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才无貌无背景,隶属三无人士之列,却在他人的冷嘲热讽中,不自量力地追了林凡两年。
林凡其人,是我所在高中位居榜首的风云人物,有才有貌有背景,成绩斐然,体育全能。我痴心于他的理由似乎显而易见,但却没有人知道,我喜欢他的真正起因,是我的名字。
我叫石一,珍石的石,唯一的一。
我曾好奇地问老爸是怎么想到如此简洁易书而又寓意深远的名字的,他老人家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里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振臂一挥,豪情万丈,“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我默然。
老爸嗜侠成痴,就这么任性地将他心中侠客之大成“十步杀一”的境界,以缩写谐音的形式命名了他的宝贝女儿,完全无视于其后的煞气冲天血雨腥风。
都说人随其名,在老爸这种充斥着浓浓武侠风的不负责任的奇怪寄托之下,我毫无意外地长向了奇怪的方向。
比如说,择偶观。
我所倾心的,不是骑着白马的王子,而是冷面执刀的杀者,一种存在于书页笔尖的令人心驰神往的危险人物。黑衣,黑发,黑眸,身手诡谲,言笑不苟,神秘如暗夜之鸦,冷冽如寒潭之冰,凌厉如破鞘之剑……等等,我不是在讲什么鬼故事,也不是在念什么武侠小说,我只是在阐述自己的择偶观,外观的观。
对于这种理想类型,我称之为步杀,与我的名字合起来就是,“十步杀一”,很相配,不是么?
初见林凡,是在高中校园的篮球场上。他一身黑紫球衣,瞳如墨,发如乌,疾风般带球过人,利落灌篮扣杀。在震耳的掌声与呐喊声中,冷漠扫过弯腰喘息的对手,却在迎向朝他跑来的队友时眸色微融。我呆立人群,周身的喧闹瞬间消失,只余心脏怦然而动的细响。
他,就是我心中的那个步杀……
好吧……我承认,他与我所描述的步杀还是有不小的出入的。但中国有句古话,重于神而不在形。意思到了就好,我毕竟是个务实的人。21世纪,步杀这种的,实在是不好找。而且给步杀加上一条林凡这种“于敌嗜血薄凉,于友赤胆忠肠”的属性,更带感不是么?我觉得,林凡升华了我的择偶观。
后来,我追了林凡整整三年,全校人尽皆知,只有他不知道。
我在同学们的口中从来都是,“追林凡的那个”,“追林凡追了一年的那个”,“追林凡追了两年的那个”,“追林凡追了三年的那个”,以及“追林凡追了三年没追到的那个”。
“……”
实在是,失败透了。
然而,我绝不是轻而言弃的人。我三更灯火寒窗苦读废寝忘食孜孜以学,终是以初考1111名,复读第1名的黑马之姿追进了林凡所在的重点大学。
这样的成绩对我来说,是一个神话。只是我的神话,在他人眼中仍是个笑话。我荣升为了他们口中的“追林凡追了三年没追到最后把自己逼成学霸的那个”,而林凡,一如既往地不知道我是谁。
妈蛋,“石一”二字如此简洁易书朗朗上口你们不叫,“追林凡追了三年没追到最后把自己逼成学霸的那个”这么长的二十二个字你们也不怕咬到舌头?!
其实我一直很努力,只是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有回报。
比如此时此刻,开学典礼的演讲台旁,我忐忑不安地站着,瞧着前方笑颜如花的学姐与旁人耳语,“对,为林凡成了学霸的那个,昨天我把这难得一次的机会让给她了……“”
总觉得,这是要被卖的节奏啊……可学姐说,是林凡推荐我来做英语口译的……我扭头看向观众席中一脸漠然的林凡,发呆,你考上的这是何等高端霸气上档次的学校啊,领导致个词都要与国际接轨,还追求什么真实感不给人演讲稿让人即时翻译临场发挥……
我一直庆幸高考英语没有口试这一项。我英文分数高,但口语不好,会有很重的乡音,上课一张口周围的人就笑。我又羞又恼,下课偷偷录了段来听,结果自己把自己给气哭了。当天晚上睡不着觉,满脸泪水地爬起来再听,悲催地发现,听不懂了……
对于说英语,我一向能避则避。我觉得,被卖的几率比林凡推荐我来的几率要大太多,他应该不认识我啊……然而……昨晚,我还是挑灯夜战苦苦练了通宵的发音。总又觉得,万一、万一林凡真的在某个我不知道的时候知道了我呢,万一真是他推荐的……我不能让他难做!
“咳——同学,同学!”
我惊醒,忙向一脸黑线的老教授点头示意。
老教授清咳一声,慢条斯理地开口,“各位老师,各位同学……”
我努力字正腔圆,让自己更专业、更国际,“Ladies and 紧透men……”
隐隐私语。
老教授,“女士们,先生们……”
我微愣,想了下,“Good 毛宁!”
窃笑阵阵。
老教授,“大家早上好!”
我惊汗,强作镇定,“维尔亢母(Wellcome)to S 有你我塞替(University)!”
骚动忽起,老教授无视,“欢迎诸位来到我们S大学!”
我大眼瞪着老教授,“……”
老教授,“?”
满堂哄笑爆发,低沉的嘘声,不怀好意的口哨,我真的很佩服自己在如此复杂纷乱的环境下,竟然还能注意到林凡唇角那转瞬即逝的弧度。我深吸一口气,遥望着他,对着麦克道,“好吧,至少你第一次,为我而笑。”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我向老教授鞠躬道一声抱歉,快步逃下了演讲台。
我是个破罐子破摔的人,既然已经出了丑,我不介意丑得更彻底。下午,我捧着玫瑰,走进了林凡公共课所在的阶梯教室。
被我打断的任课教授一脸乌沉。
我礼貌地鞠躬,道歉。简明而不失生动地讲述了我是如何在伟大爱情的驱动下由一个混吃混喝的吊车尾觉醒奋发自强不息一路过关斩最终跻身全国知名学府成为大家中的一员的血泪奋斗史后,教授脸上的乌云渐渐消散。
我陈词,“再次请您原谅我的贸然与鲁莽,更恳请您为我见证,我只是想告诉他,林凡,我做到了,一步一步,汗水与泪,真真正正凭借自己的努力爬上来了,从今往后,终能与你比肩而立!”
沉默,掌声四起,口哨高扬。
“咳,虽然扰乱了课堂秩序,但青春无悔,偶尔轻狂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教授颔首浅笑,转向一众同学,“哪位是林凡同学?”
“……”
“林凡同学?”
“……”
“林凡!”
“……”
教授一把抓过桌上的花名册,从头开始一个挨一个查看,脸色蓦然一黑,伸手就拔了钢笔,哗哗在上面划下数道,力透纸背。
“第一天就敢逃我的课!重修!”
我手下一抖,玫瑰花跌落满地……
我觉得自己挺倒霉的,真的。自己出丑不说,还一不小心把喜欢的人给卖了!正准备暗自神伤一番,却又被迎面而来的足球砸的鼻血横流。大度地向一脸不安的男生挥挥手,我就着露天洗手台清理。反复地用凉水拍了后颈。抬头,对上了一双贼亮贼亮的棕眸。
“嗨,学妹!”棕眸的主人道。
“你、你好。”好像是,不认识的人。
那人眸子更亮,欢快地扭头冲同伴摆手,压低声道,“哎呀,哎呀,她跟我说话啦!谁说这学霸眼里只有林凡的?”
“……”
为什么一个个的,都在我面前光明正大地咬耳朵,还自信我听不见呢?
我默然,转身就要离开,却被那人一把抓住,“哎,学妹,相见既是有缘,不如学长帮你一把吧!”
“……”
塑料盆中,各式衣物堆做小丘,散发着一股发酵的汗气。我看向那自称学长的人。
他一把搂住欲言又止的同伴,“我跟林凡一个寝,特地帮你偷出来的!你可要好好表现呀!”
我沉默,卷起袖子,一件一件认真搓洗。
那学长在我身边儿打转儿,“哎呀呀,贤妻良母啊……要不,学长再帮你偷点儿过来?”
“……”
第一盆,一丝不苟地洗完,学长兴奋如狼。
第二盆,一丝不苟地洗完,学长狡笑似狐。
第三盆,一丝不苟地洗完,学长安静若兔。
第四盆,一丝不苟地洗完,学长纠结如驴。
我长舒一口气,以手背拭了拭额前的大汗,抬头,身边不知何时竟多了几个目瞪口呆的男生。我也不在意,直言向学长道,“你们是五人间吧,该轮到林凡的了吧!”
那学长一愣,讪讪尴笑,低头冲那几个男生嘀咕了句什么,扭头向寝室奔去……
5分钟后,他抱了个盆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我捞起盆里两件零落的整洁如新的短袖,他面色一红,“那啥……林凡这小子……怪勤快的……”
嗯……还带着清新的肥皂香气呢……我吸了吸鼻子,好吧,这个学长人虽然贱贱的,好在心肠也没那么坏,不跟他计较了。
我举着衣服,正想说学长你赶快将人衣服好好放回去吧,就觉一股熟悉的暖流从鼻腔里涌了出来。估计是累的了……方止住的鼻血又往外冒了。
我下意识地去捂,竟忘了手里还拿着东西,结果那鲜红的液体就染在了整洁的短袖之上。我有些尴尬,抬头正要和学长道个歉,却对上了林凡黑的不能再黑的脸。
“……”
“……”
一把夺下我手中的短袖,他转身走了两步,忽又回身,竟是第一次气的脸都红了,咬着牙道,“你蠢不蠢!”
我大脑一片空白,“蠢……”
他扭头就走。
我僵硬地将脸转向身旁一脸心虚的学长,讷讷道,“你干嘛,突然这么实诚啊……”
“……”
当我身心俱疲地抱着新买的被褥回到寝室时,寝室只剩下两张床位了,上下铺,上面那个没床板。
我铺好被褥,揉揉酸痛的手臂,歪着脖子躺下。我这……算不算转运了啊……也不知道轮到我上铺的倒霉孩子会是谁,这阵子,床板可不太好找……
眯眼望着走廊上的人来人往,我漫无边际地想着该如何挽回自己在林凡心中的形象,渐渐有些昏昏欲睡。恍惚中见着个胖胖的女孩,拖着个足有她两倍体重的红色旅行箱,满头大汗,吭哧吭哧地往这边挪。
我张嘴打了个哈欠。
她挪进来,问,“你上铺没人住吧?”
我正迷糊着,掀了掀眼皮,懒懒道,“没,但你想住的话……”
话还没说完,便见那女生憋红了脸,大力一甩,将那足有两个她重的红皮箱子给撂了上去。
我仰脸,愣愣地望着头顶急速压下的黑影,剩下的话顺着舌尖溜了出来,“得先找个床板……”
接着“砰”的一声巨响,我便消音在一个硕大的红色旅行箱下。
作者有话要说:I'm back.我要给小步加戏,嗯嗯!!(远目……握拳)