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殿外惊雷滚滚,余亮将每人面容照得透彻,阮筠在触及到钰容华的脸色时,身子发抖,下意识朝后退一步。
阮筠握紧听絮的胳膊,喉咙中血腥味上涌。
邓公公阴沉着脸,比外头的天还要黑,“主子宫中伺候的人手都是足的,此番怕是……”
钰容华没那个心情在此处同邓公公虚以委蛇,“那就带两人走。”
如同蛇信子般冰凉的视线从阮筠和听絮的身上滑过,“她们二人,本主要定了。”
骤雨将歇,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窗户上,模糊远处的烛光,朦胧中可见宫婢掌灯,又恢复往常。
听絮将窗户关紧,眼睛泛肿从包裹中拿出一瓶药膏,“方才邓公公派人送包袱过来,说里头放着治烫伤的膏药,我帮姐姐涂吧。”
阮筠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圆浑肩头莹润半露,只是在朝下一方可怖的红痕打破此等美好,弱柳扶风之姿显她娇弱。
钰容华毫不客气要走她二人,邓公公也无可奈何,随后安排她们住在最下等的耳房中,年久失修的屋子让人冷的打颤。
阮筠没有回听絮的话,反倒是先握住听絮的手,刚才咳嗽过好一阵,这会喉咙沉哑,“从今日起,含玉宫不管是谁同你说的话都不要相信。”
她杏眸中浮现水雾,钰容华这位主子心思歹毒,又久居深宫无宠,她想用自己来争恩宠,可利用完,自己又会是怎样的下场。
听絮重重点头,“我都听姐姐的,是我不好才让姐姐受伤。”
阮筠扯出一个笑意,摸着听絮的乌发,“她们是主子,又岂是我们能抗争的,你帮我打盆热水来,一会儿上药。”
听絮赶忙点头起身打开门就准备出去,不料才踏出房门一步就撞到一人,沉露没好气的说:“走路也不看着些,干什么吃的!”
阮筠将肩头的衣裳拉起,沉露眼尖看见侧身进来按住阮筠的手,制止她想要起身的动作,“主子知晓今日不小心伤到阮筠姑娘,让我给姑娘拿来上好的烫伤膏,还有一盒芙蓉玉面霜,姑娘可要好生养着。”
伸手不打笑脸人,沉露这番态度阮筠没必要同她结仇,客气收下。
阮筠冷眼瞧着沉露离开,听絮上前看向床头摆放的两瓶膏药,“姐姐,要用吗?”
目光落上去,阮筠点头,“用,她都送来了不是。”
……
这一月除却听絮在外头当值,阮筠没怎么踏出过房门。
钰容华午憩起身,宫婢服侍她用一瓣瓣剥好的橘子,眼眸阖上不经意一问,“那贱婢如何了?”
沉露立刻明白钰容华所说是谁,上前一步,“近一月来倒是没怎么出门,不过有人撞见过,说她面色红润,看上去应是好了。”
钰容华搭在腿上的手猛然一僵,朱唇将籽吐出,宫婢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接着,美眸睁开,钰容华眼神中有股坚定,更是下定某种决心,“将妆匣中那枚腾龙翔飞荷包送去御前,顺道请皇上今日过来用晚膳。”
她撇过头,只一眼就见着那封被她收好的信,信中每个字都历历在目,钰容华攥紧自个的裙摆,“既然阮筠伤好了,就让她过来伺候,将本主新裁的蔻梢绿重锦裙赏她。”
沉露心惊跪下,“主子……”
钰容华冷冷道:“怎么?本主现在连你都使唤不动了?”
阮筠收到衣衫正坐在房中,将支摘窗打开手撑在下颌处无意识的摩挲,虽说伤痕淡去,芙蓉玉面霜也极好用早就没了印记,可她依旧忘不了那日雨天,钰容华长长护甲划破她脸的痛。
沉露没好气地将衣裳搁在阮筠的面前,“主子让你今日去正殿伺候晚膳,这是赏你的衣裙。”
阮筠手一顿笑着接下,弯唇,“有劳沉露姐姐来这一趟。”
裙衫被阮筠展开,纤细指骨从上头抚摸过,宫女衣裙只有水红与绿色两种颜色,颜色虽适合,但这面料又岂是宫婢能有的。
阮筠垂眸盖住眼中渐起的泪花,用手背拭去眼尾处的水渍,阿娘,女儿无法为自己而活了。
……
紫宸宫。
晏识聿伏案处理朝政,眉头紧锁,手边的茶水换下去好几盏也不见他用一口。
魏茂元战战兢兢又换上一盏,劝说道:“皇上处理政务许久,不如喝口茶歇上一会儿?”
晏识聿从折子上收回视线,掀眸攫住他,屈指在桌案上轻磕,白玉扳指也清脆发出声响,“你这差事,当的愈发好了。”
魏茂元赶紧跪下,“奴才不敢,只是皇上都处理一天的朝政,是该休息片刻了,这不马上就到了晚膳时辰,淑妃娘娘与钰容华都派了人来,您看……”
说完,魏茂元抬头瞧见晏识聿黑眸微眯,又补上一句,“钰容华还着人送了物什来,您可要瞧瞧?”
晏识聿视线落在桌案上,似是不在意道:“拿上来。”
御前的人手脚麻利,那枚钰容华亲手绣的荷包被恭敬地放在御案上。
他未动手去拿,眸光沉沉落在荷包上头,就在魏茂元心惊胆战想要再次开口的时候,晏识聿甩袖起身,“去钰容华宫中用晚膳。”
含玉宫上下得了消息都十分高兴,主子受宠些他们日子也能好过不少,阮筠自然也听到这一事情。
简陋桌案上放着几盒脂粉,她思来想去,仍是将脂粉放回去,便连唇瓣都不染半分赤色。
钰容华先是欣喜,紧接着便是酸楚的笑意,抹干净脸上的泪,她吩咐道:“去御膳房仔细盯着,不能出半分的纰漏。”
后又坐回妆镜前,“帮本主上妆,定要将本主最好看的模样展现在皇上面前。”
内殿忙碌起来,阮筠也换上那件裙衫站在殿外等着,模样温顺乖巧,头垂下,手规矩地叠在身前。
半晌后外头有太监通传,钰容华扶着云鬓从内殿走出,在见着阮筠时,她面不改色地向前,留下一句,“你留在这处等着。”
阮筠柔柔应下,看样子并非有逾矩之心,钰容华放心一些。
晏识聿从銮仗走下,钰容华娇柔对他行礼,“陛下万安。”
伸手将钰容华扶起,晏识聿淡淡道:“爱妃不必多礼。”
一句“爱妃”还有晏识聿熟悉的声音让钰容华红了眼眶,她本就生的极美,这般的柔弱动人任凭是谁都会动心。
晏识聿见她倚在自个怀中,眼眶中闪着微光,语气平和些,“怎得了?见到朕不高兴?”
钰容华的手想要扯住晏识聿的衣袖最终又将手给收回,“嫔妾是太高兴了。”
晏识聿并未多言,负手走在前面,钰容华手中一瞬的落空,她很好掩盖住脸上的那份失落,手中的帕子都快搅碎,提步跟上前头的晏识聿。
阮筠跪地时,只见玄色金丝龙纹衣袍翻涌而过。
沉露走在最后站至阮筠的身侧,“进去,仔细侍奉。”
阮筠应下,脚步极轻的走进内殿。
钰容华服侍晏识聿净手后这才坐在他对面,余光扫见阮筠,用眼神示意她过来,阮筠不得不站在钰容华身侧。
晏识聿没滋没味的用膳,似是不经意间提起,“爱妃怎得想起绣荷包了?”
钰容华放下手中布菜的玉筷,“陛下从前,最喜欢就是嫔妾绣的荷包了。”
她放在桌下的手指都要嵌入掌心中,从前荷包给皇上送去,皇上可从未这样问起过,后宫这些狐媚子,都是因为她们,才让自己失了圣心!
晏识聿盖住眼眸中的不耐烦,脸色冷淡,“朕随口一问。”
钰容华赶忙将话转到膳食上,“皇上尝尝乳酿鱼,吃着很是鲜美。”
说完,她目光望向阮筠,阮筠立刻明了钰容华的意思,上前一步,纤细手指将衣袖朝上抬,动作细微将盘中鱼肉最为鲜嫩那块放至晏识聿的碗碟中。
晏识聿黑眸微沉,唯在见着阮筠那双白玉无瑕、如笋般白腻指骨后,视线停住。
烛光之下,衬得女子面容娇俏明艳,柳眉似远山舒展,杏眸洒满水汽,眼波流转间又如慌乱兔子赶忙垂头;她此番动作使得脖颈处那抹更为白皙的地方露出,晏识聿神色自若的移开视线,只是眼眸倏又回到她的手上。
阮筠布好菜立刻退下,后半顿饭钰容华笑得格外勉强,晏识聿则是一看就知他心思并不在这上头。
趁着晏识聿去沐浴的当口,钰容华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阮筠,一巴掌打了上去,“贱婢,你竟敢勾引皇上!”
勾起阮筠下颌,看见她比花还娇的脸,钰容华只恨不能现在将她的脸给划花!
方才皇上的眼神她不是没有瞧见,那抹眸光代表他已经起了兴趣,只可惜,不是用在自己的身上,这个贱婢!若不是还要留着她等皇上日后常来含玉宫,她恨不能现在就杀了贱人泄愤!
阮筠头被迫仰着,眼睫颤动的厉害,泪珠滚落下来砸在钰容华的手背之上,疼,真的好疼。
沉露看着浴室的方向,紧张道:“主子,皇上快要出来了。”
钰容华猛然甩开阮筠的脸,阴恻道:“最近,你不必来殿内伺候。”
阮筠立刻爬起身,刚朝外走,钰容华在她身后说,“别想着耍什么花招,不然本主,先要了你的命!”
心头委屈感更甚,阮筠攥紧手中的帕子,指尖快要嵌入掌心又被她生生收回。
晏识聿出来时,恰好看见阮筠离去的背影,钰容华端盏茶水,“嫔妾特意采的露水煎茶,皇上可要尝尝?”
晏识聿略点头接过茶盏,只抿一口,劲瘦有力的指骨握住茶盏没有再用,“爱妃不必亲自费心做这些。”
钰容华找准时机,脸上全是羞涩之意,“只要皇上喜欢,嫔妾做这些都是值当的。”
晏识聿视线落在门口,似是不经意提起,“你宫中新来了人伺候?”
钰容华身子一僵,果然,果真是那个贱婢迷住皇上的眼睛,几息之间钰容华调整好自个,“皇上许久未来嫔妾宫中,自是许多人都不曾见到。”
晏识聿拍下她的肩头,手在膝上轻点,“安寝吧。”
阮筠一路回到奴才的耳房,泪珠混着伤处疼得更加厉害。
听絮在门口左等右等,一见到阮筠回来就急匆匆的走上前去,在看见阮筠身上的伤处时,眼眶倏然红了,跺脚道:“钰容华怎能如此!”
阮筠拉住听絮,将她带至耳房中,她用帕子轻压在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阮筠喃喃道:“听絮,人总要为自己活一次才好。”
听絮急得什么都听不进去,直摇头,“我去给姐姐拿药来。”
阮筠苦笑一下,原来这么疼,疼得泪珠都不自觉地流下来,看主子脸色行事,只能落个这样的下场。
低头看着自个的手心,白皙手心中有几道明显的月牙指印,她猛然闭上眼,手逐渐收紧,至少现在,她对钰容华还是有用的,这就足够了。
翌日一早,钰容华服侍晏识聿穿衣,就在她扯出一个笑意,想化作绕指柔让皇上今夜还来时,晏识聿不咸不淡问她一句:
“昨晚布菜的宫女,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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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女大选,新人入宫。
入选的数位新人中,盛月微不过是最不起眼的一个。
入宫一年,有人崭露头角,有人初露锋芒,亦有人从云端跌落,风光不再。
盛月微独居一隅,无人注意到这个身份低微,柔弱可欺的小小采女。
直到某日,高高在上的帝王不经意的一瞥,捧着落花披散华发的女子就这样入了他的念。
秀女进宫,对看惯世间美人的陆珩来说,不过是又多了些无趣的人填满他的宫殿。
唯有一个盛月微。
她与那些无趣的人不同,她鲜活,娇俏,在吃人的宫里绽放出鲜艳的色彩。
他又何尝看不出隐藏在美眸之下,对他的种种算计。
既然如此,多给些宠爱又何妨。陆珩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不想后来他会亲自将无上荣宠捧于她身前,只为博得美人一悦。
世人都道贵妃娘娘娇憨好命,单纯柔婉。
只有盛月微自己知道,她从来都不是好人。
从很久以前开始,她要的,便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