了真正的教习老师后便从未来找过他,整整一个月,当他是空气?

只不过晾了她三日,她便生起了病,娇气的离谱,就连锦全大监都觉得是他苛待了她。

“走。”伶舟祈冷脸说道,眉宇间生出的戾气令身后一众宫人低垂着头,不敢再看。

就在这时,房间内跑出来一抹纤薄的身影。

她像是刚从病榻上起身,鞋都未来得及穿,白皙的玉足踩在地面上,身上穿着单薄的粉色里衣纱裙,及腰的青丝披散着随着她跑来微微凌乱,那张绝美的脸蛋带着一丝病弱的苍白,惹人怜惜。

伶舟祈刚转过身,便听到一声带着哭意的“君上”,他转过身,猝不及防的被那柔软纤薄的少女拥住。

他怔愣一瞬,僵硬的看着怀中微微发颤的今时月,紧紧皱起眉:

“胡闹。”

穿的这么少,是嫌病得不够重吗?

学了一个月的宫规,毫无长进。

“松开。”伶舟祈冷声道。

今时月将环在他腰间的手又紧了紧,小声道:“君上,我想你了。”

伶舟祈唇角微抿,视线扫到身后垂着头的宫众,一把将今时月打横抱起走进凌霄阁。

他将今时月放到床榻上,脸色算不上好看:“大庭广众之下衣衫不整,学了一个月的宫规,学到狗肚子里了?”

今时月伸出手摇了摇他衣摆:“可是你要走,我来不及…”

她看向伶舟祈时,眼睛亮亮的:“君上,我这一个月学会了许多宫规礼仪,也很累,你知道我天天顶着盘子走,脖子都硬了,还要背那个皓月国三皇子的喜好兴趣,一不留神,头上的盘子就要掉下来了…不过我虽受了罚,但常女官说了,我还是很优秀的…”

她小嘴说个不停,眉眼中带着一丝委屈,像是在与伶舟祈抱怨,又像是在撒娇。

说到最后,她眼圈又红了,带着水汽的琥珀眸子看向伶舟祈:“这一个月,君上为何不来看看我?”

伶舟祈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她倒是会倒打一耙,虽是这般想着,心中那股不知名的郁气却消散大半。

今时月将伶舟祈拽到自己身边,委屈的抱住他,边哭边道:“君上是不是早就十分厌烦我,所以才给我挑选了那般严厉的教习,君上就是不想让我缠着你…呜呜…这三日来,好不容易我学完了礼仪,呜呜呜君上也不愿见我,就连我生病了,君上路过门前看…呜,看都不看一眼便走。”

伶舟祈看着她,眉间越皱越深,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他寝宫与凌霄阁路程相反,他本就是来看她的。

可性子里的骄傲令他觉得无需解释,眼前的少女,不过是他为了对付皓月国准备的一颗棋子,就算他真像她说的那般,也无不妥。

今时月的哭声越来越小,伶舟祈垂眸看去,她已经靠在他肩头睡了过去。

他目光久久的落在今时月脸上,一个月时间,巴掌大的小脸看起来更小了,瞧着比先前要更加惹人怜爱,他托着她躺回床上安置好,又替她盖好被子。

若是门外的锦全大监看到,定是要惊掉了下巴,因为就连伶舟祈自己都没发觉,向来倨傲的他,做这种照顾人的事,竟做得如此顺其自然,得心应手。

伶舟祈收回手,察觉到他对今时月的关注好像过于多了,就如此时,他竟还如立桩般站在这里用灵力查看她的病情。

这种小事,不该他做。

他睫毛颤了下,想转身离开。但很快,便又想通了,她是他的重要棋子,她身体是否健康也与他的筹谋有关,她看起来这般柔弱,还没等执行任务便死了怎么办?

他手中灵力不断向今时月输送着,他不过是怕她身体太过孱弱影响了他的计划,仅此而已。

……

第二日,今时月起床后发觉体内的痛感减了不少,是一股强大的灵力将茑萝藤压制住了。

昨日在她房间的,只有伶舟祈。

今时月微微弯起唇,看来他也并不如表现出的那般不在意她。

这很好…

用完膳,今时月穿上春鸢为她准备的白色蓝边的学庭服,刚走出凌霄阁,便见程礼带着一队护卫等在院外。

“见过公主殿下,今日起由奴做您护卫,接送殿下往来学庭。”

今时月低眸看了眼手腕间的墨色印记,甜甜的笑了起来:“好呀,那便麻烦程司监了。”

与此同时,神都宗室学庭也掀起一片波澜。

教室内,夫子在台上孜孜不倦,底下的学生们交头接耳。

“听说了吗,今日有两个新生入学,身份还都不简单。”第二排油头粉面的王家小公子王显,转过身低声说道。

“你觉得能来这里听学的,哪一个身份简单?月王殿下那般谪仙似的人物都在我们学庭听学,接下来不管谁来,小爷我都习以为常。”后桌的丞相之子谢昀安,将脚搭在桌子上,坐在椅子上悠哉的晃荡着。

“那若是名震三国的天下首富蒋家公子呢?”

谢昀安一个不稳,椅子磕到身后木桌,声响巨大,引来夫子的长叹表达不满。

谢昀安却毫不在意,他瞪大了双眼惊诧问道:

“等等,是那个把武学宗师当成狗使唤,用钱砸死县太爷的巨巨巨有钱的蒋家蒋抚月?”

王家显得意的撩了下长长的鬓角:“没错,就是他。”

他之所以能够知道新生何许人,是因为他爹王石,就是这所学庭的主事院长。

一个蒋抚月成功勾起了谢昀安的兴趣,也更加好奇另一个新生是何方神圣:“另一个呢?”

王家公子神秘兮兮的笑了起来:“你一定不知,神庭中还有一位从未露面的小公主…”

“嘭!”谢昀安的椅子彻底仰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